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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節

  鐵娜登上一輛軍車的車頂,親自揮動著紅、白、黑三面小旗向氣勢洶洶殺過來的裝甲運兵車打著旗語。
  蘇倫略有些奇怪地自語:「嗯?原來他們是自家人?這可怪了,到底沙漠軍團的大規模行動是為了什麼?軍方與政府不是已經劍拔弩張了嗎?怎麼又會聯手在一起?」
  我掙扎著站起來,既然鐵娜沒事,我該先回帳篷去,探看谷野與籐迦才對。「死而復生」,是個巨大的神秘話題,等到明天大局已定,鐵娜肯定會過來關注詢問,所以我得先弄明白谷野到底是……
  「奇怪?我為什麼一行一動都會想到鐵娜?好像在營地裡的很多事,都是為她做的……」我的思緒有些混亂,踉蹌著向前走。蘇倫緊緊跟在後面,此時所有的士兵已經開始自動散開,收拾殘局。
  這種場面,給我的感受是:「一切都是按某個計劃進行的,就像一場按照分鏡頭腳本演出的戰爭片。」這麼一想,我嘴邊不由自主露出了一絲苦笑,那種「被人愚弄」的奇特感覺又浮上了心頭。
  帳篷的門簾深垂著,裡面安安靜靜。
  蘇倫皺眉:「風哥哥,谷野……真的……復活了?」方纔如果不是有狙擊手虎視眈眈的高處制約,她可能會在聽到這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飛奔到帳篷這邊來了。這種天方夜譚似的「復活」場景,並非任何人都能遇到的。
  「當然,我怎麼會騙你。他死,是真的;復活,也是真的。不信,咱們進去看好了——」我的手已經觸到門簾,陡然間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隨風捲出來,瞬間塞滿了我的鼻腔,幾乎讓我有要猛烈嘔吐的激烈反應。
  蘇倫倒吸了一口涼氣,唰的拔出手槍,猛地切在我前面衝了進去。有血腥,當然會有危險,她搶先一步進去,跟方纔我衝出去為鐵娜擋子彈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翻版。
  門簾掀起時,我首先看到了詹姆斯的背影,雙手舉在半空中,彷彿要抬手去捂自己的嘴巴。那是一個「震驚、駭然」的動作表示,當然任何人看到谷野現在的情形時,似乎都會驚駭萬分。
  谷野背靠行軍床坐在地上,無力地垂著頭,雙手耷拉在膝蓋側面。淋漓的血,從他胸口一直滴到腳邊,然後落在沙地上,被乾燥的黃沙吸收得只剩下一層淺褐色的痕跡。鮮血的另一頭,出現在籐迦的床上,而且是籐迦的手上——
  籐迦身上的繩索、被子都不見了,平靜地躺著,呼吸勻稱,仍舊昏睡。
  燈光下,她身上形式古怪的黃金套筒,發出詭異莫名的光。血最初是出現在她手上的,等我繞過詹姆斯的身體遮擋,才發現她的嘴邊也有鮮血。
  蘇倫的槍口先是對準了谷野,接著指向籐迦,隨後掉頭指向詹姆斯。
  從我離開到急匆匆地趕回來,中間耽擱的時間,大概在半小時到四十分鐘之間。其間,全部注意力都在營地裡兩軍對峙之上,根本無暇估計這邊帳篷裡的狀況。
  「博士,這是怎麼回事?」蘇倫打開手槍保險栓,全神貫注地盯著詹姆斯。
  谷野死了,籐迦是植物人,要問發生了什麼情況,當然只能詢問詹姆斯。我走到籐迦床邊,凝視著她嘴角的鮮血,一股驚心的顫慄不由分說襲擊了我的全身。因為目前看起來,最直觀的聯想,就是她曾用手捧起過什麼東西,吞進了嘴裡。
  「是什麼東西?一個植物人能做什麼?能隨便爬起來吃東西嗎?不可能!不可能……」我知道自己不該再使用「不可能」這個詞彙,但剛才的聯想,無論誰聽了都會脫口而出這句話。
  詹姆斯攤開雙手,大夢初醒似的滿臉無辜:「我……我只比你們早到一分鐘,甚至不到一分鐘……我進來,現場就是這個樣子!蘇倫小姐,別用槍指著我,當心走火……」此時,至少他的手、嘴是乾乾淨淨的,腳下踩著的沙子位置也略微凹陷,與「站了一分鐘」的情況基本吻合。
  他皺著眉,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停地又是聳肩又是搖頭。
  毫無疑問,籐迦仍在昏睡中,跟我離開之前沒有什麼變化。
  蘇倫收起槍,蹲在谷野身邊看了看,嘴裡不住地倒吸著涼氣:「風哥哥,是心臟……是心臟不見了!」
  谷野身體上的傷口是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彷彿是被什麼動物的爪子劈胸擊中,攫取了他的心臟後,瞬間死亡。這簡直是個絕妙的諷刺,一個剛剛「死而復生」的怪人,竟然轉眼間又被別人輕易殺死,還攫走了心臟。
  蘇倫站起來,伸手在自己前額上輕輕敲了兩下,若有所思:「風哥哥,我懷疑……會不會是……青龍會?」她仍然向詹姆斯斜眼瞟著,神色間仍然懷有絕大的不信任。
  帳篷在北方的肆虐吹動下,又發出一陣瑟瑟的抖動。看來,營地裡所有的帳篷都受了剛才大爆炸的影響,明天需要重新加固一次才能用。
