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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節

  出乎意料的是,火苗剛剛觸到樹枝,樹枝就被引燃,嗶嗶剝剝地燒起來。
  「樹枝有這麼乾燥嗎?」方純有些奇怪。
  葉天沒注意她在說什麼,脫下外套,挑在一根樹枝上,向火堆伸過去。火舌驅散黑暗的同時,也散發著陣陣暖意,令他昏昏欲睡。以後的路還長,他應該抓緊時間休息,盡快恢復體力。
  方純自言自語:「大前天晚上駐紮時,我分明看到寶冶費了很大力氣才點起一堆火,樹枝柴草都是新鮮的,濕氣很重,冒好一陣煙才著。這些樹枝……」她拿起一根樹枝檢查,忽然左膝一軟,跌向葉天。
  葉天本想抬手扶住她,孰料半邊身子軟了,手臂不聽使喚,反被方純撞中,同時倒地。
  「樹枝……有問題,上當了……」方純喘著粗氣說。
  篝火的顏色變了,由紅色、橙色轉變為幽幽的深碧色,仿若亂葬崗上的鬼火。現場只有三個人,他倆遭到暗算倒地,剩下的第三個人,就一定是兇手了。
  「天就要亮了,這一夜可真是漫長啊!」大巫師走近,不放心地在葉天、方純小腿上踢了幾下,以確認兩人已經中毒。然後,她揮動衣袖,向火頭上撒了一些麵粉樣的東西,火焰便恢復了正常的顏色。
  「沒辦法,我不斷臂,怎麼引你入局?你不入局,又怎麼能消滅一切禍患?」大巫師在方純身邊蹲下,替她理了理腮邊的亂髮,陰森森地笑著,「在大竹直二眼裡,海東青是最可怕的敵人,但在梅森將軍的估算中,你卻是最有價值的尋寶者,因為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所以,你們不必過於擔心,我是不會殺你們的,那就等於自絕了財路。」
  方純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為引我入局,就犧牲一條手臂?這種自我犧牲的方式,真讓人匪夷所思。」
  大巫師摸了摸右臂創口,毫不在意地說:「生活在西南山區裡的人沒有城市人那樣嬌貴,做事只求速達目的,而不管採用何種手段。你看,至少我這樣做了以後,就能成功地捕獲你跟葉天,完成了別人做不到的事。」
  「你一直都在說假話?」葉天不動聲色地問。
  「呵呵,我從來都沒說過真話。人江湖,說真話會害死自己的,難道你不知道嗎?」大巫師得意起來。
  她撿起了日記本,擦去封面上的塵土,慢慢地翻開一頁,湊近火堆,邊烤邊看。
  人人都懂得佈局和設伏,但像大巫師這樣敢於做出如此大的犧牲的,世間鮮有。於是,像葉天、方純這樣的絕頂高手都被她騙過了。
  「我真是太失敗了。」方純黯然說。
  她當然有機會一槍打碎大巫師的頭顱,三百米射程內的狙殺,她從未失手過。可是,她與葉天一樣,都考慮得太「多」了,以為「打傷」就能控制局勢,無需「射殺」。於是,她錯失了機會,導致被大巫師成功地翻盤。
  「不,這山谷就是一個大陷阱,只要踏進來,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濟於事。」葉天抬起頭,眺望東北、東南兩面的谷底和山梁。
  拂曉即將結束,黎明即將露面,他也看清了四面的形勢。雖然太遲,總比至死都懵懂不覺要好。
  「這是很古老的玄門陣勢,我相信是從三國時第一智者諸葛亮的『八陣圖』中衍變而來的。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化萬物……陣勢影響了人的判斷力,也限制了人的腦力反應速度,才會深陷進來。歸根結底,是我們太小看大巫師了。」他慚愧地說。
  「武侯八卦陣」是玄而又玄的古老神秘文化,昔日正是憑借這種手段,諸葛亮才撐起了蜀國半邊江山,與北魏、東吳抗衡,形成兩漢之後三國鼎立的局面。如今,隨著東西文化的融合與互動,西風東漸,這種高深莫測的學問已經近乎失傳。
  火光中,大巫師的臉半黑半紅,專注地盯著日記,不嘴唇時地無聲吸動,似乎是在默記日本裡的話。
  「這一次我們是凶多吉少了,不過我剛剛有一個小小的疑惑,你在鞋帶洞中待了兩日兩夜,是怎麼熬過來的?難道裡面也有食物和乾淨水源嗎?」方純暫時放棄掙扎,仰面躺著休息,等待著蓄力一擊的機會。
  葉天一驚:「什麼?兩日兩夜?有那麼久嗎?」
  他記得自己進洞去前後只是幾個小時的事,怎麼算得上是兩日兩夜?
