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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節

  我茫然地重複著手術刀說過的話,一直都在猜疑薩罕長老突如其來的病倒會不會跟地下的怪獸有關?
  蘇倫倒了杯水,小口啜吸著,不發表意見。
  「回去?還是不回去?」我追問。
  蘇倫依舊沉默,點點頭,用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水花飛濺。無形中,我們的隔閡又無故加深了,但我沒力氣更沒心情解釋。
  簡單地向谷野告了個別,什麼也沒提,只說是回手術刀的別墅查些資料。這狡詐的日本人,肚子裡肯定也有更詭異的資料瞞著我,對他真的需要兩分真誠、八分提防才是。
  谷野已經變成了標準的苦瓜臉,我告辭出來的時候才發現,籐迦一直在一架白色的帳幔後面專心地翻閱一本足有半尺厚的泛黃的典籍。相比我而言,谷野一方覬覦土裂汗金字塔日久,肯定是資料翔實地有備而來。
  我很想知道那典籍上寫著什麼,可我沒有任何繼續留在帳篷裡的理由。日本人的脾氣都很古怪,拚命救了籐迦,她卻連半個感謝的字都沒有,令我齒冷。
  這個年代,信息就是金錢或者生命,如果不出意外,這群日本人才不會拿出自己的底細跟我共享。
  一路上,蘇倫把悍馬吉普車的油門踩到底,噪聲把我震得頭疼欲裂、昏昏沉沉。
  出了沙漠,重新聞到城市裡的新鮮濕潤空氣,我忍不住想大聲歡呼。沙漠裡那種枯燥乾澀的環境,根本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還是紅花綠草的城市生活比較適合我。
  蘇倫一直沉默不語,用一幅巨大的墨鏡遮住臉,緊抿著嘴,彷彿跟我八輩子世仇一樣。
  古人說:女人心,海底針。我還是敬而遠之的好,因為她是手術刀的妹妹,得罪她就是不給手術刀面子。
  吉普車在別墅的主樓前停下,我想像中的老虎大步流星趕出來迎接我的動人場面並沒有出現,台階頂上,只站著滿臉淡淡微笑的手術刀。同樣是剪裁合體的名牌休閒服飾,掌心裡同樣握著一杯紅酒,臉上同樣堆砌著優雅的笑,但我一眼就看出他內心的不安。
  「風,幾日不見,曬黑了!」手術刀拍著我的肩膀,手指上的幾個戒指傲然反射著珠光寶氣。
  蘇倫把吉普車丟給僕人們,拾級而上,逕直進了客廳,根本沒向手術刀打招呼。
  手術刀愕然向著我:「怎麼?你們——鬧矛盾了?」他晃動著酒杯裡的冰塊,忽而下意識地長歎一聲。憂愁的人總會無意識地歎氣,只是不自知而已。我的心不斷地向下沉,因為能令手術刀如此擔心的事,不會比隧道裡出現怪獸那件事更容易對付。
第029章 蜀中唐門,美人唐心
  我走進玻璃雕花大門,才發現原先的大理石地面上全部鋪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五彩斑斕,踩在上面柔軟無比。
  「這——怎麼?別墅要換裝修風格?」我有些疑惑,原先的頂級大理石地面造價昂貴,又何須畫蛇添足地加層地毯在上面?
  手術刀苦笑:「老虎說了,小心身體纖弱,畏寒怕冷,所以單獨要我鋪層地毯。不知道他犯了什麼毛病,弄了兩個怪人在身邊,一白一黑,要是換了我,愁都愁死了。」
  我們邊走邊聊,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那些核心大事,要等到書房裡坐定後才能細談。
  老虎跟我,有過命之交,按說老朋友見面,早該衝出來緊緊擁抱相迎才對啊?
