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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節

  在顧惜春提供的資料中,有這樣一張當時最高長官批示手諭的原版照,原文為:「電傳東海陸軍、海軍、空軍各部,調動一切人力物力,開方便之門,確保『后羿射日』計劃之順利進行。黨國安危,盡繫於此,望各部群策群力,為中華民族而戰。」
  那當然是昔日「蔣委員長」的親筆手跡,可見當日政府對「后羿射日」計劃的看重。
  「那計劃,就是用蠱術咒滅日本國運。」顧惜春先簡明扼要地為下一段要說的話點題。這樣的計劃若放在和平時代討論,必定會被學者們譏笑為「無稽之談」、「怪力亂神」之類,不過在抗戰最吃緊的年代,任何一種抗擊日寇挽救中國的行動,都是高尚而神聖的,都會被政府接納,並全力支持。
  世人只知王亞樵擅長組織暗殺行動,至於「后羿射日」計劃卻鮮為人知。由刀槍和炸彈暗殺到玄之又玄的「咒殺」,實在是常人思維難以理解的。那些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的秘聞若能揭示出來,必定比傳奇小說更為撼人心魄。
  從顧惜春的嚴肅表情中,葉天知道,這些情節絕非杜撰出來的,而是在當時舉國抗日的浪潮中真實發生過的。中國人的八年抗日過程中,湧現出來成千上萬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與人物,王亞樵、玉羅剎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第七章 后羿射日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司空摘星拉長聲調詠歎。那四句,是戰國時天下四大刺客之首荊軻所作的《易水歌》,表達了荊軻臨行前「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
  《戰國策·燕策三》記載,荊軻將為燕太子丹去刺殺秦王,丹在易水(今河北易縣境)邊為他餞行。高漸離擊築,荊軻高歌相和,創作了這首流傳千古的刺客戰歌。
  將玉羅剎比作荊軻,倒也是極為貼切的,因為兩者都是單槍匹馬對抗強國大敵,個人犧牲必死無疑,能不能擊殺強敵尚在模稜兩可之間。這種「以卵擊石」的壯舉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按計劃實施,中途稍有誤差,便成為一次毫無意義的犧牲。
  顧惜春苦笑一聲:「好,說得好!司空摘星,我原先以為你只會偷雞摸狗、見錢眼開呢,沒想到也能出口成章,引經據典。」
  司空摘星扮了個鬼臉,搖頭晃腦地說:「這算什麼?六朝歌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我都通讀過,倒背如流,一字不差,別瞧不起小偷好不好?每一名小偷都有成為藝術家的潛質呢……」
  葉天敲了敲司空摘星的座椅靠背,低聲說:「別賣弄了,好好開車,咱們再也不能出岔子了。」
  司空摘星答應一聲,向公路右邊瞅了瞅,自己低聲咕噥:「該找個地方放放水才好,嘻嘻,嘻嘻……」
  「我聽過那個發生在日艦雪風號上的壯烈故事,由日本軍人親口講,更具震撼力。那麼,為什麼該計劃會拖延四年多,直至王亞樵死後多年才得以執行?如果那種咒殺行動有效,早四年開始,抗戰也許會早四年結束呢。」葉天欽佩玉羅剎的自殺攻擊行動,那是很多男人都沒有勇氣去完成的一項高難度任務。
  顧惜春笑了:「前人腳印踩就歷史,後人筆墨難以詳述。也就是說,每一名決策者都沒有前後眼,不能未卜先知。並且,領袖人物也是有私心的,你只要讀讀後人撰寫的《暗殺大王王亞樵傳奇》那本書,就知道政府必殺王亞樵的原因了。」
  此時,司空摘星靠路邊停車,跑到路邊水溝裡方便。
  顧惜春隔著車窗看著他,眼神遊移不定,手指幾度摸索腰間,似乎心懷殺機。
  當然,司空摘星不知道這些,一邊方便,一邊大聲唱歌,彷彿是個快樂的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真有點看不透他——他偷了血膽瑪瑙,卻大方地交給司馬;他自稱愛錢、怕死卻始終跟咱們坐一路車;他是『神偷之王』,卻甘心在沒有太大油水的雲南境內徘徊。葉天,我怕他早晚壞了你的大事。」顧惜春偷偷地提醒。
  「是嗎?」葉天反問了一聲。
  司空摘星受到北狼司馬驅使,易容潛入蝴蝶山莊,目標是小型拍賣會上那三件拍品,但他只是傀儡和工具,真正幕後主使是司馬。所以說,追究司空摘星的罪過沒有任何意義,司馬才是正主兒。
