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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節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香雪蘭搖晃了一下,雙手按住桌子,挺立不倒。
  一瞬間,麻臉拋掉微沖,從腰間抽出兩柄大口徑短槍,扔給葉天一柄,急叫:「動手吧,別留活口!」他自己毫不猶豫地從左向右兜過去,一槍一命,連殺七人。
  青龍的人陣勢大亂,有幾個正想舉槍反抗,卻被急衝過來的葉天劈面擊倒,毫無招架之力。
  幾秒鐘內,麻臉、葉天兩人逆轉局勢,高高在上的香雪蘭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倆出手,攪散了這個看似完美的結局。
  司空摘星大笑:「你該聽我話的,多行善積德,才能有個好結果。可憐啊,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又一次被逼上了斷頭台!」
  麻臉與葉天之間有驚人的默契,不過,那不是麻臉,而是喬裝易容後的方純。剛才對葉天說過的那句話,就是在蝴蝶泉公園對歌亭時提前定下的聯絡暗語。
  「好了,我們終於替青龍一黨收拾乾淨了殘局,真的好累啊!」方純抹去了偽裝,短槍遙指香雪蘭。
  葉天的擔心全部煙消雲散,因為方純比他想像得更能幹。
  香雪蘭的喉嚨裡咯咯連響,慘笑著望定台下,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她始終低估了你,才有今日之敗,不是嗎?」方純長舒了一口氣,在人叢中覓見小彩,招手要她過來,輕輕摟在懷裡。這個可憐的失去了生母、親哥哥的孩子,今天又失去了一個「親人」,心裡一定已經嚇壞了。
  「也許吧。」葉天累了,不願多談。
  那把小刀的真正作用是雕刻木像的,現在用來殺人,令他心裡很不舒服。方純故意用「搜出小刀」這個小花招吸引了香雪蘭的注意力,也降低了她的警惕性,才讓最後的「一刀貫喉」完美上演。
  葉天覺得,自己又做了一回任由方純擺弄的道具。彷彿她是通觀全場的導演,其他人全都是聽話的演員,何時登場、何時退場、何時倒下,都在她一板一眼、淡定從容的指揮之下。
  「一回生,二回熟,我相信咱們的合作永遠都是天衣無縫的,你說呢?」方純略帶歉意地笑著問。
  葉天不置可否地苦笑一聲,走上台,彎腰俯視香雪蘭。
  「原來,你才是真正能決定戰局勝敗的人,我實在是太低估你了,不過你……你……你殺了我,永遠沒人能解釋沃夫子在瀘沽湖那夜究竟……究竟發生了什麼?嘿嘿,嘿嘿……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石化……石化……」香雪蘭的臉變為死灰色,原本光滑的額頭上開始泛起一層濕漉漉的死光。
  那把小刀從咽喉正中刺入,從頸後大椎穴上方三指處透出,穩、準、狠、絕之至,連一絲一毫搶救的餘地都沒有。葉天在海豹突擊隊學到的最重要的生存法則就是「當斷則斷、不留後患」,剛剛那種情況下,只要小刀準頭稍微偏出,不能封住對方的哽嗓咽喉,香雪蘭一聲令下,現場就能演變為一場微沖子彈如瓢潑大雨的大屠殺。所以,狹路相逢之戰,容不得半點憐憫與遲疑。
  「會嗎?」葉天苦笑,「抱歉,如果你不把我逼上絕路,自己就能留下退路。但是,你沒有,所以,我沒有第二種選擇。」