  「他們在二樓的主臥室,那個叫唐心的女孩子看上去非常怕冷,這種天氣,已經穿了兩層狐裘,還帶著暖手爐。風,你跟老虎交情深,替我問問他到底弄這兩個黑白怪人來幹什麼?」
  手術刀喝乾了杯子裡的酒,逕直去了書房。
  我不知道他跟老虎之間是什麼關係,也不好細問。江湖上的事,問的越少越好,別人的秘密並非都願意直接抖落出來。
  沿著古老的石砌樓梯向上,階梯上細密地鋪著地毯,根本不露出原來的一點點石頭底子。
  我忍不住笑了:「搞什麼啊?也太興師動眾了吧?」自己不喜歡矯揉造作的女孩子,如此高調行事,看來那女孩子非富即貴。
  按照我的江湖閱歷,聽到「唐心」兩個字,應該本能地聯想到江湖傳說中的一個著名門派,但我太累了,全部心思都在土裂汗金字塔上面,根本沒把這個怕冷的女孩子當回事。
  二樓的走廊寬大乾淨,一人摟抱那麼粗的石柱上,刻滿了古埃及傳說中的神秘故事和圖騰雕像。
  「老虎,老虎,我來了,快出來!」隔著主臥室的胡桃木門還有十步,我放開喉嚨大叫,聲音在走廊裡迴盪著,嚇得旁邊鳥籠裡兩隻花花綠綠的非洲鸚鵡撲撲楞楞直跳。
  老虎並沒有應聲而出,但那門無聲地向裡面打開了。我緊趕了幾步,走到門邊,張口叫著:「老——」只叫了一個字,有一柄雪亮的軟劍已經劈面而來,顫巍巍地點向我的喉結,劍尖又亮又細,帶著絲絲呼嘯的寒氣。
  我嚇了一跳,急忙側身縮頸,間不容髮地避開這一劍。
  軟劍輕飄飄地一顫,幻化成四個精光閃耀的光環,層層疊疊向我頭頂套下來,殺氣澎湃,變化精妙,這出劍的人絕對是個劍術中的絕頂高手。
  我胸中的鬱悶無處發洩,索性兵行險著,矮身中宮直進,脖頸發力,一下子用頭頂在對方心口窩的部位。貼身搏鬥,對方的劍已經派不上用場,在我的大力頭頂之下,借力後翻,曼妙無比地後退五米,站在大臥室中央。
  我這時才看清,向我出劍的人不是肩寬背厚的老虎,而是一個瘦削到極點的年輕男人,渾身穿著緊身黑衣,腰桿細得像發育不全的小女孩,但他明明白白是個面目清瘦冷靜的男人。
  「咳咳……」有個女孩子的咳聲從床邊響起來,床上鋪散著至少有兩層厚厚的白色鴨絨被,全部覆蓋在那女孩子身上,直蓋過胸口。她的兩隻手緊緊握著一隻青花骨瓷的精緻暖手爐,一本正經地倚著床頭而坐。
  黑衣男人的劍尖仍舊遙指向我,顫動著,如一泓粼粼的清泉。
  我終於看到了自己最想見的老虎,他手裡職業性地握著一柄三寸小刀,不過另一隻手握著的卻是一個碩大的鮮紅色的蘋果。刀是他慣用的殺人武器,現在卻用來削蘋果,唯一相同的,是駕輕就熟的手指上的靈活動作。
  每次看到那種精緻小刀在老虎粗大的手指間運轉自如,我就由衷地讚歎造物主的神奇。像老虎這樣外型彪悍的壯男,偏偏有一手絕佳的輕功、暗器、藥材、盜墓功夫,更難得的,他的「縮骨功」練得出神入化,能把自己龐大的身子隱藏進一個普通的旅行箱裡去。
  關於老虎的傳奇故事,就算再開一本書,都不一定能詳細講完。
  他低著頭專心削蘋果,所有被削下的皮連成窄窄的一條,一直垂落到地下。
  我張嘴要問話,老虎翹起左手的小指,向我悠閒地擺了擺,示意我噤聲。我更鬱悶,橫眉怒目對著那黑衣男人。他臉上生著一雙修長的眼睛,單眼皮,小鼻子、小嘴,人中跟頜下沒有一根鬍鬚,讓我不期然聯想起歷代皇帝深宮裡的小太監。
  他慢慢把軟劍插進黑色的腰帶裡去,雙眼凌厲如劍地看著我。
  女孩子接過蘋果,輕輕咬了一小口,嘴角露出微笑。她的眼睛大而亮,睫毛黑且密,又出類拔萃的修長,向上自然而然打著卷。她的發很長,輕鬆地披拂在肩後,顯得超凡脫俗般的純靜。
  老虎長出了口氣,輕聲問:「好吃嗎?」那種甜膩的聲音讓我渾身倏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能說出這種甜蜜蜜的情話的男人,絕不可能是我從前熟知的江湖豪俠老虎。
  女孩子點點頭,緊了緊雪白的狐裘領子,翹著指尖,向黑衣男人一指:「宋九,你可能不是風先生的對手,小心些。」她的動作高雅華貴,帶著大國公主般的與生俱來的倨傲,讓人下意識地生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敬畏。
  初見籐迦之時,覺得她很高傲,但心裡總是不以為然,對她的美、艷、傲並不認同。
  現在見了面前的這個女孩子,打心底裡覺得她純美的像塊未經開鑿的絕世美玉,只要能遠遠看著她、聽著她,心情便無比愉悅。
  老虎起身,晃動著寬厚的肩膀,輕聲呵呵笑著:「小心,我給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楊風。」
  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連老朋友見面時的擁抱都免了,只賴在床前,不肯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