  我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紙巾,慢慢擦掉了籐迦手上的血痕。
  有一個奇怪的問題,之前我從來沒有注意到的,那就是籐迦雖然處在「植物人」狀態,但指甲一直都在瘋長。當前目測看,十指上的指甲都超過了兩厘米,蒼白銳利,看上去有說不出的古怪。
  「你說什麼?」詹姆斯驚駭地叫起來,雙手高舉,像只受驚的大猩猩。
  剛才蘇倫的話說得夠清晰了,是「青龍會」——我之所以一直沒有開口,就是在反覆想著這件事與青龍會可能存在的關聯。
  「不可能!」詹姆斯受了我的傳染,也開始頻頻使用這句話。
  「不可能——」詹姆斯的雙手狠狠地在半空裡揮舞著。
  「為什麼不可能?」我跟蘇倫幾乎同時反問他。同時,我蹲下身子,看著籐迦指甲縫裡嵌著的某些乳白色的東西。
  青龍會是個神秘的組織,也是目前唯一一個令北美和歐洲列強談虎色變的恐怖組織。
  在二十世紀近百年的時間段裡,提到全球最鼎盛的三大跨國黑幫,毫無疑問應該是意大利黑手黨、華人社會三聯幫、東亞日本的山口組。有據可查的聯合國國際刑警總部資料表明,每年在全球各地發生的大大小小的暴力恐怖事件,有百分之八十七與以上三大組織直接有關,有百分之十間接相關——可以這麼說,三大組織的一舉一動,直接牽動著國際刑警總部的敏感神經。
  不過,世紀之交鐘聲響起的當晚,三大組織裡至少有超過三十名高層副職頭目,突然遇襲身亡,而敢於同時向三大組織挑戰的,就是這個「青龍會」。五年內,青龍會的勢力以幾何級數迅速膨脹發展,最終成為令國際刑警越發頭疼的新一代恐怖勢力,名聲直逼總部在意大利西西里島的黑手黨世家。
  「我是說,青龍會的勢力好像……從沒在非洲這塊蠻荒之地出現過,他們的地盤是在歐、亞、南北美……」
  詹姆斯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否則也不會受到手術刀的隆重邀請而參與發掘金字塔這樣的大事。他走到谷野身邊,俯身觀察了一分鐘,推了推眼鏡,沒說話之前先倒吸了一大口涼氣,而後才語調艱澀地說:「你的意思,是青龍會的『重生者』做的?」
  說到「重生者」或許很多人感到陌生,但若是提起幾年前在日本鬧得沸沸揚揚的「奧姆真理教」組織,幾乎所有關注新聞媒體的大眾都耳熟能詳。「奧姆真理教」的教義,是要教眾通過「自殺」或者「殺人」來獲得「新生」,並且這一邪惡理論在全球各地奪取了數以萬計的人的生命。
  邪教之所以能把自己的詭譎教義傳播出去,其蠱惑人心的論調往往都會說得天花亂墜。我曾看過「奧姆真理教」的宣傳冊子,不但將「死而復生」的美好理論發揮到了極致,甚至引用了佛經中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樣的經典句子,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國際刑警組織已經有充足的證據認定,「奧姆真理教」不過是青龍會的「重生者」這一派別的微小組成部分,而「重生者」的總部是設在南美熱帶叢林的某處,依托數個半原始部落遮掩行蹤,並且跟所有的「獵頭族」都保持著緊密聯絡。
  其實,早在谷野提到自己會「死而復生」時,我若是警覺些,應該也能聯想到「重生者」那個組織上去的。不過,從「萬蛇之窟」裡好不容易返回後,無論精神還是身體,全部疲倦之極,根本沒精力考慮這些。
  蘇倫咬著唇冷笑:「不錯!是『重生者』!博士,你是闖蕩江湖的頂尖人物,想必對那個邪教組織瞭解頗深吧?」
  她對詹姆斯的這種敵視態度,讓我微微有些不解。
  詹姆斯搖頭:「毫無瞭解,我只是個埋頭於試驗室的學術研究家,怎麼可能跟青龍會、跟『重生者』有打交道的機會?」
  我們三個幾乎同時大笑起來,因為像詹姆斯這樣的「學者」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並且玷污了「學者」這個高貴的稱號。做為美、印雙方的兩面間諜,他的臉皮不可謂「不厚」。
  外面的緊張局勢明顯緩和下來,看來,真正中了圈套的是納突拉與羅拔這群叛軍,而軍方與政府間的劍拔弩張,只是一種假像,也是故意造勢、讓叛軍跳出來上當的一步妙招。
  蘇倫忽然苦笑:「風哥哥,你又給人家利用了……」
  的確,從手術刀發出飛刀的那一剎那起,我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
  詹姆斯的神情一直都很古怪,彷彿提到「重生者」的問題後,實實在在將他嚇住了,恨不得馬上就退出漩渦。
  等詹姆斯退出去,蘇倫向我張開了左手,讓三枚彈頭叮噹撞擊著落在地上:「風哥哥,這些彈頭根本沒辦法射殺你——彈頭裡的火藥已經倒掉了四分之三,撞針激發這些先天性營養不良的子彈後,射擊產生的殺傷力,比空包彈強不了多少。你又穿了最精良的防彈背心……所以,目前可以得到的結論是,有人不想讓你死,但又想考察你對她的關心,所以才把咱們這樣的、與大局無關的棋子,一起放在棋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