  方純點點頭,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難道我也像武田信男、玉修羅那樣,在鞋帶洞中失去了一些時間?抑或者是,鞋帶洞下面有著特殊的構造,能夠讓人獨立於正常的『時間流』之外?」葉天連連苦笑。他在鞋帶洞中的「失陷」和「逃脫」都有著極大的偶然性,太多細節不可思議,可惜沒有足夠的時間停下來論證。
第六章 同歸於盡
  大巫師從日記本上抬起頭,森然一笑:「沒什麼好驚訝的,自從發生了玉修羅的詭秘事件後,我奶奶已經猜到了一部分真相。自古以來的文字記錄中,就有『山中遇仙、觀棋爛柯』的奇事。在這片神奇的西南大山中,發生過太多怪事,若想逐一探索究竟,只怕窮盡一生的經歷也做不到。葉天,天亮後,我就帶你去那水潭,原路進去,揭穿日本人的全部秘密,順便把所有的藏金運出來。那是淘金幫的東西,早就該物歸原主了。」
  作為最後一戰的勝利者,她已經計劃著如何分配戰利品。山谷中如此空寂,已經沒有人能半路殺出,搶奪已經跌在她嘴裡的肥肉了。
  「你果真能看出『武侯八卦陣』的佈局?」她又問,望著葉天的眼神中忽然有了不一樣的微妙光芒。
  葉天點點頭:「海豹突擊隊裡的教官傳授的知識非常龐雜,中國的兵書戰策、日本的陰陽埋伏、歐洲冷兵器時代的騎兵攻守陣勢,甚至還有印第安人的部落圍獵術……可惜,我學得不夠精純,直到進入陷阱後被擒方才察覺。」
  他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時間,寄望於時間能令身體中的毒素擴散消退,獲得反擊的力量。
  「不是你不夠精純,而是『武侯八卦陣』的學問太高深,沒有人能窮盡其中的變化。據說當年,連東吳第一智者陸遜都遭困其中。呵呵,歷史上的兵法家多如夏夜銀河中的璀璨繁星,我淘金幫真正佩服的只有兩人,張良張子房、諸葛孔明而已……」大巫師仰面向天,露出了自出現以來的第一縷真正意義上的笑容。
  葉天驟然發現,大巫師的頭髮和眉睫上閃動著星星點點的綠色光斑。
  「壞了!」他心底下意識地產生了不祥預感。
  「我們淘金幫之所以能在二戰期間與日本人周旋到底,是三才之中佔據了『地利』的緣故。有西南大山的古怪地勢與詭異瘴氣,再加上古老的武侯兵法,終於能屢屢跳出日寇的鐵壁合圍,將有生力量保存下來,一直到今天。如果不是『天時』有異、『人和』不得,我們完全可以重建家園,風生水起……現在,我厭倦了,必須做出決定。」她說。
  葉天也在心底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放棄一切留活口的幻想,一擊殺之」。
  之前,他和方純都錯過了格殺大巫師的機會,犯了「留活口、套資料」的「想當然」錯誤。眼下,他不再保留任何幻想,只能使出「你死我活」的最終一擊。
  「你願意聽聽我的決定嗎?」大巫師問。
  葉天低聲回答:「請講。」
  他把那種光斑與日本人的毒藥聯繫到了一起,那種毒藥是由「731」部隊的前身「日本軍(關東軍)防疫給水部本部」研發出來的,名為「煉獄火」,是一種極其神秘的慢性毒藥。在抗日戰爭期間,至少有百名以上國民黨、共產黨的得力干將死於「煉獄火」之下,卻未查出真正死因。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既不是日本人,也不是美國人,不會死心塌地為他們效命的。哼哼,西南大山是中國人的地盤,永遠都輪不到他們發號施令。你們聽我的,也許我會發發善心,解了你們所中的毒。」大巫師又掀過了一頁,但下面幾頁粘在了一起,她只好把食指放進嘴裡,沾了一點唾沫,小心地將那幾頁翻開。這種動作其實已經重複了數次,但直到現在,才引起了葉天的注意。
  他立刻意識到,日記本在乾燥的時候是沒有毒性的,只有經過長時間「水浸」,紙張被濡濕破損,隱藏在每張紙裡的毒藥才釋放出來。
  在大巫師張嘴的剎那,葉天發現就連她的舌頭、口腔也出現了綠色光斑。
  「還記得司空摘星嗎?」他啞著嗓子問。
  方純閉著眼回答:「記得。」
  「司空摘星最拿手的本事是什麼?」他又問。
  方純沒有回答,裝出皺眉苦思的樣子。其實這是一種隱語,聰明如方純者,早就想到了答案。「神偷之王」司空摘星自己承認,他最拿手的本領不是偷東西,而是逃跑。正是因為他每次都能全身而退,逃之夭夭,所以才能積累名氣,獲得了「神偷之王」的稱號。
  於是,葉天此刻要表達的意思是「隨時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