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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

  「我和方小姐過去,其他人不要動,敵人非常強悍,小心。」葉天又抽出一疊鈔票,塞進阿義口袋裡,然後拍拍他的肩膀,善意地提醒。以司馬的身手,殺死這些人猶如碾碎幾隻螞蟻,沒必要讓他們衝上去做無謂的犧牲。香雪蘭的族人是蝴蝶山莊的朋友,年輕人的熱血不該白流。
  「謝謝葉先生,兄弟們隨時等待召喚,有事儘管吩咐。」阿義感激地彎腰致謝。
  葉天與方純沿著小道快步前進,三百步後右轉上了青石台階,盤旋向上六十級,便到了阿義等人說的「對歌亭」。那是一個古樸而陳舊的「山」字式樣木亭,到處都留下了修修補補的痕跡,木頭廊柱上的漆色也深淺不一。木亭高約七米,四面都有石階相連,葉方二人走的,是西面這條路線。
  北狼司馬果然坐在亭子裡,他手上還拿著一個扁平的不銹鋼酒壺,時不時仰頭喝上一口。
  葉天一步跨進亭子,隱藏在褲袋裡的右手即可捏緊刀柄,進入了高度戒備狀態。
  「來了?」司馬居然還能悠閒地笑出聲來。他望見葉天時,眼神中充滿了不屑一顧的蔑視,視線隨即轉向方純。
  方純橫跨五步,封住了向東的去路,慢慢地鬆了一口氣,微笑著接話:「來了,見你一面真不容易。你把蝴蝶山莊攪鬧得亂七八糟,卻自己一個人到這裡來躲清閒,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瑪瑙、錄影帶、信札都在你手裡嗎?段承德的拍賣會成了你自己的走秀台,最後還來了個大財小財一鍋端,這可不是江湖好漢的作風啊?」
  木亭中的地面只有八米見方,雙方一旦交手,以二對一,葉方兩人勝算極大。
  司馬跺了跺腳,光滑的青石板地面立刻發出響亮的「卡卡」聲。
  「到這裡來的遊客,為的是觀賞大理蝴蝶泉奇景,緬懷當年白族年輕男女對歌的綿綿情意。你們一來,就把美好的意境破壞掉了,焚琴煮鶴一般。我一直在想,方小姐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麼偏偏要去做賞金獵人,而不是當明星?其實,我在這裡等你,就是為了做一筆交易,用你想要的換你手上的鐲子。司空摘星是個大笨蛋,明明拿到鐲子了,卻又還回去,還美其名曰是『職業操守』,嚴格執行『兔子不吃窩邊草』的行業自律。既然你們來了,這筆交易就可以重新啟動了。方小姐,我要那鐲子,付出的代價是把拍賣會上的第二、第三件拍品都送給你。你也知道,那兩件東西直接關係到『黃金堡壘』和『蚩尤的面具』,實際上你已經大賺特賺了,好不好?」他的眼神在花氣草香中飄移著,根本不看葉天,似乎已經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
  「不好。」方純一口回絕,「我們是來找東西,不是來談條件的。」
  木亭內外,蝴蝶翻飛不斷,撲扇著輕風,撩動著光影。這些小東西感覺不出現場一觸即發的殺氣,否則早就振翅遠離了。江湖人解決問題的方式永遠是「勝者為王、強者通吃」,今天哪一方想平安走出對歌亭都不容易。
  葉天心中湧起一陣久違了的悲涼感,在伊拉克戰場上,每次大戰即將開始或者激戰剛剛結束時,他都會有這種感覺,彷彿對已經逝去的和即將逝去的生命充滿了深深的憐憫。
  「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他的腦海中浮出這樣兩句詩。江湖中已經有太多衝突殺戮,他不願司馬成為下一個被格殺的目標。
  司馬笑了,又抿了一口酒,然後追問:「方小姐在找什麼?」
