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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節

  司空摘星已經罵罵咧咧地走過來,斜著眼睛盯著那兩個押送的男人,使勁地抖了抖鐵鏈,示意他們把手銬打開。
  「對不起,大竹先生吩咐過,你必須得戴著這些東西,免得藉機逃跑。」其中一個男人冷冰冰地回答。
  司空摘星氣得滿臉通紅,唾沫星子亂飛:「喂,你們是死人啊,不會動動腦子想想?我戴著手銬怎麼坐下?怎麼吃飯?我吃、吃你個死人頭啊……」
  葉天和方純冷眼旁觀,看著司空摘星表演,直到兩個男人默默地後退出十步遠,他們才一起大笑起來。
  「笑,笑,笑吧,反正我這趟跑來雲南是栽到家了,一遍一遍給人捉到,剛逃出來飯都沒吃飽又被抓到黑帳篷裡關了一晚上。哪像你們?郎才女貌,有吃有喝,還有心情大清晨在這裡聊天。唉,人比人氣死人啊!」司空摘星更生氣了,嘴角竟然有兩行白沫淌下來,落在油漬斑斑的前胸衣服上。
  那身衣服已經穿了很久了,上次葉天安排他帶段承德的女兒小彩回大理時穿的就是它,此刻大概「味道」十足了。
  「司空,別鬧了,你自己就能脫銬吃飯,何必難為大竹直二手下那些人?」葉天淡淡地說。他倦了,只想耳朵清淨,然後坐下吃頓飽飯,為即將到來的探險工作做好準備。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司空摘星一停不停地叫嚷著,吵得他一陣陣頭疼。
  司空摘星氣得語塞,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跺腳。
  準備早餐的女孩子輕輕走過來,握著兩張紙巾,幫司空摘星擦掉了嘴角的白沫,又很小心地在他胸口衣服上抹拭了兩下。她穿的是一身純白色的運動裝,白色運動鞋,連紮著馬尾辮的橡皮筋也是白色的,如同一位飛入凡間的白衣天使。
  她的動作立刻讓司空摘星安靜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手腳被銬住一定是很難受的,不過再怎麼說,飯總是要吃的。請稍微安靜一會兒,飯好了,他們會幫你打開手銬,因為大竹先生一向善待朋友,絕不會故意為難任何人。」女孩子微笑著後退,洗乾淨手,繼續煎蛋。
  司空摘星跌足長歎:「聽聽,這小妹妹說得多好,多有同情心,哪像你們?只顧自己卿卿我我,連老朋友落難都袖手旁觀,不肯援手!這世界上有多少傾蓋如故,就有多少白髮如新,唉,唉……」
  方純突然低聲喝斥:「司空摘星,再不閉嘴,我就拿膠布幫你把嘴封上,永遠不會揭下來!」
  司空摘星嚇了一跳,抬頭看到方純臉色極度陰沉,才一屁股坐下,閉上眼裝死,不再開口。
  果然,女孩子擺好早餐後,一個男人走過來,打開了司空摘星腕上的手銬。
  「三位請用早餐吧,荒郊野外的,招待不周,請多多包涵。」女孩子極客氣地彎腰致歉,彷彿沒能奉上更豐盛的早餐,是件很失禮的事。
  葉天默默地端起盤子,大口大口地吃煎蛋,滿腦子裡都是山腹中的場景回放。他必須預估到可能發生的險情,以及逃避、自救、周旋、回撤等等細節。海豹突擊隊的殘酷戰鬥經歷告訴他,任何行動之前,準備越充分,活著回來的可能性就越大。
  「方純,我要看裴鵲留下的錄像。」他簡單地吩咐。
  方純剛剛起身,那女孩子就輕快地回應:「我來吧,請稍等。」
  她飛快地跑向越野車,從裡面拎出一台筆記本電腦,另一隻手中握著裴鵲留下的攝像機,邊走邊開機接駁,走到野餐墊前的時候,電腦屏幕已經開始播放。她輕輕放下電腦,屏幕開合的角度和方向,都最適合葉天觀看。
  「那是什麼東西?我也來瞧瞧!」司空摘星自動湊過來。
  不可否認,裴鵲是盜墓探險的絕對行家,在山腹中行動時,小心但不遲鈍,謹慎但不猶豫,該快時快,該慢時慢,絕不浪費時間。
  葉天從畫面中可以揣想到裴鵲當時的動作,進入面具石門的方孔後,快速爬行,進入大熔爐內部,然後快步踏上平台,直達盡頭,有條不紊地將膨脹螺栓釘進石壁,拉出繩索,熟練地打結,再將繩索拋下無底深淵……沒有人比他的行動更快、更合理,與他相比,老閻、老曲像是幼稚可笑的三歲兒童,給他提鞋都不配。
  「如果我再次進入,還需要注意什麼?防護服、防護面罩、預警系統、防怪蟒追擊的救援防線、能夠反擊怪蟒突襲的武器……」葉天在腦子裡一件事一件事地盤算著,以裴鵲的行動路線做參照,亦步亦趨,彷彿自己也隨著畫面的移動重新深入險境。
  下探到熔爐最底部,搞清一切再回來,中間除了防範怪蟒外,還要應付可能出現的毒氣、毒蟲——「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這就是葉天的總結。人在半空時,一旦遭遇怪蟒來襲,必將陷入被動挨打的絕境,因為那身披鱗甲的怪蟒能夠在空中飛行。人的動作再快,豈能快得過它?
