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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節

  《路史後記》中記載,堯至汾水之濱,見二仙對坐翠檜,劃沙為道,以黑白行列如陣圖,曰:「此謂弈枰,亦名圍棋,局方而靜,棋圓而動,以法天地,自立此戲,世無解者。」
  中國、日本是全球最推崇圍棋的國家,日本更是曾將圍棋命名為「國技」,自古以來就有「師徒血淚篇十局、嘔血十局」等激動人心的江湖傳說。所以,無論古人今人,都將圍棋視為一項極度耗費智力、腦力、心力的「心戰遊戲」,沉湎其中者,輕則傷身吐血,重則迷失本性,將棋局視為人生,無法回頭。
  「咳咳,咳咳咳咳,這局棋還解得開嗎?還解得開嗎?解得開嗎……」蛇丸並沒有回頭看看葉天,而是蹣跚向前走了兩步,在白方一側的蒲團上坐下來,一隻手抓過棋罐,緊緊地摟在懷裡。
  「嗡嗡嗡」,馬蜂振翅聲又響了,聽聲音,那蜂巢就在棋盤附近五步之內。
  「那是必敗之局,多想無益。」葉天淡淡地開口。
  他不想救蛇丸,但又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不,不,你們中國人是永遠不懂的,大和民族是一個堅強偉大的民族,我們願意為了崇高而遠大的理想,流盡最後一滴血,拚死最後一個人,因為我們是太陽的子孫,是日出之國、扶桑之島的精英。」蛇丸的精神正在恢復,顴骨上也有了淡淡的紅暈。
  關於日本這個國家的特點與性質,史學家、國際觀察家們早有定論,葉天不想做過多的爭辯。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出藏經閣三層裡的異常狀況,弄明白為什麼服部九兵操、夏瑪諾布非要到這裡來。
  蛇丸掂起了第一枚白子,毫不猶豫地敲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
  那是一手「尖」,引導白子大龍向黑棋最薄弱處衝擊。
  棋諺中有「棋到難處小尖尖」的說法,「尖」是遭到敵人圍困攻擊時常用的逃避手法,既能尋求突圍,又能保持與身後大隊的聯繫。
  「錯了。」葉天在心裡發出一聲哀歎。
  他不想看蛇丸落子,但落子聲卻一下子把他的視線拉扯回來,不由自主地俯瞰局勢,並在腦子裡做出一系列的判斷。白子走「尖」,失之於笨拙滯重,非但不能挽救長龍噩運,而且更容易遭到黑子的迎頭痛擊,進一步把白棋推向死亡的深淵。
  果然,一子落下,蛇丸的手呆呆地停在半空,再也無法收回。良久,才喃喃地自語:「死局,死局……」
  其實,除了「尖」之外,白子的下法不超過十種,目的只有一個,拚死突圍,引導己方長龍逃出黑棋的包圍圈,然後再回頭反噬。不過,九龍圍困一龍,以一敵九,幾乎不可能翻盤。
  「那樣落子,當然是死局,混蛋!」
  呼的一聲,藏經閣裡勁風亂飛,門口已然多了兩個人,正是日本僧服部九兵操和尼泊爾天龍寺夏瑪諾布大師。
  「這局棋,我半生難解,嘗試過所有算法。你以為,隨隨便便下一手,就能誤打誤撞獲得勝利嗎?真是愚蠢之極。我大和民族的命運,就是葬送在你們這種自以為是、懵懵懂懂的混蛋手中的,還不給我滾開!」
  服部九兵操大聲喝斥,但蛇丸充耳不聞,只是僵坐在蒲團上,保持著落子後右臂停在半空的奇怪姿勢。
第二章 挽救日本帝國命運的天皇密令
  「咦?你為什麼在這裡?」夏瑪諾布手指葉天,奇怪地問了一句,隨即招手,「過來,到我這邊來。」
  葉天接觸到他的目光,像是有陣和煦的春風迎面吹來,將纏繞在自己身上、腦中的諸多蛛絲般的疑團全都拂開,腳下一輕,舉步向外走。
  驟然間,一道淒厲的刀光從斜後方捲上來,攪動起一連串帶著腥風的刀浪,阻斷了他離開棋局的路線。
  葉天側身閃避,還沒看清殺出來的敵人的真實面目,第二波刀浪又從天而降,暴雨狂風一般襲來。
  「不要退,出來吧!」夏瑪諾布大喝一聲,雙手平舉,袖筒中飛出兩條翠綠色的長生籐,急速穿越刀浪,纏住葉天的左臂,雙籐合一,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引力,要將他拖出藏經閣死局。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服部九兵操亦跟著大喝,雙掌一搓,發出一連串火花四濺的藍色電光,橫切長生籐,阻止夏瑪諾布營救葉天。