  方純冷冷地回答:「你知道我們要什麼,就是司空摘星拿走的錄影帶和信札。那些東西不可能幫人找到黃金寶藏,否則的話,你或者淘金幫都已經深入瀾滄江畔大山了,還有閒心在大理耽擱?那兩件拍品我要定了,但卻不想付款。你當然知道,賞金獵人的每一筆錢都是拿性命拼回來的,不能輕易交給別人。司馬,你最好別耍花招,否則司馬很快就會變成『死馬』了。」
  葉天一直沒有插言,因為他知道這種場合下,語言能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說到最後,仍要靠武力解決問題。他緊盯住司馬的肩膀和四肢,神經漸漸緊繃,謹慎地預判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司馬懶洋洋地站起來,向方純那邊走去,但他的後背琵琶骨正中位置突然閃出了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葉天。
  葉天立即左閃,左手勾住木柱,身子騰空而起,繞著木柱飛旋一周,避開司馬短槍瞄準的方位。
  這一回合,雙方都是點到即止,司馬沒有開槍,葉天也沒有反擊,一攻一守,精彩之極。
  「不要開玩笑,會出人命的。」葉天落地後,臉上的輕鬆表情全都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靜寂的肅殺。剛剛他差一點就要甩手出刀,釘上司馬的喉嚨。一刀出手,神仙難救,他正是相信自己的絕對實力,才會後發制人,給司馬先手發難的機會。
  木亭裡的空氣突然凝固了一般,司馬臉上的笑意也被凍結了,他終於意識到了葉天的不平凡之處。高手過招,勝負全在意念之中。也就是說,司馬感受到了葉天刀尖上散發出來的殺氣,明白自己一動手即處於「必敗、必死」的窘境之中。
  「好厲害。」他說。
  葉天沒有任何回應,指尖仍然按在刀柄之上。十步之內,他的刀能夠第一時間準確無比地射殺任何活動目標,比訓練有素的槍手們扣動扳機所費的時間更短。
  「當然,司馬,我不相信你沒查過葉先生的資料,他是大名鼎鼎的海軍陸戰隊一級特種兵『海東青』,曾獲得過三次總統戰鬥勳章。二次海灣戰爭後,美軍撲克牌通緝令上至少有七人是他親手捕獲的。我曾感歎過,如果葉先生也下海做賞金獵人,我們這群人就實在沒有飯吃了。」方純的話,揭開了葉天不願提起的塵封往事。
  司馬懶懶地笑著伸了個懶腰:「我當然查過他的資料,只是不太相信,以為那是美軍的宣傳部門胡編亂造出來的。現在,我好心提醒一句,你們還是不要趟黃金堡壘的渾水了,因為以你們的實力,根本惹不起青龍,會被他的人碾成碎片的。數年來,我對方小姐非常仰慕,才有閒心等在這裡,否則的話,早就跟司空摘星一道遠離大理了。」
  他收起了槍,對葉天的態度也有所改變。
  「你走不了的。」方純冷肅地回應。
  她的槍從袖管裡滑出來,指向司馬的臉。從蝴蝶山莊見面起,她一直對司馬保持忍讓,既然事情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那就無需再忍了。
  「交出那些東西,或者交出自己的命,二選一,選吧!」她說。有葉天相助,她的信心倍增。
  「要我選?交出我的命?嘿嘿,除非你想讓下面的人全都血濺當場。」司馬冷笑起來,指了指西面的石階之下。
  葉天回頭望去,刀疤阿義等十幾個人被一群衣著雜亂的敵人包圍著,每個人脖子上都交叉架著兩柄刀。
  「我能在對歌亭裡等你們上來,就是有了必勝的方法。這裡,只是一個小小的圈套,就像密林裡那些捕鳥的繩網一樣,讓小鳥們自動撞上來。」司馬陰森森地笑了。
  「好,你贏了。」葉天坦然地垂下了雙手。形勢至此,他只能做最明智的抉擇,而不是冒險妄動。特種兵的那段經歷,把他考慮問題的方式鍛煉得如同計算機程序一樣精準,絕不會拖泥帶水,夾纏不清。
