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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節

  我打了個愣怔,以為是在叫我。
  地上的男孩子咿咿呀呀地叫起來,伸出胖胖的小手在蒲團上「啪啪」地拍打著。
  我剛剛想再開口,一瞬間,彷彿屋裡旋起了一陣陰森森的怪風,渾身一陣顫慄之後,思想也起了極大的變化:「我……我……這個男孩子就是……小時候的我……」
  此刻的感覺百分之百就是閒雲大師握著我的手時,產生的古怪記憶——地上的男孩子是我,書房裡站著的則是大哥楊天。
  我向後連續退了四五步,幾乎撞在沙發靠背上:「我竟然闖入了過去的記憶?這是『蟲洞』!一定是時間的『蟲洞』……」至少花了五分鐘來清理我的思想之後,我飛奔進書房,想大力擁抱大哥。他是我在地球上唯一的親人,兄弟情深,是任何時空的轉移都改變不了的。
  我撲了個空,從他的身體上穿了過去,彷彿擁抱的只是一個影子。
  當我轉身之時,正看見他沉思著仰面看著屋頂,屋頂的四角交叉連線正中,懸著一個黃澄澄的羅盤,盤面直徑足足有半米。
  大哥的臉略顯暗黃,但雙眼炯炯有神,帶著彷彿能穿透一切的亮光。他的眉又黑又重,眉梢飛揚,不停地隨著眉骨上肌膚扭動而震顫著。
  「方位、時間準確無誤,難道……難道……有人闖入過?嘿嘿……我不明白,地球上難道還有第二個人懂得這些遙遠的計算方式?風,你知道嗎?」他伸手摸著自己挺直的鼻樑,做了個「匪夷所思」的表情,輕輕聳了聳肩膀,向門口回頭。
  我想叫:「大哥——」但喉嚨突然哽咽起來。
  自從得知他失蹤的消息,我已經很久沒叫這個稱呼了,因為我知道,除了「盜墓之王」楊天,任何人都不配做我楊風的大哥。這個稱呼,只屬於他。
  他慢慢走出書房,坐在地板上,背倚著門框,楞楞地對著蒲團上的「我」。
  我發現了書房裡的另一個怪事,書架是半滿的,而不是此前我無數次看到的書架全滿的狀態。
  「我」爬下蒲團,爬上了他的腿。
  他的手放在「我」的後背上,伸著食指,無意識地寫寫劃劃著。我看得懂,翻來覆去,都是「二零零七」這四個阿拉伯數字。
  「二零零七——」他歎息著,伸手抱住「我」。
  「二零零七!風,你說,在二零零七之前,我能挽回千鈞一髮的敗局嗎?」
  我只能看到他的側影,他腮幫子上的咀嚼肌在可怕地虯結扭動著,顯然正在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自己暴躁的情緒。他在找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並且是藏在自以為沒人能夠破解的秘密之處,不過現在,東西不見了。
  「我」點著頭,手腳撲騰著,發出歡快的笑聲。
  大哥也笑了:「風,你知道我能行?你這小東西也知道?」
  這真的是最奇怪的經歷,我看到了咿呀學語的「我」,看到了生存在過去年代裡的「我」。
  我不知道可以通過什麼方式接近他們,直到窗外的天色漸漸明朗,他們像是風乾了的水寫紙,所有的字跡與影像都消失不見了。
  我倚著門框坐下,就坐在大哥剛才的位置,搓了搓冰冷的雙手,再狠狠地搓了兩把臉。
  毫無疑問,多年之前,大哥構造尋福園的建築時,的確經過了精密的命格推算設計,從他剛剛說過的幾個術語裡,便能看得出他對五行、命格至為精通。
  「九頭鳥掙命」與「一箭穿心局」,應該都是他故意做出來的——「那麼,其目的何在?」沒有人會把自己放置於險惡之地,除非別有用心或者另外佈置了破解導引的手段。
  我看著放過蒲團的地方,想想小時候的我,胖乎乎的,真是可愛之極。不過,我看不清自己的臉,就像人永遠不能在鏡子裡看到真實的自我一樣。
  霞光穿過了窗戶,那只古老的座鐘陡然敲響,不多不少,竟然只有「噹」的一聲。
  窗外又有不知名的鳥兒在叫,我還聽到有人打開一樓的門走進來,渾身陡然一凜,立刻恢復了清醒:「是夢!是做了一個夢對不對?」因為現在我仍然靠在沙發上,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已經進入了自動休眠狀態。
  我彈起來,一步滑到書房門口。書房裡的一切仍是老樣子,書架仍舊東西方向排列著,書堆得滿滿的,幾乎沒留多少空隙。
  「真的是夢嗎?可為什麼我看到的東西那麼真實……」我倚在門框上,試探著張嘴叫了一句:「大哥、大哥,你在那裡嗎?」
