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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我用力摳了摳耳朵,讓自己迅速清醒下來,免得讓幻聽把自己弄得瘋掉。在這種空曠的沙漠裡,就像隨時都可能出現的海市蜃樓幻像一樣,旅人也會出現毫無來由的幻聽。
  「天哪!我的身體還沒脆弱到那種地步吧?」深呼吸四口之後,我從口袋裡取出手帕,塞住了自己的左耳,踮起腳尖,將右耳對準土裂汗的方向。這種傾聽方式,是手術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踮起腳尖,可以最大程度地克服地心引力對於人身液體的作用力;塞住左耳,則有效防止了兩耳同時接收音源造成的回聲混淆。
  鼓聲仍在,並且在這種獨特的傾聽方式下,鼓聲越發清晰,節奏一直是四長兩短,單調而神秘。
  「不是幻聽,而是……」
  我返回帳篷,從背包裡取出一架高倍軍事望遠鏡,迅速登上了瞭望梯。
  此刻,瞭望梯上的另外一名特種兵正在仰著臉打呵欠,滿臉疲憊,不過看見急匆匆爬上來的我,還是第一時間喀啦一聲打開衝鋒鎗的保險,黑漆漆的槍口指向我,並且同時用蹩腳之極的英語向我吼叫著:「You?Stop!」
  我才不管他,上了梯頂,舉起望遠鏡。
  土裂汗金字塔在鏡頭裡清晰出現,這是可以放大四十倍的軍用望遠鏡,五百米的距離,對它而言,根本就是大材小用。現在,我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金字塔凹凸不平的表面,被風化剝蝕的外牆,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凹坑。
  不出我意料之外,根本沒有人的影子。在清晰可辨的鏡頭裡,我甚至捕捉到一條未成年的沙漠蝮蛇正在緩緩蠕動著,鑽入一叢灌木後面,只露著半尺長的尾巴在外面。
第011章 鱷魚大神的召喚
  特種兵的衝鋒鎗已經頂在我的後背上,如臨大敵。
  營地的防衛力量非常警惕,十秒鐘不到,已經有六七個人集中到瞭望梯下面,衝鋒鎗向上瞄準我。
  風真的很冷,等到放下手裡的望遠鏡,才發現自己的胳膊因為超級緊張而變得酸麻,襯衫後背又被冷汗濕透。
  「什麼事?風,什麼事?」谷野披著一件黑色的羊皮大衣,匆匆跑過來,滿臉都是睡意朦朧。
  我無聲地笑了笑,作了個「上來」的手勢。谷野毫不猶豫地爬了上來,把那個懵懵懂懂的特種兵趕下去。
  「鼓聲,我聽到鼓聲,你呢?」我向金字塔方向一指,順手把望遠鏡遞給谷野。
  「鼓聲?什麼鼓聲?」他也算是老江湖了,雖然莫名其妙,仍舊接過望遠鏡向西面掃視著。不過,隨即惱火地放下望遠鏡:「風,你在搞什麼?哪裡有鼓聲?」就在這時候,鼓聲停了,滿耳朵裡只剩下風聲。
  「我聽到鼓聲,對了,是古埃及人的鱷魚皮鼓,四長兩短,一直響——不過,現在沒了!」設身處地為谷野想想,換了是我,也不會相信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世界上不會有一種鼓聲,只有我能聽到而別人一無所知。
  我張了張嘴想對盛怒的谷野解釋什麼,但最後只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還是放棄了。
  太陽到了正午以後,我才慢慢起床。其實我雖然一直躺著,腦子裡卻始終在思考著那陣奇怪的鼓聲。古埃及人最早發明的鼓,是用成年鱷魚的皮來做鼓面,敲起來聲音非常怪異。因為鱷魚的皮太厚太硬,只能發出乾癟的「咚咚」聲,並且毫無回音。
  我相信自己沒聽錯,的確是鼓聲。
  吃過簡單的午飯後,我撥通了手術刀的電話。
  「鼓聲?等等,在古埃及人的傳說裡,只有蒙受鱷魚大神召見的有緣人,才能聽到那鼓聲。」他驚叫起來,在電話那端發出驚駭之極的喘息聲。
  我有些奇怪,就算相信我的話,何至於如此驚駭?
