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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節

  我學習過的劍術,以中國劍術為基礎、西洋劍術為輔助,握著武士刀的時候,自然非常稱手。
  霧氣持續上升,而面前的兩隊忍者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窗外那人發出新的指令。
  驀的,我的兩腿之間嚓的一聲輕響,一柄明晃晃的武士刀從地底下直搠上來。我就地一滾,避開這一刀,不等那只握刀的手撤回去,已經刀鋒橫削,嗤——那隻手被我齊腕斬斷,噗地飛了起來,卻沒有一滴血濺出,彷彿拍攝電影時的假臂。
  「天、鬼——」窗外的人驟然出聲大喝,兩隊忍者陣形一變,分左右兩翼向我包抄過來。我等的就是這種變化,貼地翻滾,用「地躺刀」的身法加上西洋劍法裡的「亂披風斬」,直捲入敵人的陣營裡去。
  其實,我完全可以把這場搏殺當作是一堂普通的刀劍訓練課,而這些氣勢洶洶衝上來的忍者,則是我的訓練夥伴。我只要保持冷靜、冷漠的平常心,就能無堅不摧。
  刀鋒撞擊聲,一直都在叮叮噹噹地亂響著。我每次揮刀出去,都能聽到利刃削開皮肉斬斷筋骨的「卡嚓」聲,不過沒有人呼痛,空氣裡瀰漫著越來越重的血腥氣,我的手上、臉上也越來越多地濺上了黏濕的液體。
  「鬼、天——」窗外的人又在呼喝「忍者十字訣」,以鼓舞激勵這群手下人的勇氣,可惜他的聲音來得遲了些,十二個人已經全部捂著傷口伏倒在地。
  我不殺他們,只是令這十二人永遠失去了殺人的能力。
  「該你了!」我向窗外大喝。
  霧又加重了,濃霧中人影一閃,我面前已經多了一個高大的青銅盔甲武士,雙手橫在腰間,托著那只神秘的座鐘。這是客廳裡的那尊雕像,但它怎麼會動?不過是甲賀忍者的障眼法而已。
  我手裡的武士刀已經換到了第四柄,前面三柄在激烈的格鬥中全部從中折斷了。
  「地圖……地圖……給我地圖……」武士向前挪動著腳步,低沉地叫著,手裡的座鐘鐘擺依舊搖蕩著,詭異無比。
  我後退了幾步,腳下隨處都會踩到忍者們橫七豎八的身體。
  「噗嗤——」雕像胸口的座鐘突然碎裂開來,兩柄武士刀交叉撞擊著迸出燦爛的火花,像一柄怪異的剪刀向我脖頸處旋斬而來。
  忍術的幻像層出不窮、匪夷所思,但我的眼睛,俱備能看清老虎機圖像高速旋轉的能力,一瞬間已經分辨出在雙刀交擊背後,是十四枚飛旋著的忍者七星鏢,通體漆黑,絲毫不帶閃光。只有經過劇毒淬煉的暗器,才會把鋼鐵鋒刃的光芒遮蓋起來。
  雙刀只是吸引目光、分散注意力的引子,七星鏢才是真正的殺手。果然,刀光射到中途,驟然沖天而起,露出後面飛旋而來的七星鏢。對方身子旋轉上升的同時,我也跟了上去,並且刀鋒一閃,毫不客氣地掠上了這個黑衣人的脖頸。
  霧在腳下,我們兩個同時揮手抓住了屋頂的水晶吊燈,不過,他握刀的手來不及上揚,脖頸已經受制,紫黑色的血沿著我手裡雪亮的刀刃緩緩淌下來。
  「你輸了,《萬川集海》上說,沒有失敗的忍者,只有以死殉主的忍者,對不對?」我的刀已經深入他脖頸左側一厘米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輕鬆削下他的頭顱。
  《萬川集海》是一切日本忍者的修行寶典,裡面的很多古怪法令訓誡,被七大派忍者尊為畢生不可逾越的人生準則。
  幕府時代,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的忍者,得到的指令全部都是「只許勝、不許敗」。忍者自詡是大名主人們的驕傲,特別是被委以重托後,更是把完成任務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根本無法面對失敗,一旦失手,馬上引刀自盡,以死來報答主人的重用。
  黑衣人的褐色眼珠幽深冷漠地看著我,慢慢搖頭:「不……我們……沒有輸……」他舉起武士刀推開我的刀鋒,然後鬆手落地。
  霧散盡了,他站在滿地仆倒的屬下中間,冷漠的像一尊雕像。
  當然,青銅雕像仍舊放在原來的位置,絲毫沒有挪動過。忍者的幻術,足以跟大衛科波菲爾的超級魔術媲美,剛剛我看到的不過是一招高明的障眼法而已。
  樓上激戰了這麼久,樓下竟然沒聽到蕭可冷、關寶鈴的任何動靜,本身就是極不正常的事。
  黑衣人換了流利的英語:「你的夥伴,已經成了我們的俘虜,做個交易怎麼樣?」
