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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節

  終於,剩餘的兩名士兵也逃了出去,帳篷裡只剩下我跟鐵娜。
  「風先生,相信我,此前我並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我取過對講機,大聲命令:「鏡頭轉向石台,快!」死了的士兵已經不值得顧惜,救回石台上的三個人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時間來得及,我真希望自己現在就狂奔下井,親自參與救援行動。
  很久以前,手術刀曾對我語重心長地說過這樣的話:「做大事,首先要有大胸懷、大氣魄,其次才能有大抱負、大志向,而後呢?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沿著自己設定好的計劃路線去走,才有機會成功。」
  這些話,他曾簡練歸納為「胸懷天下」四個字,寫成了筆力遒勁的漢隸條幅,一直掛在我大學宿舍的床頭。
  在我看來,只有珍惜所有同類的生命,才能體會到生命的可貴。
  石台上再添了兩個人,已經顯得有些擁擠。
  「救救我……救救我——」後來上台的兩名士兵絕望地隔著蛇陣向池邊的人伸手求救,其中一個半邊臉已經又黑又腫,顯然是被毒蛇咬傷了。
  這次進入墓室的人並沒有攜帶救援工具,鐵娜大聲吩咐帳篷外的人,馬上帶加長折疊梯、解毒血清針劑下井,採取緊急救援行動。
  蛇毒極為猛烈,我眼睜睜看著一片黑霧漸漸籠罩住了那名士兵的額頭,整張臉漆黑一片,比最純正的非洲人更詭異。他還能說話,不過舌頭已經不聽控制,只揮動了幾下胳膊,猛然側身一倒,無聲地落進蛇群裡。
  他的同伴愣了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這名士兵也被咬傷了,整只左手已經漆黑,幾秒鐘內,黑氣已經出現在了他的左腮上。
  他不再求救,絕望地慘笑著,慢慢舉槍,張嘴咬住衝鋒鎗的槍口。
  沒有人出聲勸阻,當一連串「噠噠噠」的槍聲輕脆地響起來,畫面上,一陣燦爛的血線從他後腦上噴濺出去,隨之,他的身體也翻身落進蛇群。
  我已經沒有力氣表示自己的憤怒,在洶湧的蛇陣面前,有心救人,無力回天。
  剩餘的一名士兵嚇傻了,雙手緊握匕首,仍舊保持著下跪的姿勢,但身子哆嗦成一團,最後實在支持不住了,向前撲倒,一下子壓在那顆寶石上。
  一瞬間,墓室裡的光線黯淡下來,但毒蛇的呼嘯聲依舊恐怖,特別是毒蛇的身子彼此摩擦時發出的「嘩嘩嚓嚓」聲,彷彿最鈍的刀刮在最尖銳的魚鱗上,最大限度地折磨著人的聽覺神經。
  蛇群距離石台頂面的距離仍舊是六米,面對直立陡峭的石壁,它們還沒有攀緣直上的能力,所以剩餘的那名士兵暫時是安全的。
  「快去救他吧!」我頹然落座,雙手抱住頭,血淋淋的現實,讓我又一次意識到,從前看過的險象環生的盜墓電影並非全是導演瞎編亂造出來的,總有一部分現實依據。比如眼前這一大片蛇陣,恐怕是最好的佈景師、道具師都無法安排出來的。
  「我已經……派人下去了……啊?風、風、風……你……看……」鐵娜突然變得語無倫次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彷彿給什麼人死死地扼住咽喉了一樣,無法呼吸,更無法開口講話。
  我抬起頭,發現她的雙手正緊緊地抱住了其中一台監視器,臉貼上去,眼睛瞪大到極限。
  「怎麼了?」我的目光落在旁邊的監視器,立刻一陣極度驚駭襲來,忍不住連退數步,將倒在地上的椅子踢飛了出去。
  畫面上,寶石的光芒重新變得熾烈耀眼,被那士兵擋住的發光路線完全恢復。於是,現在看起來,那士兵完全是個透明人,自己的身體一點光線都擋不住。更為詭異的是,他的身子正在開始腐爛——或者說是被光線「分割」,然後緩慢地被「風化」成碎末。
  「風化……天哪!原來神秘的『風化』是來源於『月神之眼』?」我喃喃自語,聲線已經被誇張地扭曲,聽起來像是極度痛苦下的哀嚎。
  鐵娜已經無法說話,直到那士兵的身體完全風化,猶如一隻被風乾了的蟬蛻,恐怖卻又可笑地俯臥在石台上。
  看得這種情景的每個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如同被魔法師禁錮住了。
  鐵娜放開自己的手,嘴唇哆嗦著,鐵青色的臉上肌肉扭曲。
  傳說中的「月神之眼」出現了,但隨之而來的不但有洶湧恐怖的蛇陣,更有殺傷力巨大的「風化」力量,這肯定讓她一陣一陣暴躁無匹地抓狂。
  驀的,工人中發出一聲淒惶的吶喊,一起拋下手裡的工具,向出口方向狂奔。
  羅拔反應最快,怒不可遏地大喝:「停下!停下,我要開槍了,停下——」一邊喊,一邊迅速舉槍,做出了準備掃射的架勢。不過,士兵們並沒有聽命一起舉槍,反而跟在工人後面,失魂落魄地逃跑。
  先前巴彎等人被「風化」時,所有人早就已經人心惶惶,現在親眼看到自己的隊友被射線幹掉,哪能不魂飛魄散?
