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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節

  「龍鱗……龍鱗……」這是雙方接近時,沃夫子嘴裡連續發出的呢喃聲。他的嘴似乎也已經僵化了,艱難地一開一闔,嘴裡的舌尖笨拙地直伸著。
  香雪蘭扶住沃夫子,段承德則平端長槍,向瀘沽湖上遠眺。
  湖水既平且靜,水波不興,不見游魚,呈現在眼前的,像極了一幅死氣沉沉的水墨畫。
  「龍鱗……超級武……器……龍鱗,死……亡……」沃夫子嘴裡吐出的字越來越不連貫,讓人根本無法理解。
  段承德急問:「白衣人是誰?龍鱗是什麼?超級武器是什麼?」
  香雪蘭自見面起,就在探察沃夫子的脈象,此時驚詫莫名地低叫:「承德,他沒有脈象!我探不到他的脈搏跳動……」
  段承德愣了一下,馬上去試探沃夫子的頸側、心口兩個位置,駭然發現,沃夫子已經沒有心跳了。他與香雪蘭對望了一眼,同時從對方眼睛裡讀到了「難以置信」四個字。
  脈象是一種生物信息傳遞現象,是從人體外部測量到的關於循環系統的一個信號。脈搏的形象與動態是中醫辨證的依據之一,分為浮、沉、遲、數四大類,大致有28種脈象,每一種脈象都是對人體機能的反映,都有所對應的病症範圍。正常來說,只要人還活著,就該有「脈象律動」,絕不會像沃夫子這樣,毫無脈象但可以行走、說話。
  「他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香雪蘭脫口而出。
  「龍鱗……山谷……遠古……詛咒……」沃夫子的右臂抬起來,向東北面指了指。那個方向,正是環繞著瀘沽湖和小落水村的寂靜群山。
  「那些山裡有什麼?白衣人是來自山裡的?血咒是從山中發出的?如果我問對了,你就眨眨眼或是給我點別的暗示!」段承德連續發問,試圖猜透沃夫子所想的問題。糟糕的是,此刻沃夫子的面部表情是完全僵硬的,連舌頭和眼珠都轉動困難了,又怎麼能及時做出眨眼睛的動作?
  段承德一手提槍,一手舉起望遠鏡,向東北群山頂上搜索。
  一公里內,山上的青石、樹木、小溪、雜草清晰可見,看不到任何動物或可疑人物。
  「詛咒……毀滅……大毀滅……大毀滅……」突然間,嘩啦一聲,沃夫子平伸的手臂跌落下來,從肩膀頭到手指甲,跌成了十七八塊,在青石板路面上四散開來。
  香雪蘭驚得魂飛魄散,縮手後撤,躲到段承德身後去。
  沃夫子靜靜地站著,臉上的表情也凝固在似醒非醒的一刻,嘴唇保持著說「滅」字的扁平微張口型。
  「你還好嗎?沃夫子?葉神醫?葉先生?葉大師……」段承德勉強撐住身子,氣沉丹田,雙腿微顫著釘在原地。他畢竟是個大男人,香雪蘭還需要自己保護,這時明明內心已經恐懼到了極點,也只能硬撐著。他早計算好了,只要沃夫子再有異動,無論是向前撲過來還是後撤逃離,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開槍。槍膛裡的特製達姆彈威力巨大,隨時都能撕裂一頭成年野象胸膛,何況是一個身無寸甲的普通人。
  沃夫子沒有回應段承德,一陣風來,他搖晃了幾下,沉重地仰面倒下去,發出噗通一聲悶響,如一尊被狂風吹倒的石像。
  直到現在,段承德也無法忘記小落水村外詭譎的那一幕——三小時前還跟他一起喝酒談天、身體健康如二十歲小伙子的神醫沃夫子,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石化為雕像、碎裂成石塊。這種突變,比魔術中的「大變活人」更神奇十倍,但「石像」已碎,不可能再變回神采奕奕的沃夫子。
  五年過去,段承德再度回憶往事時,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緩內心的恐懼,一邊說,兩腮虯結的肌肉又一邊顫抖起來。
  「葉兄弟,我是眼睜睜看著令尊沃夫子的身體發生異變的。當時,我和香雪蘭只能那樣手足無措地盯著他,什麼都做不了,猶如沉浸在噩夢中一般。直到今天,我都無法解釋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麼,怎麼會從一個好端端的人凝固成石像?」他吃力地嚥了口唾沫,背靠著牆,長長地吐出一口悶氣,「空聞大師是見多識廣的佛門高僧,聽完我的敘述後,只是捻著佛珠默誦《金剛經》,沒有多說一個字,然後招呼弟子把我送過去的特殊的『屍骨』悄悄埋葬,以後再沒提起過。」
  段承德講完,並沒看到葉天大驚失色、咬牙切齒的樣子,不免有些愕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按理說,葉天應該做出某種過激反應才對。
  「白衣人再沒出現過?」葉天問。
