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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節

  終於,谷野的聲音響起來:「風、風……你在嗎?這個情況……這個情況……」
  牙齒咯咯打顫的聲音清晰地從牆上掛著的喇叭裡傳出來,我當然在,而且一點不漏地看到了整個掘進過程。
  我湊近麥克風,先調整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然後才開口:「谷野先生,我覺得射線探測到的石壁厚度結果值得商榷,你說呢?」
  我的話還沒說完,湯博士已經高聲叫起來:「Fuck You 風!你懂什麼?什麼探測不探測的?我的鑽機就是最好的探測器!這些塵末就是最好的證明,你們中國人……」
  我討厭一切涉及侮辱中國人的言辭,在他還沒有把滔滔不絕的抱怨說出來之前,陡然大喝:「湯,Fuck You!還有你那台破爛機器……」
  驀的,我用力摀住了自己的嘴,因為我發現自己的情緒正在迅速失控。現在絕對不是發火鬥嘴的時候,如果為大局考慮,我得充分理解身處隧道深處的他們此刻的混亂心情。
  「Sorry!湯博士,請檢查你的鑽機。」我降低了聲調。
  技術人員迅速將鑽機後撤,我看到那黑黝黝的平坦石壁上,已經多了個直徑五十厘米的黑洞。我渾身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因為那個洞不偏不倚,就在石壁的中心位置,像是憑空多了一隻邪惡的怪眼,或者說是在一個具有生命力的物體上,殘忍地開了一個大洞。
  負責觀察的幾個技術人員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推開椅子向後撤,同時用埃及土語低聲恐懼地叫著:「眼!眼……」
  只有耶蘭,醉漢一樣扶著桌子生硬地挺立著。
  任何語言不足以恰當地描述出我看到那黑洞時的感受,只是有一種強烈的不詳的預感。
  切尼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深灰色的粉末在鼻子下聞了聞,再伸出舌頭舔了舔,木訥地點了點頭:「岩石的成分構成,與胡夫金字塔的岩石具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
  湯已經取了一支強力電筒,趴在那個黑洞上向裡照,並且用力扒著洞口,似乎要爬進去的樣子。這時,那洞口給我的「大嘴」的感覺,更加強烈,而湯此時的動作,更像是要把自己硬塞進怪獸的「嘴」裡去。
第050章 瘋狂想法
  我下意識地叫了一聲:「不要,湯博士,不要輕舉妄動——」
  急切間,我一掌擊在桌面上,麥克風都被我震落在地,桌子上的各種記錄本、鉛筆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耶蘭臉色鐵青,同時吼叫起來:「那是死神之口,別做傻事!」
  按照隧道裡此時的形勢,湯博士的動作並沒有值得奇怪之處,他的本意只是想看清楚那挖到一半的洞裡到底有什麼。手電筒的強光射進黑洞後,他頭頂的攝像頭也清晰地把那個直徑五十厘米的洞口情況反映到我們面前的監視器上。
  其實並沒有特別奇異之處,到處是被鑽頭打磨得十分光滑的弧形表面,顏色無一例外地是一種死氣沉沉的深灰色。
  湯掃興地縮回頭,不滿地揮動著手臂:「不要指揮我該怎麼做!」後面的髒話變成了小聲的咕噥,隨即跟他的十個助手低聲交流著。
  照明系統散發出來的刺眼白光,將隧道盡頭所有的情況照的一清二楚。
  耶蘭忽然聲調古怪地低聲叫著:「風先生,你有沒有感覺到這樣的場景有些怪異?」他迅速退了三大步,把雙掌遮在眼眶上,做成筒狀,遠遠地向監視器望著。
  「怪異?」我學著他的樣子退後,用那種姿勢觀察屏幕,只有一秒鐘不到的時間,突然降臨的恐懼感,讓我後背冷汗涔涔。猶如電影鏡頭的「拉長」動作,我們的觀察角度後退之後,畫面上所有的人物映像都變得出奇地遙遠。
  那個黑洞突兀地暴露在屏幕上,像是——
  「像是法老王頭頂王冠上的蛇眼,對不對?」耶蘭的聲音劇烈顫抖著。
  歷代法老王的王冠之上,總會嵌著一條凶殘巨大的黑色眼鏡蛇。不知出於什麼目的,那條蛇的頭是側著指向斜前方的,所以任何人看到王冠時,只能看到向外的那一隻黑色眼睛。
  眼鏡蛇做為法老王「嚴厲、酷虐、殘暴」的象徵,幾乎貫穿了所有法老王墓穴的發掘考古歷史。
  耶蘭放下手,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抽泣地嗚咽著:「法老王的……詛咒……詛咒……」
  古埃及的法典上,曾經有如此記載:犯了罪的臣民,被帶到一個名為「萬蛇之窟」的巨大的枯井旁邊。枯井裡,放滿了飢餓之極的黑色眼鏡蛇。罪犯被推下去,由這些蛇來定他們的罪。如果可以在萬蛇之窟裡安然無恙地存活下來,則證明他自己是清白的,可以得到神的赦免。
  所以,眼鏡蛇這種動物在古埃及的傳說裡,又被定名為「懲戒之神」。
  這些傳說,對於谷野這個級別的盜墓專家而言,肯定毫無威懾力,否則他焉敢興致勃勃地跑到埃及這片廣袤的大沙漠裡來?
