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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節

  從夜行人的跳躍姿勢上,看得出她是個年輕女孩子,而且是身材苗條瘦削的那種,帶著曲線畢露的誘人體態。
  嚓——寒光一閃,她已經將背上的武士刀抽在手中,雙足在樓梯上一點,向我倒射而來,身法輕功極其高明。
  「喂,朋友,報字號再打——」蕭可冷大喝,身子魚躍側滑,從茶几邊掠過,瞬間已經把獵槍握在手裡,十分之一秒的時間裡完成了上膛開栓、迅速瞄準的連串動作,以跪射姿勢停留在沙發靠背邊。
  我早說過,蕭可冷的身手很不錯,很懂得如何在第一時間裡佔據有利地勢。
  武士刀再快,絕對比不過槍彈發射速度。
  夜行人身子一扭,像條蛇一樣落地,刀光霍霍,斬向我的膝蓋。這個動作,恰好以我為盾牌,避開了蕭可冷的槍口。
  她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寒冰幽泉一樣的雙眼,冷漠得彷彿不食人間煙火似的。
  我只出了一招,噗的抓住了她握刀的手腕,順勢一抹一緊,已經成功地空手奪刀,把這把長柄短刃的三尺長武士刀抓在手裡,正是高明之極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我還沒來得及自鳴得意,空氣裡已經急促地響起「嗤嗤嗤嗤嗤嗤」六聲暗器破空的怪嘯。蕭可冷急促地翻滾到沙發側面,六枚七星鏢,整整齊齊地帶著寒光嵌入了她身後的另一張沙發靠背上。
  夜行人手裡的地圖不見了,雙臂一揮,喀啦、喀啦兩聲,十指上同時彈出金黃色的指甲,每根都有兩寸長,像是十柄銳利到極點的透甲錐。
  蕭可冷急促地叫起來:「是『金手指』!風先生小心!」
  我做出反應動作的時候,猶在蕭可冷叫出夜行人的名字之前,武士刀揮舞劈刺了近三十刀,鏗鏗鏘鏘地擋開了對方一輪逆襲,腳下已經向後退了四步,後背緊貼在冰冷的牆壁上。
  「金手指」,是「黑夜天使」這個集團裡的刑堂堂主,主管幫派裡的「追殺、懲戒」工作,是江湖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角色,但此前沒有足夠的證據能證明她是女孩子。
  這一輪貼身搏鬥過後,她雖然逼退我,卻沒法順利地打開通道,進入到洗手間裡去。
  看來,她對於別墅的地形也非常瞭解,知道後窗是最便利的撤退道路。
  「嗤啦、嗤啦」兩聲,金手指的胸前黑衣突然開了一個十字交叉的口子,露出裡面雪白的毛衣,黑白對比強烈之極。接著,那張被她匆忙塞在胸前的地圖緩緩飄落,就在我們兩個五步距離的正中間位置。
  我的目的是在地圖,雖然並不清楚它的真正價值,但確信「賊眼鑠金」的說法,只要給「黑夜天使」這批神偷看中的東西,哪怕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內裡必定也藏著巨大的潛在價值。
  「你要這地圖?」我冷笑著,用的是半生不熟的韓語。這一輪交鋒,節節敗退的是我,但真正失敗的卻是金手指。畢竟我毫髮無損,而她的衣服卻已經被割裂,那兩刀再深入一些的話,絕對就能將她開膛剖腹。
  蕭可冷笑著起身,平端著獵槍走過來。
  我扭頭向她苦笑:「幹什麼不開槍?在看武打表演嗎?」以她出槍的熟練程度,射擊水平肯定不會差到哪裡去,絕不至於隔了這麼久還沒找到扣動扳機的時機。
  「我只是覺得,『黑夜天使』刑堂高手金手指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豈不是很可惜?再說,以二對一,傳出去被江湖上的朋友笑話,多不好?我知道她不是風先生對手,心裡有數,何必再畫蛇添足?」
  蕭可冷振振有詞,直走到金手指背後,槍口輕輕頂在她後背上。
  此時局面,應該是已經被我和蕭可冷聯手控制住了。
  使用這種獨特武器的,全亞洲只有一個,那就是金手指。
  「兩位別得意太早了——風先生、蕭小姐對吧?阻撓我們幫會辦事,只是自尋死路而已,何必為了幫裡的叛徒出頭?」金手指說的是流利的中文,十指交叉一碰,又是嚓的一聲,那些金色的指甲已經全部收縮回去,變成了十根漂亮圓潤的年輕女孩子的手指。
  她的個子比蕭可冷要矮一頭,身材也細一圈,但剛剛動手時表露的武功已經非常厲害。
  我雙手平托武士刀送了過去,略帶歉意地笑著:「我們對『黑夜天使』幫會裡的事絲毫不感興趣,而且也不知道你說的『叛徒』是誰,哪裡有得罪的地方,多多包涵。」
  金手指接過刀,隨手一拋,斜插入背後的刀鞘裡,對蕭可冷手裡的槍毫不在乎。