  「羅拔,算了,撤退吧!」鐵娜無奈地向對講機喊話。
  羅拔也是人,一聽到「撤退」的命令,立刻緊隨在人流後面逃生。
  畫面失去了聲音,那士兵手裡的短刀落地,在石台上迸出一串燦爛的火花,然後翻了個跟頭,落向蛇陣,立刻又引起蛇群的一陣騷動。
  攝像機都遺落在墓室裡,所以人員全部撤離後,畫面還是能夠得以順利地繼續傳播過來,直到攝像機的電力耗盡為止。
  這是一次徹徹底底的失敗,寶石現身,近在咫尺,引得所有人垂涎卻空手而回了。
  我走出帳篷,遠遠地看著那群狼狽混亂的人升上井口,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心有餘悸的茫然的笑。特別是平日冷靜嚴肅的彩虹勇士們,現在衣裝不整地跟工人們混在一起,衝鋒鎗歪歪斜斜地搭在肩膀上,根本連最起碼的士兵的禮儀都沒有了。
  在突如其來的劇變面前,沒有人能巋然不動,無論是內心還是外表。
  由此,不得不佩服古代的日本忍者,在極度殘酷的修煉環境裡,以千分之一的比例,培養出了名垂青史的著名忍者,其傳奇事跡不但傳遍了日本列島,而且成為全球武學高手尊崇的對象。
  對日本歷史稍微熟悉些的朋友,應該就能叫得出幕府時代著名的「十大忍者」和「十大古劍」的名字,稍高明點的,就會對那些永垂不朽的人物如數家珍。
  蘇倫站在我的帳篷門口,垂著手偷偷向我比劃著手勢。
  我剛剛要向她走過去,井口最後一趟電梯升了上來,裡面站的是谷野和詹姆斯。
  詹姆斯依舊輕鬆灑脫,一跳下地,便抬起手輕輕攏著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隨即整了整西裝,皺眉看了看自己的皮鞋,然後大步向谷野的帳篷走去。
  谷野愣怔地呆立了幾分鐘,目光轉到我身上,尷尬地笑了笑,向詹姆斯的背影追去。
  他們兩個,都是「月神之眼」的垂涎者,特別是詹姆斯,在伯倫朗、湯死後,又隨著切尼的消失,他的專家身份越來越凸顯出來。
  身為美、印兩國的雙面間諜,在這場發掘盜寶的重大行動裡,他會擔負起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月神之眼」只有一顆,數家來分,總不至於拚個魚死網破吧?
  鐵娜垂頭喪氣地從帳篷裡出來,繞過我,也是奔向谷野的帳篷。
  我懷疑在這幾個人之間,存在著某種黑暗的交易,只是單單避開我跟蘇倫而已。
  我回到帳篷,蘇倫的表情顯得非常不自然,取出一個火柴盒大的微型錄音機,無言地摁下播放鍵。
  「是什麼?」我著急地問。
  金字塔裡已經變成蛇窟,萬一再發生點意外,蛇陣外溢,進入隧道、豎井、營地,大家就都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