  「當然是。」顧惜春撩開衣角,短槍立刻出鞘,順手將車窗拉開僅能探出槍口的一道縫。
  「顧先生,為何容不下他?心裡還沒放下蝴蝶山莊血膽瑪瑙失竊那件事嗎?我勸你不必如此,反正你在此地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只等回去述職,殺了司空摘星洩私憤,有什麼好處?」葉天沒有動手抓顧惜春的槍,是在給他留面子。
  顧惜春想了想,歪著頭盯著葉天看了一陣,短槍在手心裡掂了兩下,聽話地插回腰間。
  「聽人勸,吃飽飯。葉天,我給足你面子了,到了龍虎鎮,你可得請我喝酒!」顧惜春鬱悶地說。他回頭看了看後備箱裡的冷藏屍袋,臉上的表情像吃了半隻鮮苦瓜一樣,皺著眉,瞇著眼,苦不堪言。
  很快,司空摘星放水結束,紮好腰帶,撿起一塊石頭,向路邊的野地裡遠遠地擲出去。
  「喂,司空,走吧?」葉天把車窗全部打開,招呼司空摘星,然後大口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
  高速公路兩邊沒有什麼值得看的風景,其它車輛呼嘯經過,都沒有注意到這輛車子。
  「希望暫時沒有跟蹤者吧,從此地到龍虎鎮,大家都能歇歇氣,準備迎接新的戰鬥。」葉天疲倦地將肘部橫在車窗上,下巴枕在小臂上,臉向外,偷偷地吐出一口氣。他不想讓顧惜春看出自己的擔心和憂慮,那樣只會讓所有人變得更緊張、更無助。
  這種前途未卜、未來迷茫的狀況下,身為指揮官的他,一定要沉住氣,穩住神,給其他人當好這根「頂樑柱」。在巴格達一役中,他亦是時刻擔當著這樣的角色。
  司空摘星唱著歌回來,精神抖擻,扒著車窗問:「葉天、老顧,要不要放水?」
  葉天搖搖頭,顧惜春則扭過臉去,面無表情。
  司空摘星向後備箱裡看了看,輕輕吹了聲口哨。
  「還不走?等什麼?」顧惜春沉著臉問,但他看也不看司空摘星,彷彿在跟空氣說話。
  司空摘星咧了咧嘴,笑嘻嘻地回答:「我在看蔣公子,像他那樣的大人物平時沒機會見到,就算見到,也沒膽子盯著仔細看。再說,就算盯著看,他也是活蹦亂跳的,不會安安靜靜地躺在這裡任由我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看多久都沒關係,他也不會發火。你們說,是不是?」
  顧惜春的手一垂,倏地探進口袋裡,再次握住了短槍。
  葉天不動聲色地向前俯身,擋住顧惜春拔槍射擊的線路,正色警告:「司空,別玩了。死者為大,你這麼說,已經觸犯了台島黑道上的大忌諱。兄弟一場,我提前警告你,蔣公子是台島數得著的大人物,他死了,可他的勢力還在,不想死的話,就憋住氣認真收斂起來。」
  司空摘星聳聳肩膀,在車窗上重重地拍了兩把,發出刺耳的「彭彭」兩聲響。
  葉天從他肩上望過去,公路兩邊沒有景色,只有或深或淺的片片綠野,以及破敗而沉靜的村莊。
  「看什麼呢?」司空摘星順著葉天的視線轉頭。
  葉天歎了口氣,感慨地回答:「司空,盜界有諺,鳳凰不落無寶之地。你在雲南待了這麼久,究竟看上什麼了?」
  司空摘星愣怔了一下,搔搔後腦勺,做出一副裝傻充愣的樣子,嘿嘿一笑。
  「世人只知『黃金堡壘』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誰又明白,海量的黃金只是一種表象、一種遮蓋,真正的重點卻是黃金下的超級武器?」顧惜春沒頭沒腦地冷笑著說。
  稍停,他又從葉天肩頭一側斜瞟著司空摘星,以老夫子居高臨下指點蒙童的口吻繼續下去:「在台島諜報網內部已經達成了這樣的共識,打開黃金堡壘,就等於是打開了一隻潘多拉的魔盒。後果吉凶,誰都無法確定。現在彙集於雲南的多方力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猶如一群猴子找到了一隻炸彈,卻把它當成了美味的椰子,扔來扔去,危險到極點,說不準在哪隻猴子手裡爆炸。司空摘星,這時候你願意當猴子還是當觀眾呢?」
  司空摘星單手按住葉天的肩膀,使勁向下壓了壓,半個腦袋探進車子裡,死死地盯著顧惜春的臉。
  顧惜春也向前迎上去,兩個人的鼻尖只差半隻拳頭就要頂在一起,兩張臉則同時漲成了紫紅色,如同鬥雞場上的兩隻怒氣勃發的紅冠公雞。
  「嘀嘀」,一輛公路巡邏車駛過來,先按了兩下喇叭,然後停在葉天他們車子的後面。
  「別鬥氣了,都笑一笑,別節外生枝。」葉天低聲告誡雙方。
  巡邏車上共有兩人,副駕駛座上的警察搖下車窗,探身吆喝:「喂,前邊的車子馬上走,下次一定要停在緊急停車帶上,否則罰款扣車。」
  司空摘星後退一步,在車胎上狠踢了一腳,大聲回應:「警官,我尿急了,憋不住了,那有什麼辦法?總不能讓我一邊開車一邊尿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