  「葉天,伏低!」那是方純的聲音。
  就在葉天側身伏下的剎那,方純手中閃出一支短頸微型衝鋒鎗,彈雨橫飛,掃向以一柄忍者長刀追襲葉天的那名枯瘦、矮小的魅影女子,「噠噠噠噠噠噠」,清脆的子彈爆射聲、彈殼落地聲響成一片,恍如這場瞬間起、瞬間止的大混戰的背景音樂。
  「叮鈴鈴、叮鈴鈴」,一陣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敲碎了大混戰結束後的死一般的寧靜。彼時,葉天、蛇丸、魅影女子都沒能全身退出藏經閣,相反,服部九兵操、夏瑪諾布、方純三人也全都被捲入局中。
  「光當、光當、光當、光當」四聲,藏經閣三樓大門和三面窗子都被轟然落下的鐵閘封住,與外界完全隔絕開來。
  「好了,真正的死局開始了。」服部九兵操微笑著垂下雙手。
  之前,他趁夏瑪諾布、方純援救葉天時,雙臂伸展,一左一右攬住兩人的腰,把他們同時扯進來。同時,他的肋下也中了方純一梭子子彈,鮮血如泉,汩汩湧出。
  夏瑪諾布放出的長生籐卷在魅影女子脖頸上,蒼翠欲滴的橢圓形葉子在空氣中微微地舒展開來,向所有人展示著無窮無盡的生命力。
  「你是誰?」夏瑪諾布亦微笑著問那女子。
  「山口組、大竹直二先生麾下、服部忍術鬼女。」女子艱難地回答。
  她沒能傷到葉天,卻令自己陷入了危險的困境。
  「你可知道,這地方根本就不是你們能來的?世界已經太多詭異變幻,豈容那些早就被歷史淘汰的渣滓再攪動波瀾?」夏瑪諾布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冷肅表情。
  葉天沒時間接電話,因為服部九兵操正渾身散發著洶湧澎湃的殺氣,隨時都會向他和方純發出致命一擊。
  「主宰……歷史的只有我大和……民族,不是你們尼泊爾小國的僧……眾……這是日本人和中國人之間的戰鬥……」籐條漸漸收緊,鬼女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像懸在長籐上的一隻細腰葫蘆。
  「錯,這件事已經不是兩三個國家間的戰鬥,而是關係到全人類的生死,擁有大智慧的人能通觀全局,而像你一樣的山口組走卒,卻渾渾噩噩,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可悲啊,可悲啊,留你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何益於我哉?」夏瑪諾布的長髮、長眉、長鬚、長袍驟然無風自飛,嚓的一聲,長生籐收緊,服部忍者鬼女的一顆大好人頭倏地飛起,跌落在藏經閣的一角。
  原來,籐條即是夏瑪諾布的武器,猶如章魚的觸鬚一般,可長可短,能伸能縮。
  「你總算已經開了殺戒?」服部九兵操鼓掌大笑。
  「當然,因為我已經找到了可以傳道的接班人,所以這具虛妄的皮囊可以丟棄了。你半生不解的死局,今天就做個了斷吧,你死,我死,抑或是同歸於盡。」夏瑪諾布回答。
  「你死,我送你的骨灰回尼泊爾天龍寺;我死,你送我回日本淺草寺。」聽服部九兵操的語氣,似乎勝券在握。
  「不必了,我離開天龍寺時已經當著佛前琉璃燈起誓,如果不能伏魔,絕不西歸。請吧,服部九兵操侍衛長——」夏瑪諾布大步走到棋盤的另一面,先不在蒲團上落座,而是連續做了七八次深呼吸,然後低頭俯瞰盤面的局勢。
  「還好吧?」方純靠近葉天,一邊關切地詢問,一邊隨手換掉微沖的彈夾。
  葉天微微一笑,低聲回答:「還好,不過無為寺裡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怎麼不見寺裡的武僧出面,或是有人報警?」
  按照常識判斷,佛堂一戰時,就該有人報警了。
  法制社會之中,一個電話或者短信,警察就會聞風而至,彈壓雙方衝突,解決矛盾爭端。
  方純一笑:「別管了,先保命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