  「風,你聽著、你聽著——關於鼓聲的資料,只有楊天的盜墓日記裡有記載,而且使用的是只有我和他才能看懂的秘密文字。你等著,我派人把資料送來,等著!」他很急地掛了電話,令我更摸不著頭腦。
  古埃及傳說裡,各種各樣的大神多如牛毛,據我所知,就有「牛頭大神、蛇頭大神、金頭大神、貓頭大神」等等等等,比中國傳說中數不勝數的天上神仙還多。當然,再多出一個鱷魚大神來,也無所謂。
  剛剛放下電話,谷野和班察沉著臉一前一後地進來。
  「風,你好像知道一些關於土裂汗的秘密資料,對不對?不如拿出來,大家一起分享?」谷野循循善誘,盡量地在臉上堆起笑容。他手裡,握著一卷略顯發黃的軍事地圖,年代頗為久遠的樣子。
  班察比較直接,直來直去:「風,把你知道的資料賣給我們,隨便你開價好了!」他一屁股坐在我的床上,床板發出咯吱一聲怪響。
  外面,工人們正在緊張開工,鑽井機的轟鳴聲從地下悶聲悶氣地傳上來。天有點陰,空氣也顯得十分沉悶。我不是不想跟這兩人合作,實在是手裡沒什麼值得公諸於眾的資料。
  我笑了笑,取出煙盒,向谷野遞過來。
  谷野的笑容終於堆積完成,慢慢推開我的手:「謝謝,我從不抽美國煙。」
  我手裡是一包剛剛打開的萬寶路,一直抽的一個牌子。谷野是第一個以這種理由拒絕我敬煙的人,真令我好笑。
  「我們日本人,只抽日本煙。」他從口袋裡取出的是一包白色的柔和七星,日本煙的招牌產品。從他緩慢點煙的動作,我能判斷得出這個人內心世界非常複雜,城府極深,輕易不好對付。
  「風,昨晚你說的鼓聲,能否再重複一遍?」谷野噴出一口香煙,姿勢優雅、一絲不苟地用左手食指、中指挾著煙卷。
  有了手術刀的回答,我知道昨晚的事,不是我的幻聽。而且,能聽到鼓聲的人,必定能有某種奇遇。所以,我盡量選擇顧左右而言其他:「昨晚有些累,可能是幻聽吧。在意大利時,我一直有換床失眠的毛病。」
  我走到床邊,拉開背包取出筆記本電腦,放在桌面上。
  谷野敏銳地看了看電腦,眼睛一亮,大概以為電腦裡會藏著很多秘密。其實,硬盤裡存著的資料,不過是一些市面上常見考古資料的拷貝,毫無神秘性可言。
  在沙漠裡,桌面上永遠都蒙著一層土,這彷彿成了永恆不變的定律。
  我拿起毛巾和臉盆,走出了屋子。相信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裡,谷野他們會探索清楚筆記本電腦裡所有的角角落落。我是故意把電腦留給他們的,也許只有如此,才能打消他們心裡的疑惑。
  站在儲存清水的大水罐前,我的視線不經意之間,又落在了遠方的金字塔上。
  土裂汗金字塔在白天的時候看起來,毫無起眼處,跟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幾百座金字塔沒什麼區別。「鼓聲,是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呢?」據我所知,那種鱷魚皮鼓現在只能在博物館裡找得到,幾乎沒有人再喜歡那種單調而詭秘的聲音了。
  「半夜,有人在荒漠裡敲鼓——是在月光下的金字塔附近敲鼓,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鱷魚大神,是何方神聖?還要召見某個特別的人類?比如我……」
  「哈哈哈哈……」想到古怪處,我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作為一個無神論者,我寧願把埃及傳說中的所有大神想像成外星來客,也不會承認他們是凌駕於人類之上的無所不能的「神」。不清楚大哥的盜墓日記裡是怎樣描述這種鱷魚大神的,我心裡突然非常渴望早點揭開這個謎題。
  「來吧……來吧……來吧……」
  一種沉重悒鬱的呼喊聲驟然響在耳邊,帶著空空蕩蕩的回聲,彷彿是從一個密閉的空曠房間裡發出來的,比那神秘的鼓聲更令人駭然。
  我「啊」的叫了出來,手裡的毛巾和臉盆噹啷一聲落地。那種聲音裡,混合著失望、盼望、焦灼、沮喪、困惑、迷惘、痛苦、呻吟……只有十幾種情緒混雜在一起,才能發出這樣古怪的、具有動人心弦的力量的叫喊聲。
  下意識的,我喃喃自語:「是在叫我嗎?是在叫我嗎……」
  不知不覺中,我的雙手已經合十於胸前,頭顱低垂,向著正西方向,心裡也產生了一種屈膝下跪、頂禮膜拜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