  這是一個比「夢」要真實得多的幻覺,我感覺它更像是在看一部真實的紀錄片,做為觀眾,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令我恍惚忘記了自己到底是誰——那個咿呀學語的男孩子是「我」嗎?大哥究竟在尋找什麼?他找到了嗎……
  「風先生,風先生?你起床了嗎?」是蕭可冷的聲音,她正在一步步走上樓來。
  我倏地仰面向著書房屋頂,如同夢裡一樣,房頂有兩道十字交叉的對角的方形屋樑,但卻沒有什麼巨型的羅盤。屋樑漆成古銅色,外面應該是塗過厚厚的清漆,所以,它們正在散發著一種暗紅色的光芒。
  「羅盤?大哥說的藏匿秘密的方法,似乎一定需要羅盤的指引,那麼羅盤去了哪裡?」我撓著後腦勺,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風先生——」蕭可冷的跑鞋踩在地板上時,輕得像小貓兒在跳舞。
  我回頭望著她,或許自己在沙發上躺了半晚的神情太狼狽了,很明顯地讓她吃了一驚:「怎麼?風先生,昨晚睡得不好?」她換了一身黑色的運動裝、黑色跑鞋,頭髮剛剛洗過,散發著濕淋淋的水光。
  我苦笑:「是,睡得不太好。」
  跟蕭可冷之間,總覺得還是有一層說不出的膈膜,不像面對蘇倫那樣,可以暢所欲言、共商大計。一陣強烈的思念湧上心頭,我真希望馬上就看到蘇倫,把所有的疑惑不解將給她聽聽。也許只有蘇倫才能真正幫到我,其他人,誰都不可能跟我心心相印,蕭可冷當然也被排除在外。
  我走回沙發前,在鍵盤上隨手敲了一下,讓電腦屏幕亮起來。出乎意料的是,蘇倫的電子郵件並沒有如約發過來,信箱裡仍舊空蕩蕩的。我的心也變得空落落的,只想馬上撥電話給蘇倫,把自己的強烈思念傾訴出來。沒有她,我覺得自己做起事來漫無目的,東一頭西一頭地瞎撞,毫無進展。
  「風先生,如果有什麼可以吩咐我做的,請儘管開口。」蕭可冷溫順地侍立在旁邊,像個乖巧的女僕。
  窗外,有汽車引擎發動的轟鳴聲,夾雜著王江南穩定而自負的聲音:「你們幾個,馬上去札幌機場,準備迎接風先生的那個朋友。午飯前,務必趕回來,隨時向我報告。」
  能夠有機會在關寶鈴面前表現他的辦事能力,他肯定非常得意,都說「士為知己者死」,在他這裡應該改成「士為知己者忙」。相信在神槍會的勢力運作下,午飯時間就能看到狼狽的耶蘭了。
  我需要人幫忙,但不是蕭可冷,而是蘇倫。
  「風先生,張百森先生的兩個朋友今天會到達別墅,他們同屬於這次中日交流團的成員。我已經跟張先生談過,大家基本能達成共識,會站在同樣的中國人立場上。別墅裡發生的任何怪事,他們都願意出手相助,而且是義務加入,絕不收任何報酬。」
  蕭可冷的神色裡隱隱藏著喜悅,幫手當然越多越好,單看王江南帶著的那些毛頭小子,也就只夠對付山口組的打手,一旦遇到江湖高手,怕是死都不明白被誰殺的。
  我疲倦地靠在沙發上,心裡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脫口而出:「小蕭,你對『獠牙魔』知道多少?」一想到在夢裡,差點把「我」當成了獠牙魔,忍不住為自己的荒唐想法而臉紅。霞光轉成日光,照在身上,帶著微弱的暖意。太陽出來之後,黑夜帶給人的恐怖曖昧便全都一掃而空了。
  蕭可冷「哦」了一聲,忽然臉色一黯:「這個……風先生怎麼突然這樣問?難道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怪事?」她雖然強裝鎮定,但雙手不由自主地緊握起來,臉上的笑容全部被陰霾所取代。
  沒料到她有如此強烈的反應,我合上電腦屏幕,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的臉:「是有些怪事,就在書房裡發生的,我看到兩個人,一大一小,他們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同樣的事,是不是也有人遇到過?」
  清醒了半個小時後,我還是不能十分肯定那是個「夢」,因為「夢」是虛幻的,夢由心生,總有很多有悖常理的怪誕之處,而我經歷的,似乎只是一段過去的記憶完整再現。我相信之所以有這個「夢」,全都是閒雲大師發功激化的結果,並且有預感,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還會有更多的記憶碎片浮上來。
  「風先生,關於『獠牙魔』,您還是少瞭解的好,據說這種髒東西能看透人的思想,更會循著人的思想找上門來。傳說中,它是天照大神的守夜人,在屬於夜晚的十二個小時裡到處遊蕩,與人為敵。我不是很瞭解這東西,基本無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