  湯和他的助手們檢測了鑽機的狀況,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難言的茫然。
  鑽機當然沒有壞,更沒有失控,真正出狀況的,是那面石壁的厚度。不過,在土裂汗金字塔被搬上全球盜墓者的私人議事日程上來之後,對它的射線探測,幾乎每年都會或明或暗地進行幾百次。相信手術刀在打它的主意之前,探測工作早就做到家了。
  「四米厚度」這個數據是不會錯的,所以湯博士的鑽機有效控制距離才定在四米到五米之間。
  五位專家沉默了一會兒,幾乎同時取出手機,快速地在上面撥著號。
  與此同時,我也撥通了手術刀的秘密電話。電話一接通,聽筒裡傳出至少四五個人的吆喝聲,大聲叫嚷著。
  「風,別驚訝,是谷野他們五個,同時打電話進來,而且是五個不同的號碼。我知道營地裡的一切情況,稍後咱們再聯絡。」手術刀苦笑著。
  我掛了電話,突然感到深深的疲憊——「所有的進入發掘營地的高手,都是手術刀的朋友或者合作夥伴。我並沒有什麼特權可言,手術刀對我的溫和照顧,只是看在大哥楊天托付的面子上。將來怎麼辦?我要依靠手術刀一輩子?一輩子要人家來照看我,像照顧一個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
  一剎那,關於家、關於親人的某個金字塔在我心裡轟然崩塌——
  「這麼多年,我一直把手術刀當成自己的親人,其實只是一廂情願。我仍舊是孤兒,大哥失蹤之後,我像宇宙間的任何一個星球一樣,都是孤立存在的,除了自強自立、靠自己拯救自己,誰都別想指望!」
  我的臉色一定相當難看,以至於耶蘭看我時候的眼神,無比可憐哀憫。
  我在桌前坐下,取了紙和鉛筆,略一沉思,便在紙上唰唰幾筆畫下了豎井、隧道的立體剖面圖。在隧道盡頭,我加上了一面四米後的牆壁,把它塗成淺淺的灰色。
  現在,大家都在石壁這一面,與裡面的神秘世界只有一牆之隔。
  我猶豫著,在石壁另一面畫了一張圍棋棋盤,實際是在模擬金字塔內部的墓室分佈。當我的筆點落在棋盤最中央位置時,陡然間心裡一動:「在這樣的平面結構裡,中央這一點代表了什麼?」
  金字塔的尖角結構,注定了上小下大的面積分佈。所以每一層的總面積是向下依次遞減的,如果墓室的總數量不變,則每一間的單獨面積會依次減少。這就暴露了一個「重力支撐」的關鍵問題——上層墓室如果脫離了豎向承重牆的支撐,在地球重力作用下,會不會發生難以預測的連鎖坍塌?
  我把最中間的位置使勁塗成黑色,因為假定土裂汗金字塔的墓室是一張圍棋盤,那麼最重要的「點」就是在「天元」的位置,那是所有面積的中心交匯處。
  我用力撓著頭皮,絞盡腦汁地思索著。
  畫面裡,其中四個人已經收起電話,只留切尼一個人與手術刀溝通。
  他是金字塔建築研究的高手中的高手,對這些奇怪的墓室結構最有發言權。我聽到他用蘇格蘭風格的鼻音濃重的英語急促地敘述著:「我敢打賭對於石壁的射線透視肯定有問題,這些石壁的構造,與其它幾十座金字塔並沒有本質上的不同。所以,我需要你的探測隊伍,重新對金字塔進行地毯式穿透測量,從頭到尾,不要放過暴露在沙漠裡的哪怕是一平方厘米的地方!」
  他的「從頭到腳」的話啟發了我,我猛地一摔鉛筆跳起來,吼叫著:「對!從頭到腳!從頭到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