  「石化……石化……沃夫子的石化……」香雪蘭渾身抽搐了一陣,嘴角緩緩地湧出了鮮血。
  段承德也走上來,默默地看著奄奄一息的香雪蘭。
  葉天起身,低聲說:「段兄,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麻煩你替我收回小刀,那是我身邊最重要的東西。」
  刀一拔,香雪蘭立死,能夠妥善處理最後一幕的,只有段承德。
  葉天向外走,司空摘星立刻喋喋不休地跟在後面:「葉天,喂,等等我葉天,那架攝像機提供的情報怎麼樣?等等,你還沒付錢呢!」
  他們一路回到手術台所在的密室,服部九兵操仍然仰面躺著,失神的雙眼瞪著頭頂的無影燈。地板上,污血匯成了一幅古怪的抽像畫,散發著刺鼻的腥味。
  「死了。」司空摘星連蹦帶跳地衝過去,搶先發出遺憾的感歎。
  葉天深深地歎了口氣,伸手替服部九兵操闔上了眼瞼。「忍蛇」是忍者用身體畢生培育的生物武器,猶如煉蠱師們自小就深植體內的「護身蟲」,蛇與人、人與蟲因長久相處而漸漸有了心靈感應,兩種不同物種的生命融為一體,休戚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香雪蘭攫走了服部九兵操肋骨下的「橫須賀之忍蛇」,等於是對他的謀殺。
  「我覺得,這個老日本鬼子腦子裡還藏著很多好東西呢!就這麼死了,真他媽的可惜。葉天,你下一步要去哪裡發財?會不會帶人追擊北狼司馬?能不能……能不能帶我一起去?嘿嘿,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只是想看看司馬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司空摘星嘻嘻哈哈地笑著,迅速繞著手術台轉了一圈,把服部九兵操的上上下下搜了個遍。
  葉天搖搖頭,蠱苗部落肯定要去,但他不願與北狼司馬起正面衝突,因為此行是為了救小彩的命,與黃金堡壘、超級武器等等毫不相干。
  「你——你?」司空摘星急了,「我把攝影機都送給你了,把你當自己人,可你倒好,這麼不給面子了?」
  葉天正色回答:「司空,道不同不相為謀,你還是自己想辦法去追趕北狼司馬吧。我已經決定帶小彩進山,小孩子的命尤其珍貴,容不得半點馬虎。你跟我們走在一起,就是最不安定的因素,會害死小彩的。」
  他把白床單往上拉了拉,蓋住死者的臉部,面部表情凝滯冷肅,猶如一尊佛像。
  誠如司空摘星所說,服部九兵操身上藏著太多二戰期間的秘密,就像一塊記載歷史的活化石,就這樣死在香雪蘭刀下,是一種莫大的損失。
  波詭雲譎的二戰歷史給了史學家、軍事家們以絕好的研究學習的資料,足以寫成千萬本汗牛充棟的煌煌巨著。只不過,被那些所謂的「真相」湮沒的「真正的真相」,卻又多如滿天繁星,數不勝數,窮極人類智慧、人類歷史也發掘不盡。
  葉天知道,人類一直都在發掘秘密,但同時又在這個過程中創造更多的「秘密」,無休止,無窮盡。美國五角大樓麾下的「51號地區」,就是這樣一個被無數秘密堆砌起來的「秘密」組織,而他因工作關係,數百次進出「51號地區」,對這一點深有體會。
  「再見,安息吧。」他向服部九兵操的遺體深深鞠了個躬,不知怎的,竟然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刨除了國籍、門派的區別後,大家都只是身不由己的江湖人,為著不同的使命而奔走戰鬥,直到被一堆黃土掩埋,腐朽成灰塵,幻滅為磷火。百年之後,中國人與日本人、忍者與俠士毫無不同,都只是史捲上可見或不可見的一個名字。