  方純氣惱地哼了一聲,無言以對。
  「好好看看吧,只要你們動手,那些人也活不了。」司馬得意地推開了方純的短槍。
  對歌亭這邊沒有多餘的遊人,很可能是被司馬的人預先「清場」了。在沒有警察干涉的情況下,他的人有備而來,時間計算非常精確,佔了絕對的上風。事實說明,有勇無謀的白族年輕人還是敵不過司馬率領的訓練有素的黑道盜墓集團,一著不慎,便落入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圈套。
  「葉天,我知道你在海軍陸戰隊中的代號為『萬鷹之神海東青』,是最優秀的鐵血戰士之一。但現在你失去了遮風擋雨的靠山,失去了武器裝備和陸戰隊同袍,你還憑什麼擁有這個偉大的稱號?道上的朋友把我們兩個人相提並論,說什麼『北有獨狼,南有飛鷹』,我就不信了,憑你這個剛從美國回來的毛頭小伙子,就能跟我爭風頭、爭美女?」司馬不懷好意地邪笑著走到葉天面前,抬起右手,捏住他的下巴。
  海東青是滿洲語「雄庫魯」的音譯,意思是「世界上飛得最高和最快的鳥」,有「萬鷹之神」的含義。傳說中十萬隻神鷹才出一隻海東青,所以它是滿洲族系的最高圖騰,代表勇敢、智慧、堅忍、正直、強大、開拓、進取、永遠向上、永不放棄的滿洲精神。
  在海軍陸戰隊服役期間,葉天的確做到了很多平凡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戰績斐然,立功無數。但是,自從回到港島,葉天便已經將「海東青」的稱號塵封,不想再度提起。再有,在方純面前,他不願將自己置於「爭風吃醋」的對局中,那樣只會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司馬在江湖上的名氣雖大,卻不是他心目中合格的對手。
  「離開陸戰隊,我的確就不再是『海東青』了,請叫我葉天。」葉天淡淡地說,向後一退,收緊下巴。
  即使身處逆境中,他仍有一刀格殺司馬的把握,只是會連累阿義等人。
  「葉天也好,海東青也罷,在黑眼睛、黑頭髮、黃皮膚的中國人之中,我不希望聽到有人能勝得過我北狼司馬。順便回去告訴段承德,東西是我拿走了,他那樣的無名鼠輩,是不配擁有這件寶貝的,我帶著錄影帶參加拍賣會,為的就是釣出其它兩件,之後一舉收入囊中。如果沒有你們在當中亂摻和,就不會有司空摘星詐死那一幕鬧劇。葉天、方小姐,我勸你們早點離開大理,當心別把小命留在這裡了!再見了——」司馬漸漸吐露了真相。他只在絕對有把握的時候才這麼說,由此可見,葉天在他眼中不堪一擊,可以任意戲耍。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葉天為昨晚的奔波下了最好的註腳。司空摘星只是個最具誘惑力的魚餌,司馬、香雪蘭才是真正的潛伏者,有這麼一批人隱藏在段承德身邊,山莊裡絕對永無寧日。
  「當心青龍,他可不管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出道以來的很多大事件中總是以『黑吃黑』收場。司馬,我希望你能活到黃金堡壘出世的那一天。」方純不甘心這樣的失敗,卻又無可奈何。
  司馬走到走到方純面前,抬起她的右手,慢慢地摘下了那只月光石鐲子,迎著日光凝視。
  「那是我的東西,我一定會拿回來的。」方純皺著眉說。
  「那我就敬候大駕咯!」司馬沒有發現什麼,把鐲子裝進口袋裡,得意洋洋地大笑著下樓。
  就在那時,方純突然低叫了一句:「華姿。」
  已經邁下四級石階的司馬立刻被那兩個字釘死在樓梯上,倏地回頭,盯著方純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