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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節

  葉天放下心來,疲憊地掛掉電話,望著地上的茶杯出神。
  茶是好茶,可蝴蝶山莊裡的防衛手段如此之差,弄得大家連喝茶都喝不好。所以段承德的領導能力實在令他失望,再在這裡待下去,真的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黑夜金達萊」被江湖人簡稱為「黑金部隊」,因為這一社團的成員並不僅僅是黑道人物,半數以上,都是半黑半白的雙重身份。換句話說,「黑金部隊」的每一次行動,都代表了那個亞洲小國的國家意志。該小國的領袖以及軍方高層都悍勇好鬥,根本不給鄰國面子,動不動就要調兵遣將,叫囂以武力解決問題。
  所以,葉天第一時間想到:「黑金部隊出現,必定是目標直指超級武器。」
  他的臉上立刻浮出了苦笑,並且後背陣陣發涼。如果讓瘋子一樣的小國領袖拿到超級武器,不但亞洲和平之夢將徹底粉碎,包括美國在內的西方列強,恐怕都將變得夜不能寐。也就是說,超級武器落入黑金部隊之手,將是全世界各國最大的悲劇。
  「去看看我女兒,去看看小彩……」段承德的內力淺,對毒茶的抵抗能力弱,所以到現在還沒起身,在地上徒勞地揮手掙扎著。
  葉天扶著牆向前走,過了拐角,方純也剛好起身。
  「沒事吧?」兩人幾乎同時問了相同的三個字。
  方純先點頭,然後低聲回答:「沒事,只可惜——小彩被敵人擄走了。」
  「敵人還從段莊主那裡搶走了冰蟾蜍。」葉天回答。
  方純眉梢一挑,臉上殘存的最後一絲緊張也退去了。目前,只有冰蟾蜍能維持小彩的生命,很顯然,敵人很瞭解也很看重這一點,會悉心照料小彩這張「人質牌」。所以說,小彩在敵人手裡反而比待在蝴蝶山莊更安全。
  兩個人相視一笑,彼此心裡都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要不要一起去瀘沽湖?如果去,我請你品嚐摩梭人的原生態美食。」葉天笑起來,心頭的陰霾漸漸四散。
  黑金部隊出現,為發生在大理的種種詭秘事件指明了前進的方向。葉天相信,只要跟定他們,就能令事實真相浮出水面。
  方純點點頭,假裝替葉天拍打著褲腳的浮土,壓低聲音問:「你為什麼不出手?既然能一刀殺了青龍麾下十二星座殺手內的白羊,你肯定能留住黑金部隊的人。那麼,你故意放他走,想從這群傢伙身上打開缺口,是嗎?」
  葉天一笑:「你不也是一樣嗎?」
  見識過方純的易容術、槍法後,他重新評估過方純的戰鬥力,要她做一名賞金獵人實在是太屈才了,因為她有相當高明的掌控局面的能力,能夠瞬間看清問題的關鍵。地下大廳一戰中,她射落吊燈的應變手法,實在是畫龍點睛的神來之筆,破壞了野心勃勃的香雪蘭志在必得的大好局面。
  綜上所說,香雪蘭應該去當一名指揮官,而不是浪跡江湖的賞金獵人。
  阮琴的情況很糟糕,腿軟腳軟,即使扶著牆也邁不動步,必須由方純用力攙扶著,才能往前走。毒藥的異味掩蓋在凍頂烏龍茶的香味之下,連身為醫生的她也不知不覺間著了道。對於小彩被劫持這件事,她有著深深的自責。
  在段承德看來,黑金部隊帶走小彩,屬於「自擺烏龍」之舉,因為自己身上並沒有太多值得壓搾的東西。相反,蝴蝶山莊連番詭變中,獲利最大的應該是北狼司馬,想要追蹤黃金堡壘、超級武器的話,應該去找他。
  風波初定後,段承德重新向葉、方二人詳細講述了瀘沽湖小落水村外沃夫子石化的那一幕,最終感歎:「江湖異術的複雜程度,完全超出了人類的想像。當時,我們三個以為苗疆血咒就是最可怕的事物了,可沒想到世間還有『真人瞬間石化』這種超自然現象,之前聞所未聞,遑論親眼所見。我猜空聞大師是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才故意對你隱瞞,找了其他人的骨灰來瞞天過海。葉兄弟,別埋怨空聞大師,他真的是位宅心仁厚、胸懷寬廣的佛門高僧,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好。」
  葉天對空聞大師當然不會有怨言,老一輩最大的理想,就是讓下一輩平安幸福地活下去,遠離陰謀、戰亂、屠戮和死亡。
  接下來,段承德吩咐廚房設宴,親自從恆溫酒窖裡搬出兩箱最昂貴的法國南部原生態紅酒。酒能壓驚,也能洗掉晦氣,也許他真的應該酩酊一醉,用酒精來麻痺自己,暫且忘掉所有的不愉快。
  「北上之前,我想見見雷燕和那個日本兵。」酒過三巡後,葉天冷靜地開口。
