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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節

  「大竹直二」抹了抹臉上的血跡,大聲回答:「把所有黃金面具都搬出來,你們兩個千萬別耍花招,我的槍裡裝的全都是達姆彈,誰中誰倒霉,就永遠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兩位都是俊男美女,總不想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吧?」他靠著門邊坐下,把長槍橫架在腿上,雖然氣喘吁吁、虛弱無力,但已經佔據了進出倉庫的要地,阻斷了葉天和方純的生路。
  達姆彈英國製造的一種槍彈,因由印度加爾各答附近一個叫達姆的地方兵工廠生產而得名,俗稱「開花彈」、「榴霰彈」、「入身變形子彈」,是一種不具備貫穿力但是具有極高淺層殺傷力的「擴張型」子彈。普通人中彈,身體將立刻被炸開一個血洞,無法緊急包紮,全身鮮血流盡而亡。
  如果葉方二人強硬向外衝,將會在這條狹長的通道內成為「大竹直二」的活靶子,連一半勝算都沒有。
  「他說的是真話,按他的意思辦。」葉天說。他先是將手中的黃金面具扔出門去,再向回走。
  方純跟回來,不甘心地低聲說:「對方手掌上在流血,你看到了嗎?」
  葉天笑了笑,已經猜到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借貨架掩護,用手槍對抗長槍,伺機向外衝?」
  方純點點頭:「對,只要將雙方距離拉近到三十米之內,我就有絕對把握射殺他。」
  葉天搖搖頭:「沒必要冒險,我看清了,對方不僅僅是手掌沾血,而是十根手指一起流血。我們都知道,黑星社內部有一種酷刑,被稱為『切人參』,就是將犯人的十指一小片一小片地切下來,像藥鋪裡切參曬藥那樣。犯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被快刀切片,卻無法反抗,十有八九最後都被逼得崩潰。我猜,黑星社的人沒殺他,但也沒饒他,已經將他的十指切了。」
  他走近貨架,仰著頭數了數,除去已經扔出陳列室的那隻,剩餘面具共十九隻。他小心地將面具一隻隻疊放起來,全部抱在懷裡,大步向外走。
  「沒有手指,對方自然是無法開槍的。葉天,你的意思是……引對方吐露實情?」方純腦子轉得極快。
  「沒錯,這個假的『大竹直二』有可能知道一些內幕。」葉天在陳列室門口停步,示意方純將地上的面具撿起來遞給自己,藉著側向轉身的空當低語,「我抱面具,你準備抓人。記住,當心對方耍花招,這些人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兩人繼續向前,走到距離門口二十步的地方,「大竹直二」大聲命令:「停下,把面具放在地上,退回去。」
  「注意他袖口。」葉天低聲說著,冷靜地放下面具,舉起雙手後退。
  剎那間,「大竹直二」雙臂一振,兩枚美式甜瓜手榴彈飛擲出來,越過面具,落在葉天面前三步遠的位置。手榴彈一落地,發出叮的一聲響,隨即反彈起來。
  「奪門!」葉天大喝一聲,翻身倒地,雙腿交叉反剪,使出了踢毽子高手常用的「燕雙飛」腳法,將兩枚手榴彈順勢踢向陳列室深處。與此同時,方純向前猛竄,半空斜踩貨架,二次借力,落在「大竹直二」面前,短槍死死地抵在對方太陽穴上。
  「呵呵呵呵……」在手榴彈轟然爆炸聲中,「大竹直二」高聲冷笑起來。
  「笑什麼?」方純扭住他的胳膊,解下他的鞋帶,迅速將他的雙手腕緊緊捆綁起來。果然,「大竹直二」的十根手指都被齊根斬掉,只剩下光禿禿的手掌,已經是個廢人。
  「大家都會是死人,不過是早一秒鐘晚一秒鐘的事,就不必如臨大敵一樣了。我鬼見愁是見過大場面、跑過鬼門關、摸過閻王爺鼻子的人,早就不在乎這條命了。有你們兩個陪葬,再加上黑星社這群小兔崽子們,也夠本了。」大竹直二一動不動,任由方純捆縛,臉上的表情絕望而猙獰。
  「鬼見愁?」葉天對這個名字很感興趣,「盜墓高手『風神』裴鵲門下唯一的弟子?」
  大熔爐一役中,他找到了裴鵲的屍體,並因此受到啟發,藉著繩索深入谷底。所以,裴鵲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江湖傳聞,裴鵲畢生只收過一名弟子,中國陝西人,真實姓名無人知曉,只有「鬼見愁」這一綽號。
  「沒錯,就是我。」「大竹直二」咧開嘴獰笑。
  「幸會。」葉天直視著對方的臉,就像深入大熔爐之前直視大竹直二一樣。
  「沒什麼幸會不幸會的。」鬼見愁陰森森地笑著,「海東青,你是聰明人,當然看得出日本鬼子留下的這些面具、龍鱗都是有著超高的輻射性,否則也不會建立專門的鉛板牆屏蔽室來儲存。黑星社這幫人只認錢、不惜命,活該要死在這裡,做地下世界的殉葬品。至於你、我、她三個人,至少還能撐上一陣子,讓這個故事拖得更長一點。」
