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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節

  對講機沉默下去,方純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又過了幾條水渠、溝壑、稻田、茶林後,前面出現了一個僅有三四十戶人家的小村莊。有人迎上來,三擊掌後詢問:「口令?」
  方純回答:「冬至。回令?」
  對方便回答:「聖誕。」
  這種口令設置,是敵我對峙時最基本的防衛手段。葉天由此而想到,分開這段時間,方純已經做了大量幕後工作,調動人馬,鞏固陣地,只為破解三星堆遺址這邊的巨大死結。他甚至能想到,方純「落入大竹直二之手」是故意為之,不過是藉以探聽敵人虛實罷了。再往深處想,方純的智慧、計謀深不可測,更兼藝高人膽大,在幾大勢力犬牙交錯的形勢下進退自如,瀟灑如閒庭信步。
  「原來,她才是真正的高手!」葉天忍不住在心底輕歎。
  在那人的帶領下,葉天和方純進入了村口的一個黑暗院落,長短不一的擊掌聲此起彼伏地響了一陣,院內大屋裡的燈才亮起來。
  那間大屋的牆上掛滿了地圖,包括航測圖、衛星圖、軍事地圖,甚至還有手繪草圖,全都是與三星堆遺址有關的。
  方純在桌前坐下,靜靜地思索了一陣,忽然問:「葉天,還記得蝴蝶山莊最後一戰嗎?我相信那條曾經被人忽視的『忍蛇』,現在已經復活了。而且,通過它,就能聯絡到七十年前深入山腹構築黃金堡壘的日本人。這是一種匪夷所思的通訊方式,但日本的忍術秘籍《萬川集海》上早就詳細地介紹過。」
  葉天不言不動,靜待方純的下文。
  《萬川集海》是日本最著名、最權威的忍者百科全書,作者是甲賀忍者流派的隱士籐林保武,著作時間為德川家族第四代將軍德川家綱時代的延寶4年(1676年)。作者結合日本和別國歷代名將的思想與武學精華,參照《六韜》和《孫子兵法》的內容,寫成了集忍道、忍術、忍器於一體的忍者究極修行指南,並將書命名為《萬川集海》,取意於中國古籍《文選·左思·吳都賦》中的「百川派別,歸海而匯」。該本典籍由正心、將知、陰忍、陽忍、天時、忍器六部分組成,此書成為了後來忍者修行的必讀教材。
  「你看過那本書嗎?」方純問。
  葉天點點頭,並迅速在頭腦中回憶起書裡的內容。「忍蛇通訊」這種方法曾出現在《萬川集海》的五、六、七卷中,這三卷講述的是忍術中的「陰暗面」,即「陰忍」,描述忍者手段中陰暗的一面。書中說,忍者可以運用欺騙、迷惑等等戰術或威懾、恐嚇等手段來使敵人產生混亂,依靠偽裝、夜襲、潛入內部和捕獲敵人頭目或策動敵人關鍵人物變節來獲取勝利。
  「我一直記得日本著名忍者真田幸村的傳說,據歷史記載,他是豢養『忍蛇』的第一人,並借助於一名具有醫生身份的忍者幫助,成功地將一條金甲小蝮蛇植入死敵德川家康體內。因為『忍蛇』的存在,真田幸村明瞭德川家康大軍的一切動向,率麾下真田十勇士九次伏擊德川家康。天不佑他,始終不能成功,最終兵馬耗盡,力竭陣亡。此時的『忍蛇』非彼時的『忍蛇』,我相信有了它,就能找到通向黃金堡壘的道路。這一點,我知道,你知道,青龍也知道,所以『忍蛇』已經成了必爭、必守的關鍵點。葉天,事情演變到現在,不管情不情願,都必須要刺刀見紅、拚死一戰了……」方純拉開兩肋下的拉鏈,從中取出三柄短槍、一套刀囊,平放在桌子上。
  真田幸村(1567-1615)被譽為日本第一強兵的名將,大阪夏之戰中帶領處於劣勢的豐臣家拚死抵抗德川家康,麾下真田十勇士多為忍者,本身也擅長將忍術用於戰陣,在最後面對十倍於己的德川家大軍,毅然率領旗本赤備隊發起突擊,使用忍武者突擊戰法三次逼退德川家康本陣,殺得德川家康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葉天用這句名人的詩詞為真田幸村做了註腳。
  「沒錯,還看今朝。」方純附和,解開刀囊上的尼龍粘扣,亮出裡面的五柄窄細小刀。
  「給我準備的?」葉天苦笑。
  「對,目前形勢下,捲進來的所有人不想被殺,只有殺人。殺人的唯一目的,就是保證自己不會被殺。葉天,想要追查令尊死因,首先要保證自己順順利利地活下去。我不強迫你站在我們這邊,但至少,你要看清誰正誰邪,明白自己要幹什麼。」方純的語氣很低沉,動作很遲緩,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一提到「父仇」,葉天便覺得有條皮鞭狠狠地抽到了自己的後背上。
  「我站在你這邊,滅青龍,保衛屬於中國人的東西。」葉天堅決地說。
  「屬於中國人的東西?」方純抬起頭,低聲反問,「黃金堡壘嗎?超級武器嗎?葉天,這裡面沒有什麼是屬於中國人的,而是屬於全世界、全人類。如果那些東西會毀滅人類的未來,我們就有責任封存、拆解甚至銷毀,免得它們落在狂人獨夫手中。我加入國際刑警組織之時,舉手宣誓過,為全球和平戰鬥至死,而非為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種族而戰。」
