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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節

  門邊的人果然沒敢動,馬上被方純收繳了武器,蹲在一邊。
  「我是葉天,可以的話,請讓你帶來的所有人放下武器,等候處理。」中國兵法中一向講究「擒賊擒王」,葉天所做的,正是遵循了這一點,所以才會成功。
  光頭的酒糟鼻子開始放射出閃閃紅光,鼻翼急促地扇動著,兩隻碩大的牛眼睛死死瞪著葉天。
  「你不想死吧?偉大領袖是不信奉鬼神輪迴的,你們的死,就像空氣一樣毫無價值,很快就會被人忘掉的。夠聰明的話,就按我說的去做。」葉天把槍口後撤,給對方喘息的機會。自始至終,他看都不看其他人,只針對光頭自己。
  方純趁機從光頭旁邊的病床上撿起了兩張地圖,稍微比對了一下,隨即欣慰地低叫:「兩張圖的路線走向,大致相同。葉天,如果足夠幸運的話,我們就能藉著地圖達成所願了。」
  驀地,日本兵橫衝過來,要從方純手中奪下地圖。兩人瞬間交手十幾招,貼身肉搏,動作快得令人眼花繚亂。
  彭彭兩聲過後,日本兵小腹上中了方純兩記連環膝撞,踉蹌著後退。
  「別激動朋友,在這裡可沒有你發狂的份!」方純厲聲警告,抽出短槍,向日本兵的腳下連開數槍,逼他跳著腳再度後退。戰事一起,她就有溫文爾雅、落落大方的美女變成了兇猛犀利的「打女」,面對日本兵的金剛猛撲毫不退縮,以硬碰硬。
  葉天的槍口重重地戳在光頭的左胸心臟部位,沉默不語地緊盯著他的臉。
  「我們做筆交易……地圖讓我帶走,我簽一張支票給你……一張數額巨大的支票,可以讓你做任何事。海東青,你能替美國人賣命,為什麼不能向偉大領袖效忠?這個世界的未來,是掌握在偉大領袖手中的,他的遠見卓識,足夠美國人的十代總統好好學習的。這麼好的機會,你不珍惜,就太可惜了。」光頭仍然沒有忘記展開「心理攻勢」,圓滾滾的兩腮抽搐著,試圖堆積出一個和善一點的笑臉。
  方純收好地圖,好整以暇地繞過來,拍拍光頭的肩膀,笑嘻嘻地問:「支票?多大數額的支票?你的支票簿呢,要不要我替你拿出來?」
  她向光頭的西裝內袋裡伸進手去,光頭扭著身子躲避,似乎衣袋中有不願意為人所知的大秘密。
  這是所有人面臨搜身時的最正常反應,但因為這種反應「太正常」了,所以令葉天瞬間有了異樣的感覺,立即出聲提醒:「方純,小心,縮手!」
  猶然如此,已經是晚了三秋。方純的手進入光頭衣袋只一秒鐘,驟然渾身一顫,閃電般縮回來,但中指指尖上已經多了一條搖頭擺尾、活蹦亂跳的小蛇。那條蛇約有一根筷子長、三根筷子粗,蛇頭是極扁的三角形,蛇身上生長著無數橫向的銀色環狀花紋,間距均等,約為兩指。
  那小蛇的毒性猛烈之極,三秒鐘之內,方純被咬中的右手背上所有的筋絡全都變成了濃重的墨色,如同戴上了一隻黑紗手套一般。
  「權銀環,你是『金剛山大毒手』權銀環!」方純驚叫著後退,不敢有絲毫遲疑,從床單上撕下一根布條,先用牙齒咬住一端,然後在手腕上緊緊纏了五道,又用力打了兩個死結。那條銀環蛇仍舊沒有鬆口,毒牙深深嵌入方純的中指第一關節處。
  葉天懊悔得差點就要扣下扳機,射穿對方的心臟。
  他從暗道裡奇兵天降,扭轉治療室內的局勢,本來是陰霾盡散、天空初晴的大好局面,可大意之下,反而再次墜入敵人的圈套。
  「銀環蛇的性格非常倔強,不把毒液全部注入你的血脈之前,它是不會鬆口的。呵呵,不過你放心,我有解藥,只要條件合適,我很樂意大大方方地貢獻出來,救這位方小姐的命。海東青,好好考慮一下,她的命重要,還是你的原則重要?我保證,黑夜金達萊的大門永遠都向你敞開著,隨時歡迎加入。」光頭陰險而得意地笑著,伸出一根指頭,輕輕地推開了葉天的短槍。
  「金剛山五毒手」是黑金部隊中的悍將,曾上過五角大樓的必殺花名冊。那是五個非常嗜殺、嗜血、嗜毒的怪人,一生之中,沒有任何普通男女的情趣愛好,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研究殺人的瘋狂事業裡。
  二次海灣戰爭中期,五角大樓曾接到巴格達線人的一份緊急情報,「金剛山五毒手」同時現身於巴格達郊區某地,似乎有所圖謀。該情報引起了軍方的極大重視,只是葉天率領的特遣隊進入該地區搜索時,卻一無所獲。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地轉。那時在戰火連天的伊拉克錯過交手機會,今日在貌似風平浪靜的大理又重新遇上了,而且一交手,葉天就處在了絕對的下風。
  「你夠狠。」葉天抖手甩槍,四顆子彈射在銀環蛇的蛇身上,把它的七寸以下全都削去,只剩小半個身子懸在方純的中指上。
  「怎麼樣?」他問。
  「恐怕不行,我感覺……不太好了……」方純額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眉心、嘴唇呈現出可怕的青紫色。