  蕭可冷歎了口氣:「怎麼?你們兩位是老熟人嗎?一會兒打一會兒和,這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害得我還以為今天要有人喪命呢!早知道如此,就不拚命費力取槍了……」她收回了獵槍,僵硬冷漠的現場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我不認識金手指,只是不想得罪韓國第一大幫派。
  目前,我們是在日本,先前跟有山口組黑社會背景的渡邊城鬧僵,已經面臨很大壓力了,再跟「黑夜天使」過不去,那簡直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並且我知道,金手指剛剛並沒有完全發力,否則在我衝進客廳之前,已經拔刀取了蕭可冷的性命。
  「這麼冷的天,要不要喝杯咖啡?」我主動發出了邀請,坦誠地笑著。
  蕭可冷乖覺地走向樓梯下面的五斗櫃邊,插上電壺燒水。她的善解人意,總是讓我感到舒服欣慰,根本不必費心考慮別的細節。
  我的態度,非常出乎金手指的預料,指著我手裡的地圖問:「風先生,這個地圖能否借我看看?」
  化敵為友的過程太迅速,她或許還沒有完全適應過來,大眼睛不停地眨著,向我臉上掃來掃去,連蒙面巾都沒摘下來。不過,她唯一露在黑色包裹外的耳朵部分,皮膚白皙柔嫩,戴著一對成色極好的黑水晶耳釘,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從這一點上,看得出她是個非常擅於修飾自己外表的人,即使是身著夜行衣出來「做事」的時候,也會恰到好處地用黑色耳釘來達成全身顏色上的一致。
  我笑著,伸手邀請她:「沒問題,請來這邊沙發上看。有紙有筆,就算照畫一份給你都是小意思。」
  在沒弄清地圖的含義之前,我樂得大大方方地向她借閱,故意裝得毫不設防。
  她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接著輕輕向前滑步,飄然在長沙發上就座。
  蕭可冷的效率非常高,三分鐘內已經端了鍍銀的托盤上來,盤子裡是同樣鍍銀的咖啡具,杯子裡飄出醇正的巴西咖啡誘人的香氣。
  在我們彬彬有禮的招呼下,金手指終於不好意思再保持全神戒備的狀態,摘下蒙面巾和黑色頭罩,輕輕扭了扭脖子,長髮順滑地傾瀉下來,仿如驟然躍下山崖的黑色瀑布,惹得蕭可冷滿含嫉妒羨慕地「哦」了一聲。
  長頭髮的女孩子會比較受男士青睞,這是地球男女關係中的絕對吸引定律。
  蕭可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短髮,懊惱地旋身,又向洗手間走過去。
  她的氣質、性格太偏向於男女之間的中性化,活潑好動,一刻都不願意清閒下來,所以目前的短髮才是最適宜的配搭方式。她當然也知道這一點,但看了金手指從冷峻陰森的黑衣殺手變成長髮披肩的嫵媚妙齡女郎,女孩子天生的嫉妒攀比心發作,在所難免。
  鍍銀的咖啡具在燈光下閃耀著迷人的夢幻光澤,令我心裡生出一陣感歎:「平安舒適的生活,是每個人都渴望擁有的,比如現在,安逸地坐在壁爐前,捧著香氣四溢的咖啡,心無旁騖,昏昏欲睡——唯一的壞處,會讓人在安逸中忘卻了追求,等到時間一天天逝去……」
  我渴望在極度緊張的冒險生涯的間隙裡,偶爾享受到的一點點寧靜,但我絕不眷戀這些,更不會沉湎於此。
  在我對著壁爐裡的火光發怔的時候,金手指已經仔細看完了那張古怪的地圖(暫且稱之為地圖吧,雖然那些畫面拙劣之極),仰著臉,茫然盯著頭頂的吊燈,嘴唇默默地翕動著。
  她的臉型非常完美,是絕對標準的亞洲美女瓜子臉,五官細緻端莊,特別是高挺的鼻樑和濕潤鮮紅的嘴唇,更是如同韓國電視廣告上的頂級女模特般光鮮動人。如果不是剛剛一輪刀光劍影的生死激戰,我真懷疑她這麼嬌小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執掌得了「黑夜天使」的刑堂。
  「風先生,謝謝你的慷慨。」她再次開口,中文發音燕語鶯聲、字正腔圓。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揮揮手,更加大方地指著茶几上的記事本:「金小姐不必默記了,大可以照畫一份出來帶走,沒什麼關係的。」
  過度的大方,突然引起了金手指的猜忌,警覺地冷笑著:「你們中國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這咖啡裡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