  國際刑警組織是除聯合國外規模第二大的國際組織,也是全球最大的警察組織,包括184個成員國,每年預算超過3000萬歐元。1989年以前總部設於法國巴黎,其後遷往里昂。現在它有188個成員國,其運作資金由成員國撥出。國際刑警組織保持絕對的政治中立,不會介入任何政治、軍事、宗教或種族罪行,也不會介入非跨國罪案。它的目標是以民眾安全為先,主要調查恐怖活動、有組織罪案、毒品、走私軍火、偷運人蛇、清洗黑錢、兒童色情、高科技罪案及貪污等罪案。
  所以,方純說以上那番話時神情肅然,義正詞嚴。
  葉天歎了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這樣一來,你跟青龍已經是水火不容的敵對方,與任何一個趕來蹚渾水的幫派都有利益衝突,所以你的處境會變得越來越危險。」
  其實,這種「針尖對麥芒」的敵對關係亦長期存在於國際刑警組織與犯罪集團之間,毫無妥協餘地。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就會一直無怨無悔地走下去,至死方休。」方純凜凜然一笑,發自內心的豪氣溢於言表。
  她開始動手拆卸短槍,仔細地檢查著每一部件,甚至包括彈匣裡的每一粒子彈,然後重新組裝起來。
  「前途渺遠,且行且戰。現在,我們先把能做的做好再說吧。」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第五章 隔空交談
  天亮前,陸續有報告傳來:
  「司空摘星、小彩仍然被困,蠱蟲不進攻也不後撤,可知阮琴還沒下最終命令。」
  「阮琴開始移動位置,由磨坊西去,進入了三星堆青銅器研修院。資料顯示,院內有一個藏品相當豐富的青銅器收藏室,存放著六百餘件剛剛出土、還沒來得及分類編號、報送資料的發掘品。」
  「日本人方面沒有動靜。」
  「不見青龍現身,也不見阮琴與外界聯絡。」
  葉天立刻在地圖上標出了青銅器研修院的位置,並用紅筆圈定,距離本地的直線距離大概為四公里。
  「去那裡?備車,去那裡!」方純先是自問,隨即跳起來,大聲下令。
  十一分鐘後,葉天一行八人騎八輛自行車趕到研修院東面的樹林中。除了他和方純,跟隨過來的都是身背長槍的年輕人。在山地急行軍中,自行車輕便靈巧,不產生噪聲,是最理想的交通工具。
  「散開,尋找制高點埋伏,開戰時尋找有效目標點,盡量以四肢為射擊目標。擊傷,而非致死。」方純簡潔地下令,六人立即悄聲散去。
  研修院在正西面五十米處,一片沉寂,不見人影閃動。
  「半小時後,我們翻牆進去。」方純用望遠鏡向研修院方向觀察。那些兩米多高的院牆是擋不住他們的,現在需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而不是大張旗鼓地殺進去。
  葉天折斷一根樹枝,憑著記憶在地上畫了一幅研修院的內部簡圖。收藏室在大院裡的舊樓中,一號門一層,很好找。
  「阮琴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是不是圈套?她在等什麼?為什麼還不發動對日本人的突襲?」這些問題無時無刻不在擾動著葉天的思想。
  「我先去,你留守。」葉天最終用指北針確定方向,然後貓著腰向前衝,穿過一大片灌木叢後,借力躍起,輕飄飄地翻過高牆,進了大院。院內新樓與舊樓一南一北,涇渭分明,一目瞭然。
  他貼著牆根北去,很快便伏身於舊樓一號門側面的花壇旁邊。一號門是兩扇破舊的地簧門,門上的棕色油漆斑斑駁駁,邊角處留下了數不清的磕碰痕跡。
  葉天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屈指一彈,石子飛出去,打在虛掩的門上,發出「嗒」的一聲悶響。很快,便有兩人從裡向外呼地一聲推開門,探出頭來張望。那是兩名鬍子拉碴的年輕人,身材高大健壯,顧盼之間,目露凶光。
  「沒人?怪了!」兩人探望了幾秒鐘,便縮回頭去。
  研修院是個文物研究機構,不可能有此類兇徒,所以葉天判斷,阮琴就在裡面,那兩人是負責放哨巡視的人員。他貼著牆根迂迴向北,沿大樓的落水管攀援向上,由二樓衛生間的一扇小窗鑽入。
  再次進行方位確認後,他小心地下樓左轉,進入了收藏室。
  這個收藏室實際是由一個廢棄的禮堂改造而成的,內部空間近似於正方形,約成年人一百步見方。未經清理擦拭的青銅器擱置在一米高、兩米寬的水泥混凝土檯子上,檯子東西貫通,總共有三十列之多。空氣中充滿了銅銹氣、土腥氣以及不知名的陳腐氣息,一踏入這裡,便彷彿置身於地下古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