  「撐住。」葉天感到自己的頭都大了,肩膀上彷彿有兩座大山重壓下來。
  「我……我……」方純向後倒退了幾步,靠著南牆,慢慢坐倒,頹然地甩了甩被冷汗浸透的亂髮,「我撐不住了,這條蛇的毒性……太猛烈了。君子棄瑕以拔才,壯士斷腕以全質……我恐怕要……斷臂自救才行。」
  葉天倒吸了一口涼氣,簡直不敢相信情況竟然遭糕到這種地步。
  權銀環的光頭開始閃閃發亮,那是由於過度興奮所致。
  「我最喜歡這種絕地大反擊的圓滿結局,今天這場戰鬥,又可以寫入黑金部隊的戰例教科書裡了。海東青,你雖然名頭很響,但畢竟還是年輕,意識不到江湖的水有多深。現在,我很想給你一個扳回一程的機會,你敢要嗎?」他敞開西裝的扣子,翻開衣襟給葉天看,臉上的笑容如同一條即將向獵物發動最後攻擊的蛇信。
  那件西裝的內部非常奇怪,從衣領到下擺,縫著無數瘦長的袋子。粗略數數,竟有二十五六個之多。
  「我的名字裡有『銀環』這兩個字,所以從下就喜歡與銀環蛇為伍,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玩、一起殺人。它們,就是我的兄弟和夥伴,同時又能取代我的手指跟武器,任何企圖侵害我身體的人,都有可能遭到史上最可怕的反擊。看,看看……」他輕輕抖了抖衣襟,隨著輕微的唰唰聲,每隻口袋裡都有一條細長的銀環蛇探出三角頭來,血紅色的蛇信猙獰吞吐著。
  葉天嚥了口唾沫,感到自己的喉嚨又乾又緊,生生作痛。
  「大毒手,開個條件吧,怎麼才肯救方小姐?」葉天不願低頭,但又不得不低頭,像方純那樣的美女,如果硬生生斷掉一臂,絕對是人間慘劇。
  「啊呃——」毒氣攻心之下,方純咬不住牙關,發出一聲淒愴的呻吟。勒進肉裡的布條並沒能有效地阻止毒氣上攻,那些黑色的網狀脈絡已經延伸到她的小臂上。再向上去,一過了肘關節,恐怕肩膀、右半身都要受影響。
  這一次,連雷燕都忍不住出聲提醒:「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方小姐,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做決定吧!」
  方純使勁咬著唇,左手摁在右臂肘關節上,渾身顫抖,不能自持。
  「滴答、滴答」,斷蛇的身體裡不停地滲出血水,時而殷紅,時而焦黑,但氣味都是毒腥難聞,在方純腿邊逐漸形成一灘。看起來,已經沒人能阻止悲劇發生,除非是有天大的奇跡出現。
  「大毒手,開出你的條件吧。」葉天垂下槍,也同時垂下了高貴的頭顱。
  「你,加入我們,寫投誠信,做投名狀,等到組織上批准。那時候,我們就是一家人,你的朋友就是我們『金剛山五毒手』的朋友,我當然會義不容辭地救治方小姐了。」權銀環躊躇滿志地卻又不乏惡毒地笑起來。
  按照他說的申請程序,走不到環節的一半,方純早就毒發身亡了。
  「大毒手,請……請閣下先救救她,先保住她的命再說,好不好?」為了救方純,葉天只能放下尊嚴,低聲下氣地懇求權銀環。
  權銀環大力搖頭,朗聲大笑:「不不,她只不過是華裔江湖上的賞金獵人,她的命不值錢,連你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救不救的,沒什麼要緊。偉大領袖說過,絕對不要放一條美女蛇在身邊,那會讓你死得很慘。海東青,只要你歸降,黑金部隊裡有的是既美貌多情又積極上進的女同志,任你挑揀,任你選擇,就怕你挑花了眼,累得頭昏腦脹,爽得樂不思蜀。」
  葉天搭在扳機上的右手食指忍不住下意識地動了動,恨不得一顆子彈便穿殺權銀環,讓這個囂張狂傲的傢伙早早去見閻王爺。
  「請現在就救她吧,拜託了。」他控制住自己滿腔的怒火,頭垂得更低,聲音更謙卑。如果被銀環蛇咬中的是自己,他寧願斷臂或是毒發身亡,也不會向敵人哀求。這一次,他是為了方純才這麼做的,因為她身上承載著與白曉蝶有關的那個美夢。假如方純自斷一臂,無異於蝴蝶斬斷一半翅膀。半翅之蝶,還能在春天的花叢之上飛舞嗎?答案只有兩個字——「不能」。
  權銀環的笑聲變得更囂張了,伸出熊掌般的右手,在葉天肩頭使勁一拍:「現在救她?好啊,看在你這麼癡情的面子上,我可以救她。不過,求人要有求人的誠意,你得拿出一些讓我無法拒絕的誠意來,對吧?」
  門外,一陣喧囂嘈雜過後,被黑金部隊人馬押解著段承德、阮琴等人也現身了,幾十雙眼睛全都盯著葉天。
  「你要什麼誠意?」葉天沉聲問。
  「男兒膝下有黃金——我這樣提醒你,你能不能明白?哈哈哈哈……」權銀環咧著大嘴狂笑。然後,他向門外招招手,有個舉著微型攝像機的年輕人立刻跨進門,將鏡頭對準了葉天。
  葉天明白,很可能自己向對方低頭受盡羞辱之後,換來的不是解藥,而是方純的慘死。像「大毒手」權銀環這樣的飼蛇者,思維與精神都受了爬行動物的影響,已經退化為半人半蛇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