  司空摘星想了想,訕訕地笑著,摘掉鐐銬,一個字走了出去。等到出門,又悠悠地歎氣:「葉天,其實那是段承德的孩子,治不治病,去不去山裡,都是他的事,你何苦攬這些亂七八糟的活上身?以你的身手,隨隨便便開個價出來,八方勢力就會爭著搶著聘請你加盟,不一定非要為老段出力。你、我再加上方小姐,咱們三個結盟的話,絕對不次於北狼司馬的隊伍。喂,考慮一下,要不要一起幹?」
  葉天冷笑一聲,堅決地搖頭。
  「你……你……就沒見過你這麼毫無進取心的人!」司空摘星徹底死心,悻悻地丟下這一句,然後揚長而去。
  空曠的密室中,只剩葉天與屍體。
  過金沙江進山之路,並不平坦,但葉天既然做了選擇,就會一直走下去,直到解決問題。
  此刻,他輕輕地撣掉了衣袖上的浮塵,淡淡地笑著,自言自語:「真正的戰鬥,就快要開始了,不是嗎?」
  蝴蝶山莊度過這場劫難後,段承德大病不起,連續兩天都要靠強心針、營養劑、輸血包支撐。阮琴一直陪著他,寸步不離,全天候精心照顧。在香雪蘭控制局勢的時候,段承德一度想上演「苦情計」,藉機向香雪蘭發動反擊。經過那種生與死、血與火的劫難折磨後,他與阮琴之間的感情似乎更深了一層。
  司空摘星沒打招呼就第一個離去了,他已經被黃金堡壘之類的神奇傳說迷住,大概是一個人渡過金沙江西去了。
  第二個離去的是少年藏僧迦楠,臨別前,他夜訪葉天,說了很長的一段話:「我的師父夏瑪諾布仁波切說過,世間一切詭變看似紛紜忙亂,實際卻是有線路可循的。他畢生苦修,只是為了參透『如何讓天下萬眾止戈』的秘密。昔日在天龍寺後面的雪山上,他借助萬年寒冰古洞的力量,不飲不食,閉關三十三天,終於領悟到,化解兵戈的起源就在大理無為寺。於是,他拋下尼泊爾天龍寺的權利與名譽,孤身東來。在無為寺,他跟服部九兵操討論佛法、棋藝、武功、道義、僧辯、禪機,試圖用個人智慧化解天大的危機。他一直把自己當做錘頭,要敲碎服部九兵操那塊頑石,把充滿戾氣的對方改造為大義凜然的衛道者,找出對方記憶中『超級武器』的秘密。我帶人來到大理之後,師父坦承自己已經失敗,服部九兵操的靈魂結界力量太強大,他非但不能改造日本人,反而受到荼毒反擊,受了眼中的內傷,只能躲在『鐘室』裡,以『靈魂自囚於長生籐內』的方式養傷。」
  事實證明,夏瑪諾布沒有躲過最後一劫,藏經閣一戰,他還是不能控制服部九兵操。
  葉天靜靜地聽著,腦海中彷彿出現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在它的籠罩下,各方勢力都將自投羅網,陷入苦苦掙扎之中。網的主人,或許是青龍,或許是其他什麼神秘人物,最終目的,都是絞殺一切,獨掌乾坤。
  「十四大師是一名偉大的預言師,之前準確地預測了阿拉伯世界裡的二十年變故,從兩次海灣戰爭的起止到撲克牌通緝令上每個人的下場。這一次,他預先洞察了青龍威脅世界的大陰謀,才主動約見淘金幫的人,希望他們能第一時間阻擊青龍的魔爪。很可惜,人性的明暗變化,是連預言師都無法掌握的,淘金幫一行人被青龍離間,意見無法統一,反而被青龍各個擊破。在這裡,我不得不佩服青龍的手段,天龍寺諸僧中,竟然也有人被他收買,我帶來的隨從們變成了擊殺淘金幫眾人的兇手。我去看過雷燕了,她已經度過了危險期。目前,所有的叛徒都被清理掉了,明天我就會上路,如果有緣,以後再見。」迦楠起身告辭,臉上無悲無喜,平和淡定。他的年齡雖小,言談舉止間表現出來的睿智,卻像一名歷盡劫波、洞察世情的老僧。
  「你去哪裡?」葉天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