  「龍鱗?什麼是龍鱗?」方純倒吸了一口涼氣,驚訝地反問。
  鬼見愁抬起下巴,不屑地向陳列室方向點了點。
  「龍鱗」一詞,與「魚鱗」一詞含義類似,既然「魚鱗」指的是「魚的鱗片」,那麼「龍鱗」自然是指「龍的鱗片」才對。
  「龍鱗是從……壁畫中那條紅龍身上剝離下來的?那麼……那麼……」方純握緊拳頭,在石壁上猛地擂了一下。她個人也許並不想表現得太駭然,但這件事本身匪夷所思太甚,即便是極力控制情緒,也無法完全掩飾。
  鬼見愁昂然冷笑:「龍鱗當然是從龍身上揭下來的,至於龍在哪裡,你們已經親眼目睹了,心知肚明,何須再三求證?」
  方純喉嚨裡發出「咯」的一聲,必須單掌捂嘴,才能控制自己不叫出聲來。
  「很好。」葉天微笑著回應了這兩個字,吸引鬼見愁的目光,幫方純從困窘中解脫出來。
  「很好?有什麼好?你們雖然比黑星社的白癡們智商略高,但我並不寄望你們能理解這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驚世大事。」鬼見愁揚起雙臂,不顧斷指傷口處仍在滴血,傲然搖搖頭,「總之,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地步,已經是終極死局,誰也別想解開了。」
  葉天並不在意鬼見愁表露出的狂傲,而是輕輕抬起對方的手臂看了看。
  方純隨即補充:「已經用鞋帶勒緊小臂要害,不但能防備他逃走,還能幫他止血,省得說我們虐待俘虜。」
  由這一點,足見方純心細如髮,不愧是國際刑警中的精英。
  「不說聲『謝謝』嗎?」葉天若有所思地盯著鬼見愁的眼睛。世所共知,「風神」裴鵲是盜墓界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手,他若收徒弟,一定會選擇智力、體力、領悟力超高的可造就奇才,而不是隨隨便便將庸才招入門下。
  從鬼見愁眼中,葉天看到了心死如灰,也看到了大徹大悟、大智大慧的冷漠淡然。
  「謝?你們以為,幫我止血,讓我活下去,就能從我嘴裡套出秘密嗎?當然,當然,我會說出秘密的,但不是現在。」鬼見愁嘴角露出譏笑。
  在他們對話期間,方純警惕地貼身於門口內側,集中全部精神聆聽著外面的動靜。
  「我們先退出去。」方純先小心地探身向門外觀察,確信沒有敵人,再返身回來,拖著鬼見愁出門。
  那兩顆手榴彈將陳列室裡炸得一塌糊塗,幸好黃金面具早就搬出來,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就在葉天彎下腰,準備將面具搬出倉庫時,鬼見愁再次大笑:「那些東西就是看不見的殺人武器,之前已經殺死了太多人,也不差我們幾個。但我要告訴你,千萬別相信它們帶來的幻覺並試圖追尋那架巨型機器,我師父就是被它迷惑,墜入萬劫不復的死循環之內。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們是江湖人,生前有名,死後也要留名,不要像我師父那樣,活不見人,死不留屍,將自己陷落在大熔爐裡。」
  葉天忽然覺得,鬼見愁不僅僅是「大竹直二」的替身,而且這個人自己的身份極為特殊,大熔爐、地下世界裡的種種詭異場景很可能由他身上引出線索。
  「謝謝提醒。」葉天直起身,放棄帶走面具的打算,小心地退出倉庫,然後將鐵門關閉。他此刻才注意到,這扇鐵門的內部全都反襯著兩寸厚的鉛板,有著良好的屏蔽輻射作用。
  他跟方純對視了一眼,都感覺到後背冰涼,死亡的威脅正步步逼近。
  三個人在台階上面面相覷了一陣,鬼見愁打破了沉寂:「帶我去一層、二層樓梯的中段,反正我們要死在這裡了,不妨告訴你們一些真正的秘密。」
  葉天點點頭,脫去防輻射服,右手插入鬼見愁腋下,攙扶著他向上走。之後,三個人都不再開口,樓梯上只剩下拖沓的腳步聲。
  樓梯一層、二層中段的台階是斷開的,這裡有一個小小的平台。鬼見愁站在平台上,面向右側的牆壁,腳尖在牆角下有節奏地踢了十幾下,牆壁就無聲地向內打開,變成了一扇厚重的石門。
  鬼見愁走進去,葉天、方純緊緊跟隨。
  門內是一個類似於實驗室的空間,各種試管架、玻璃試劑瓶、酒精燈、顯微鏡、放大鏡、砝碼天平、記錄夾整齊地擺放在幾列白色大理石檯面的操作台上。左側牆上,懸掛著一幅面目威嚴的天皇照片;右側牆上,粘貼著幾十幅黑白圖片。
  「這裡,就是大和民族最偉大的科學家大竹神光教授昔日的辦公室,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七十年,直到現在。」一提到「大竹神光」的名字,鬼見愁的語氣中不再有囂張和傲慢,而是充滿了尊敬與崇拜,「與大竹前輩相比,裴鵲簡直就是個不學無術、目不識丁、鼠目寸光、卑鄙下流的盜墓賊,根本不配做我的師父。一到了這裡,我就彷彿沐浴在大竹前輩的智慧目光之下,誠惶誠恐地聆聽他的教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