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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節

  我取出電話,準備打給遠在埃及的鐵娜。自從埃及沙漠裡的金字塔發掘工作告一段落之後,我擁有了她的一個專線號碼,這可能是美麗的鐵娜將軍對我最優厚的恩賜了。不過,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用到它,並且不為個人私事——
  「風……風先生……」小來在牆角探頭探腦地叫我,年輕的臉上帶著怯怯的討好的笑容。
  我對他的印象不壞,應該屬於那種特別機靈並且身手不凡的年輕人。
  等我走到他身邊,左右沒人,他低聲訕笑著:「風先生,關於那個人……耶蘭的死,我有一點小小的情報,或許對您有用。」他的臉很白,眉眼也很俊秀,但左邊嘴角下一道深深的傷疤破壞了原先的這張漂亮的臉,顯得不倫不類。
  我取出錢夾,他的笑聲更恭順了。
  「小來,你的消息值多少錢?」反覆搜尋耶蘭住過的房間後,我確信在屋子裡找不到任何破綻,所以不能肯定小來是誠心報信還是故意詐騙。江湖上人心險惡,我可不想做見人就扔錢的冤大頭。
  小來瞇著眼笑:「一美分,如果它對您沒用的話。不過,您是第一個聽到這情報的人,我想它可能值一百美金。當然,聽過後,您覺得沒價值,可以不付錢,我毫無怨言。」
  我看著他,他也毫不示弱地回看著我,目光中帶著挑戰意味。據說,在神槍會裡能擔任小組長、小頭目的都是黑道上打拼出來即將出頭的人物,看得出來,小來臉上、手背上的傷疤都不是菜刀弄破的,而且他的眼神異常靈活,彷彿能看透人的心思一樣。
  我知道,當我在這間房子裡獵狗一樣進進出出的時候,小來早就注意我多時了。
  「這個給你,江湖人,信用第一!」我抽了張一百美金的鈔票給他。
  「謝謝風先生,我知道您是爽快人。」他迅速折起鈔票,塞進襯衫口袋,然後指向屋頂。我隨著他的手指向上看,空蕩蕩的,只看到晴爽的冬日天空。
  「什麼?」我略有些疑惑。擁擠在安子門口的那些神槍會人馬正在慢慢散開,王江南氣咻咻地跳出來,受傷的野獸般胡亂咆哮著。我懶得理他,如果再向我動粗,就不值得再給他留什麼臉面了。
  「風先生,昨天黃昏六點半鐘的時候,兄弟們輪班吃飯,我自己值班,就坐在最西邊的房頂上。天剛擦黑,我突然聽到了『咕嚕、咕嚕』的水泡聲……」他嘟起嘴唇,形像地學水泡的聲音。
  我的呼吸一下子停止了:「什麼?又是水泡聲?水泡聲又出現了——」
  他捋捋頭髮,困惑地自言自語:「我很奇怪,因為——您知道,北海道這地方很多火山噴泉,每次地震前死掉的噴泉都會復湧。我怕要出什麼亂子,一直仔細聽著,水泡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好像我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巨大的泉子,不停地有水泡翻滾上來……」
  我聽得入神,看他連說帶比劃的樣子,能夠體會到一個正常人聽到水泡聲時的怪異感受,因為自己已經數次聽到這種聲音了。
  「水泡聲大概持續了五分鐘之久,直到吃完飯的兄弟過來換班,那聲音才消失了。我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呢,因為連續幾天都在小量地嗑藥,怕自己的神經和聽力有問題,所以一直沒向王先生匯報。現在耶蘭死了,我懷疑跟那陣水泡聲有關……我保證,自己聽得很清楚,水泡聲就來自屋子裡——」
  我相信他的保證,更相信現在就算掘地三尺尋找,都不可能找到水泡聲來自何處。
  小來一直都在撓自己的頭髮,他根本無法想像這水泡聲其實一直都是存在的,並且關寶鈴還為此神秘失蹤過。
  我又給了他一百元,做為「封口費」。
  小來很機靈,感激地笑了笑,立刻融入了清理現場的隊伍裡。
  一路向二樓走,我一直在想:「水泡聲是如何發出的呢?是不是每次聽到奇怪的水泡聲,都會有意外發生?」其實,我倒是很想親自進入關寶鈴說過的那種幻覺世界,看看憑自己的智慧能發現什麼。
  客廳裡空蕩蕩的,所有人都在關注著耶蘭與安子的死——恍然想到:「信子怎麼樣了?同在一間屋子裡,她會不會也遭了獠牙魔的毒手?」從對安子起疑心開始,我好像就忽略了信子的存在,一直當這個溫順的小姑娘是透明人一樣,希望她別發生什麼意外才好。
  我準備回樓上去睡一會兒,既然耶蘭已經死了,那麼早幾分鐘或者晚幾分鐘去楓割寺,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不過,在入睡之前,首先撥電話給遠在埃及、春風得意的鐵娜。
  鐵娜的電話一撥便通,馬上響起她爽朗的笑聲:「風,這麼久不打電話,我以為你把號碼丟掉了呢?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可以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我心裡掠過一陣感動,有人記掛、有人擁戴總是好的,肯定勝過被蘇倫誤解、猜忌、調侃——如果我願意,很有機會成為埃及總統的乘龍快婿,與鐵娜自自在在地盡享榮華富貴,但是,我已經拒絕了,好馬不吃回頭草……
  「嘿,鐵娜將軍,正是有事請你幫忙,不過也是要帶給你一個好消息,是關於……關於胡夫金字塔下面的『黃金之海』——」
  鐵娜頓時來了興趣,緊緊追問:「什麼?關於『黃金之海』,快說!快說!」
  一瞬間,我突然開始猶豫:「告訴鐵娜這個秘密,是不是正確呢?」
  埃及人要稱霸非洲的野心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旦耶蘭所說的秘密屬實,被埃及人得到這批海量黃金,只怕他們會購買美國人的巨型航母停泊在紅海裡也未可知。
  「風,怎麼變得吞吞吐吐起來了?不方便就算了,只要你還當我是朋友,知道打電話來問候一聲,我也就知足了。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土裂汗金字塔已經開發成一個地下旅遊宮殿,四個小時後即將進行剪綵儀式,可惜你看不到——這個項目的建成多虧了你幾次捨生忘死……」
  我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由衷佩服埃及人的想像力,竟然把那個機關重重的蛇巢改頭換面,弄成了旅遊景點?