  「葉先生,請喝杯牛奶吧?」女孩子捧著玻璃杯遞上來。她的動作總是恰到好處,因為葉天此刻剛剛吃完了煎蛋,腦中剛剛浮現出「要是喝杯牛奶就好了」的念頭。
  「謝謝。」葉天不動聲色地接過杯子。
  「葉天,這資料是裴鵲留下的?你怎麼不早說?昨晚司馬一遍遍地追問我,有沒有偷裴鵲身上的東西,我怎麼解釋也沒用。早知道被你偷偷拿走了,我也不至於跟司馬翻臉,現在好了,借我電話用用,我打給他解釋解釋。」司空摘星看了一陣,總算明白過來了,滿臉無辜地向葉天伸手。
  方純冷冷地解釋:「不必打了,司馬已死。」
  司空摘星一愣:「別開玩笑了,他怎麼會死?那傢伙狡詐得跟鬼似的,身手不比葉天差,誰能殺得了他?」
  葉天點點頭:「真的死了,我就在現場,親眼所見。」
  司空摘星臉色大變,如喪考妣,帶著哭腔問:「誰殺了他?大竹直二和手下那些狗屁忍者嗎?司馬還欠我一大筆佣金沒付呢,他死了,我跟誰要錢去?葉天,葉天,一大筆佣金呢,前後加起來差不多有一百根金條呢……」
  方純微微冷笑,低頭用餐,懶得搭理他。
  葉天暫時停下追隨裴鵲行動的思路,認真地回想昨晚稻香村賓館花園裡那一幕。的確,以司馬的身手,即便是猝然間遭襲,也不可能那麼快就倒下,問題一定是出在那只紅泥小火爐裡。可是,如果爐火有毒,自己也在場,怎麼會沒事?
  「葉先生,我可以說句話嗎?」那女孩子輕輕問。
  方純哼了一聲,從葉天身邊移開,讓對方直接面對葉天。
  「請說。」葉天的注意力落在女孩子臉上。
  女孩子開口之前,先用紙巾擦去了司空摘星吃飯時跌落在野餐墊上的殘渣油滴,之後捲起紙巾,放進旁邊的垃圾袋裡。
  「瀘沽湖是人間天堂,唯有人人愛護環境,時時處處從我做起,才能讓這裡的美景永遠保存下去。我們日本人常常羨慕中國的地大物博、幅員遼闊,但對中國人為一點點私利破壞環境的行為,卻是深為不齒。地球是全部人類的共有財產,地球上所有的水源一脈相承、深淵相通,破壞瀘沽湖的水,約等於破壞全球五湖四海的水。葉先生,您說呢?」她的話,似乎已經脫離了眼下大家討論的主題,令司空摘星大為不滿,連皺眉頭。
  葉天點頭表示同意,因為「中國人在環境問題上不拘小節」已經是全球共知的事。
  「所以,在某些大事件的處理上,日本人要比中國人更慎重,譬如——」
  司空摘星終於按捺不住性子,大聲打斷女孩子:「喂,你到底要說什麼?我們在討論司馬被殺的事,你卻囉哩吧嗦地東拉西扯,到底安的什麼心?」
  他是真正「不拘小節」的江湖人,一發起飆來,誰的面子都不給,腦子裡根本沒有「憐香惜玉」的概念。話音未落,已經舉起手裡的餐盤,狠狠地向側面摜出去,盤中的叉子和吃剩的半個荷包蛋凌空飛起來。
  嗖的一聲,女孩子閃電般地橫向伸手,一把接住了盤子、叉子和荷包蛋三樣東西,深深地歎了口氣,把它們也裝入垃圾袋裡。
  她露了這一手,葉天、方純、司空摘星全部震驚,尤其是司空摘星,駭然躍起來,指著女孩子的臉,張口結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司空先生何必如此心急?難道忘了『心急喝不了熱粥』的道理?我說這些話做鋪墊,自然有我的道理,因為我們談的,並非只是一個人的生死或是一筆債的存亡,而是與『超級武器』有關。我想告訴三位的是,『超級武器』唯有控制在大竹直二先生手中,才算是真正安全,不會對全球造成重大威脅。設想一下,它若是落在獨夫狂人之手,在瀕臨滅亡之際孤注一擲地引爆,將是什麼樣的後果?」女孩子口齒清晰地說。
  「獨夫狂人?又是指誰?」方純頗感興趣地追問。
  「很多很多,有些迫不及待地浮於表面,有些則老奸巨猾深藏不露。對於這些問題,大竹先生一直採取隱忍、控制的態度,只要不像北狼司馬那般咄咄逼人,我們還是可以和平相處,不必撕破臉皮。」女孩子認真而謙虛地回答。
  牛奶帶著撲鼻的醇香,但葉天已經難以下嚥,因為他發現這個一直勤快、利落、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才是真正可怕的敵人。大竹直二離開後,他和方純都犯了大意輕敵的錯誤,簡直不可饒恕。
  司空摘星咬了咬牙,縮著脖子重新坐下。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很快就看清了形勢,葉天不動,他當然也不想做挨槍子的出頭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