  他伸手向樓梯一指,做了個「請」的動作。
  我冷笑著走向樓梯,知道情況不妙。甲賀派忍者能從德川幕府時代一直輝煌至今,絕不會只懂得暗殺、伏擊的簡單手段,否則早被翻翻滾滾的歷史大潮捲走湮滅了。這名忍者有一個最奇怪之處,便是手裡竟然提著兩柄標準長度的武士刀,反手插向後背刀鞘的時候,刀柄從左右肩頭突兀地冒出來,顯得十分怪異。
  忍者的「雙刀」配備,通常會選擇二分之一尺寸的短刀,而且這種短刀鑄造時,會刻意地打造得非常之薄,雙刀插在同一鞘內,類似於中國兵器裡的鴛鴦刀、子母鉞之類。遠看是一柄,交手時才左右分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按照中國武術界的理解,日本人從來都不會用「雙刀」,就算是手握雙刀,真正交手時所用的仍舊是「單刀」的路子。
  古代最有名的日本「十大忍者」,個個佩帶的都是正宗的單柄武士刀。再者,他的身材也太高大偉岸了些,跟真正意義上的擅長伏擊、偷襲、隱匿的小個子忍者格格不入。
  滿懷疑慮轉過樓梯拐角,居高臨下地向客廳裡一看,下面竟然或坐或站,多了三十餘名灰衣人,跟被我砍倒的那些忍者的裝束一模一樣。本來空蕩蕩的大廳,因為這些人的貿然闖入竟然顯得有些擁擠起來。
  蕭可冷和關寶鈴已經落在他們手裡,被四柄雪亮的武士刀交叉架在脖頸上,乖乖地跌坐在長沙發一頭。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被關寶鈴吸引了過去——剛剛睡醒的她,長髮紛亂披垂著,目光迷離,雙手緊緊抓著衣領,像一隻受驚的小鳥般惹人憐惜。毛毯仍舊蓋在她的膝蓋上,清晨的寒意從敞開的大門捲進來,讓她全身瑟瑟顫抖著,皺著眉蜷縮成一團。
  起初的描眉畫眼的妝扮因為昨晚的忙碌都已經褪盡,粉潤的唇半張著,失去了全部的嫵媚嬌艷,但另外顯露出來的清純稚嫩更令我心動無比。
  蕭可冷有些鬱悶地埋頭坐著,聽見樓梯響,抬頭掃了我一眼,又更深地低下頭,恨意難消地在地上跺了一腳。在睡夢中被偷襲,無論對於誰而言,都是令人惱火之極的體驗。
  「我們只要地圖,這個交易合算吧?」黑衣人彈指笑著,眼珠連轉,顯出只有老江湖才俱備的狡詐本相。
  我有把握在樓梯上一招打倒他,但隔著三十步的距離,卻沒法飛過去解救兩個女孩子。
  關寶鈴抬頭望了望我,目光裡深藏的傷感和委屈表露無遺,令我突然感到深深的自責,如果不是我提前離開客廳,怎麼可能給敵人以可乘之機?在大亨葉洪升的懷抱之下,或許她永遠都不會受這種驚嚇吧?
  從這個角度看,關寶鈴脖頸下面纖細的美人骨帶著動人的白玉一樣的潤澤光華——
  「朋友,考慮清楚了嗎?」黑衣人得意地叫起來,全然不顧自己脖子上還在流血。
  我冷笑著,拍打著樓梯欄杆,如果不想兩個女孩子受到傷害,屈服是唯一的辦法。
  我從口袋裡取出揉成一團的羊皮紙地圖,向他晃了晃,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就是這東西嗎?給你好了,反正沒什麼用處!」
  他伸手來接,肩頭刀柄迎著一晃,刀柄上雕刻著的黑色眼鏡蛇圖案邪惡之極地落入了我的視線。一瞬間,我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這就好辦了,他能把地圖帶走,我當然也能重新把它拿回來。
  黑衣人展開地圖看了看,表情困惑地嘟囔了一句什麼,但還是慢慢把它折起來放進懷裡。
  我下了樓梯,走向長沙發。
  黑衣人揮揮手,逼住蕭可冷和關寶鈴的忍者向兩側退開,並且緩緩向門外撤退。
  蕭可冷搶先跳起來,氣惱地向樓梯上的黑衣人狠狠地盯著,雖然不說什麼,卻非常明顯地表示出「此仇不報」的決心。
  我很想上前擁住柔弱的關寶鈴,溫情安慰她,給她一些溫暖。此時,蘇倫在我心裡的位置突然變得淡了,與關寶鈴相比,蘇倫仍舊足夠堅強、足夠保護自己——只有眼前的女孩子是柔弱無依的,時時刻刻要人體貼保護……
  「關小姐,你沒被嚇到吧?」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
  關寶鈴慢慢起身,扶著沙發靠背,另外一隻手摀住額頭,聲音略帶沙啞:「請打電話給我的司機,我好累……拜託告訴他,來這邊接我……」她的身子晃了晃,又頹然倒在沙發裡,倦怠無比地輕輕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