  「風,你送我的寶石,最近有個印度商人,肯出六千萬美金收購。我正在考慮之中,你說是賣還是不賣呢?」鐵娜的話音裡帶著明顯的挑逗。把「月神之眼」送給她,並非我的初衷,但那顆失去了能量的寶石,根本就是普普通通的頑石一塊,假如真的能換六千萬美金進來,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一筆生意。
  我苦笑:「你自己的東西,當然要自己拿主意,我豈能越俎代庖?」
  樓梯響了,蕭可冷輕輕走了上來,停在二樓入口處。
  鐵娜發出一陣銀鈴一樣的大笑:「風,我當然不捨得賣,這是我最心儀的男人送給我的唯一一件禮物,就算拿多如尼羅河之水的珍寶來換,我都堅決不給。你們中國人喜歡說『破鏡重圓』,咱們兩個什麼時候能藉著這寶石的神秘力量,重新見面?」
  她的話如此坦率露骨,倒是讓我偷偷地有些心虛臉紅了,長歎一聲,無言以答。
  按照鐵娜替我安排的計劃,我們可以先訂婚,然後借重總統的力量,直接進入國防部。半年後,升任國防部特別軍事觀察部,並且兼任總統個人的軍事分析專員,而後掛國防部副部長的虛銜,三年之內,便能正式入主國防部,大權獨攬……
  她不止一次親暱地表示過對我的愛慕,而且那是百分之百的真心流露。
  「風,你在想什麼?不方便說話嗎?」鐵娜察覺出了我的分心。
  蕭可冷不離開,我無法細談,只能匆匆地說:「我手邊資料不全,二十四小時內再打給你吧。」
  鐵娜意猶未盡地收線,幸虧是有旅遊項目剪綵的事牽扯著她,否則這個電話一小時之內是絕對完不了。
  我看著電話液晶屏上的「停止通話」的字符,忍不住自忖:「我到底有什麼優點,值得鐵娜如此信誓旦旦地以身相許?」畢竟對方是總統的千金、埃及軍方高層要員、外貌出眾之至,隨便對哪個男人假以辭色,大家不都得趨之若鶩?
  「風先生,關於獠牙魔的事,暫且告一段落了。信子沒事,但她說自己一直都是半昏迷狀態的,根本不曉得發生過什麼,看到安子的屍體,嚇傻了一樣。」蕭可冷走到沙發前,手裡捏著一隻雪白的信封,輕輕放下。
  「那是什麼?」我隨口問,看著信封左下角有兩隻頭頸靠在一起的情意綿綿的仙鶴,並且寫著「風先生親啟」五個端莊秀麗的小楷。
  「不會是你的辭職信吧?」我在開玩笑,如果蕭可冷敢辭職,尋福園就得癱瘓一半了。
  「不是,是關小姐要走,怕打擾您休息,寫了這封信,要我送來。接下來,她會再去楓割寺一次,然後返港,對沒拍完的片子已經沒興趣再做下去了……」
  我心裡一陣好大的失望,看不看信已經沒什麼分別,一旦關寶鈴離開,自己在北海道的日子可能就立刻變得枯燥無味了。
  蕭可冷陡然長歎一聲,起身,望著窗外筆直射向遠方的公路,一字一句地說:「蘇倫姐說得沒錯,您這一生,情絲糾葛不斷,誰愛上您,或者您愛上誰,全都是對方的不幸。到現在,我終於信了……」
  我不敢承認已經愛上關寶鈴了,並且無數次在嘴上、在心裡極力否認這一點,聽了蕭可冷的話,立刻拂袖站起來:「小蕭,你錯了。我來北海道,是為了追查一個人的下落,跟談情說愛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