  那兩個人,是蝴蝶山莊的不速之客。特別是所謂的「二戰日本兵」,從眼神到五官,全都充滿了莫名的戾氣。在無為寺外初次見面時,葉天曾特別觀察過他的雙手,骨節粗大,指尖平鈍,掌緣凹凸猶如鋸齒,一看就是空手道、合氣道之類的武功高手。還有,此人的雙手食指總是不自覺地處於半彎曲的狀態,只有經過長期訓練的職業槍手才會出現這種神經質的小動作。
  至於雷燕,在同伴們死後,一直閃爍其詞,吞吞吐吐,心裡一定藏著更多的秘密。
  「好,葉兄弟,蝴蝶山莊是我的,也是你的。要做什麼,儘管做,我的手下都聽你的……聽你的……」段承德已經醉了,一手摟著阮琴的肩,一手毫無意義地在空中揮舞著,眼神迷離,口齒不清。
  「他醉了,不好意思,我得扶他回臥室去了。午餐前,承德已經通知山莊全部兄弟,他們會您二位提出的任何要求,請便。」阮琴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對葉天、方純說話時客氣之極,每一停頓間,都會微微點頭鞠躬。
  她扶著搖搖晃晃的段承德上樓,兩人背影中透露出來的那種英雄末路、美人遲暮時的悲涼,讓葉天忍不住搖頭歎息。
  「命理大師都說,一個男人生命中出現太多的桃花運絕對是一場大悲劇。因為,桃花應季節而生,綻放得快,飄逝得也快,而且雙桃不得並存,總是後腳趕前腳,盛放與亡敗交替而來,正如古人王安石詩中所說——『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欠她們的,一定有歸還的那日。」方純的語氣中,譏諷多於憐憫。
  段承德身邊的女人來了、死了、又來、又死,猶如撲火的飛蛾,展示著她們的悲哀宿命。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總有一天,段承德會償還這一筆筆風流債,用自己的生命向她們做出交代。
  兩人離開餐廳,先去治療室。
  長廊遮蔽了陽光,四面寂靜無聲。如果放在往常,蝴蝶山莊的正午應該是高朋滿座、猜拳行令的最熱鬧時段。段承德這桿大旗倒了,他的手下突然之間就失去了動力,灰溜溜地躲著藏著,生怕被襲擊者「槍打出頭鳥」給做掉。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一下,蝴蝶山莊就快完了。」方純由衷地感歎。
  她跟段承德無冤無仇,眼看著對方辛苦創立的基業倒下,自己身處其中卻沒能幫忙,總是感覺有些歉然。
  葉天埋著頭大步前進,無心回答。
  數日內,香雪蘭生而死,死而生,生而又死,走馬燈一般的變幻令人眼花繚亂。如今,段承德身邊又有了貌似冰冷孤傲、實際賢惠溫柔的阮琴,想必很快就將舊人忘掉,與新歡把酒臨風,共度良宵。像他那樣的人,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總是隨時能夠找到生命中的快樂。
  所以,任何人無需為段承德擔心,一覺醒來,他就會沒事的。
  相反,他現在最擔心的是黑金部隊的介入。
  從當前的國際形勢看,美日、美韓頻頻在亞洲海域、陸域內聯合軍演,目標指向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假如控制黑金部隊的小國能獲取超級武器,一下子就能由瀕臨滅國的絕對下風翻盤,讓美國艦船乖乖地從哪兒來,再滾回哪兒去。
  當然,雙方若是硬碰硬,誰也不認輸的話,只能狹路開戰。到那時,小國領袖就有了啟動超級武器的理由,以「無知者無畏」的、近乎愚蠢的態度啟動超級武器。那是最壞最壞的結果,因為整個地球都會暴露在超級武器的攻擊範圍之內,2012年大毀滅將瞬間展現……
  葉天背上突然滲出一層冷汗來,因為那將關係到每一個人的生死,誰都無法置身事外。
  「咳咳……咳咳咳咳……」他停下來,胸口一痛,忍不住連聲咳嗽。
  方純回過頭,皺著眉問:「怎麼了?沒事吧?你的臉色好難看。」
  葉天長吸了一口氣,在最近的長椅上慢慢坐下。
  方純湊過來,握著葉天的手,關切地望著他的臉。
  「十一點鐘方向,三十步外,花牆後面,有可疑人物。你把臉向右轉三十度,順風嗅一下,然後說出你的判斷。」葉天摀住胸口,有氣無力地低聲說。
  那段花牆是用上好的水磨青磚砌成,上有垂花簷飾,牆頂覆蓋著弧線姣好的墨綠色琉璃瓦。就在幾秒鐘前,有一個極其乾瘦的人從花牆的鏤空縫隙裡探了一下頭,又敏捷地縮了回去,伏身於牆後。
  葉天剛剛吸氣的時候,就是在用「聞風辨器」的高深功夫試探偷窺者的來路。
  方純微笑著轉過臉,無聲地吸了吸鼻子,然後在葉天膝蓋上快速地寫了兩個字——「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