  段承德點點頭:「沃夫子出事,我和香雪蘭第二天一早就踏上歸程,聯絡空聞大師,送還屍骨。我權衡過局面,非我族類,其心必殊。苗疆下蠱者能對毫無利害關係的沃夫子下毒手,那麼我跟香雪蘭肯定是羊入虎口一般。於是,我們顧不得其他,連夜往回趕,終於平安歸來。」
  「眼下,用哪種方式去小落水村最快?」葉天淡淡地問。
  「開山莊裡最好的車去,一天一夜可達。不過,現在並沒有任何線索指向瀘沽湖——」
  段承德剛說到這裡,前面的拐角處突然轉出來一個人,穿著黑色的保安制服,低著頭,雙手托著一隻橢圓形茶盤走過來。茶盤裡,是兩杯熱氣騰騰的茶。人沒走近,凍頂烏龍的茶香已經悠悠然隨風飄了過來。
  「我去瀘沽湖小落水村,看看布下血咒的人到底在那裡留下了什麼,順便看看我父親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兩行足跡。」葉天接下茶杯,送到鼻子底下,嗅著溫暖氤氳的茶香。
  不查清沃夫子的死亡真相,他必定終生寢食難安。
  段承德的表情變得輕鬆了一些:「那好,葉兄弟,我手下的人馬隨你挑,帶多少去都行。為救小彩和所有親人們,我甘願拋頭顱、灑熱血,扔上這渾身上下一百八十斤!」
  幾句話之間,他成功地把巨大的壓力一下子轉移給了葉天,然後抽身而退,坐山觀虎鬥。
  葉天點點頭,從大理到瀘沽湖這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不近,某些地方的路況也不夠好,他的確需要兩名經驗豐富的車手,一路開車前往。
  「這是什麼茶?」葉天改變了話題,因為他剛剛喝了幾口後,感覺體內有幾股洶湧澎湃的力量在扭曲打架,漸漸抱成一團,硬邦邦地哽在胸口,嚥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這是雲南頂級凍頂烏龍茶中的一種,學名是『十八女兒雀舌香』,俗名叫『勾魂奪魄香』,另外坊間的食色男女把它叫做『處女的初吻』。這些名字起源於該種茶葉的奇特製造方法——採茶季剛剛開始時,敬過天地、茶神、祖宗、地行諸菩薩後,先派一群剛滿十八歲的女孩子進入茶園採摘。當然,這些人個個都是冰清玉潔、心靈手巧的處女、她們每採下一片茶葉,都要先浸潤在舌底,用自己的唾液確保茶葉內的清香汁液從離開枝頭到進入炒制階段前毫不損失。中醫高手認為,處女的青春之源將通過唾液滲透進去,每一人的氣質性情不同,賦予茶葉的靈性也完全不同,是以一壺茶包含六十枚葉片,帶給人『貓竄狗閃、兔滾鷹翻、神鬼青蛟破九天』的複雜動態感受,形成茶葉與飲茶者之間的微妙互動……」
  隨著段承德的描述,葉天胃裡有一股亂騰騰的火焰突然躥起來,向上直燒到哽嗓咽喉,向下直殺入丹田、氣海、泥丸宮。接著,一陣劇烈的絞痛傳遍了五臟六腑,令他雙手抱著小腹,彎腰倒地。
  「哎,好像哪裡不太對勁?」段承德也慢慢倒下,手裡的茶杯落地,半碗殘茶潑灑在一邊。
  那保安抬起頭來,陰陰地笑著,在段承德的上衣內袋裡掏了兩把,摸出了一個藍色絲絨縫成的小袋子。
  「這就是冰蟾蜍?」他語調怪怪地問。
  「你是什麼人?敢在蝴蝶山莊生事?」段承德大怒。
  保安打開袋子看了一眼,隨即將袋子放進自己懷裡,順手掏出一柄無聲手槍,頂住了段承德的額頭。
  葉天肚子裡的絞痛越來越猛烈,根本無法提氣發力。
  「噗——」保安用嘴發出開槍的聲音,撤回短槍,勾在中指上,瀟灑地轉了幾圈,湊近段承德,輕蔑地低語,「我只要食指輕輕一勾,你就沒命了。不過,目前還不到殺你的時候,我只想提醒你,我們的人隨時都能要你的命。現在,你的女兒,我們帶走了,要救她,到瀘沽湖來。還有,你最好別報警,因為瀘沽湖裡的小魚們已經餓了整個冬天,都快餓瘋了。把你女兒丟下去,連根頭髮絲都不會剩下。」
  然後,他起身後退,一晃就閃出長廊,不見蹤影。
第四章 東亞小國「黑夜金達萊」組織突然插手
  段承德掙扎著起身向前追,只跑出五六步,便再次倒地。
  小彩是跟方純、阮琴在一起的,看那保安的說法,連方、阮二人也遭了不測。
  葉天爬到牆邊,勉強靠著牆坐起來,撥了方純的號碼。他必須確認山莊內發生了什麼,才能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電話振鈴六次後,方純終於接起電話,聲音有氣無力,亦是勉強支撐:「葉天……這邊出事了,有人假扮山莊裡的保安,獻上毒茶,然後把小彩搶走了。我懷疑……我懷疑他們是某個東亞小國的人,因為那個人說話時,中文很不標準,與那個小國的發音方式極其相近。我還發現在他的脖頸左側……紋著一朵黑色的金達萊花,那是亞洲黑道的另一大型社團『黑夜金達萊』的特殊標誌。葉天……呵呵……這次的事越攪越大了,青龍、山口組、長江矩陣、盜墓高手司馬,再加上……想想就頭大了。」
  葉天關切地問:「你有沒有受傷?」
  方純苦笑:「還好還好,茶水裡的毒來勢雖猛,卻只是孤注一擲型的,沒有造成其它危害。看來,你必須要北上瀘沽湖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