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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節

  「信不信我一槍打爆你的頭?」她的聲音因過度緊張而顫抖著。
  「司空摘星,別開玩笑了,神槍鬼刀,弄不好她的槍會自己走火的。」葉天沒有動怒,只是淡淡地笑著告誡。當司空摘星借甩手動作摘掉方純手鐲時,他並沒看得太清楚,因為司空摘星的偷竊技術高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外人只能「猜」到他偷走了某件東西,而不能親眼「看」清他出手的過程。
  嘶嘶冒氣的汽鍋雞上桌了,睡眼惺忪的服務生並沒有注意到方純手中的槍。
  「有吃的來了,別鬧,先吃雞,先吃雞!」司空摘星睜開眼,使勁吸了吸鼻子,長歎一聲,「香啊香啊,兩位知道汽鍋雞是怎麼做出來的嗎?要不要我免費義務幫你們普及一下雲南名吃的來歷?好好,你們不說話就是默認嘍?汽鍋雞早在清代乾隆年間,就在滇南地區民間流傳。建水縣盛產陶器,有一種別緻的土陶蒸鍋,稱為汽鍋。汽鍋雞就是用這種陶器來做,做法獨特,加入三七、天麻、蟲草等名貴藥材烹飪,吃起來雞肉嫩香,湯汁鮮甜,是一道美名遠傳的具有雲南獨特風味的滋補名菜,深受中外食客的讚譽,當然也是我的心頭最好……」
  他扭了扭身子,避開方純的槍口,伸手去揭鍋蓋。
  葉天聽著他插科打諢地絮叨說話,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過他的手指。
  「哎呀,好燙好燙!」司空摘星掀掉鍋蓋,手指被燙到,忙不迭地放下蓋子,把手指放到桌上的涼水缽裡,隨即又笑著低叫,「咦?這裡有只鐲子,是誰的?是誰的?」
  水缽底下,果然靜靜地躺著一隻鐲子,頭頂射燈的照耀下,鐲子上的月光斑紋粼粼閃動,綺麗無雙。
  葉天忽然有了意外的發現,當月光斑紋閃動時,鐲子內部隱約出現了小蝌蚪一樣的圖形,大概有十幾個,隨著水波一起晃動著。水缽是純淨透明的,裡面除了清水,什麼都沒有。所以能夠斷定,蝌蚪是在鐲子內部的,只有在特定條件下才會顯現出來。當他擦了擦眼睛,準備看個清楚的時候,水波一晃,蝌蚪又不見了,仍然是一隻完完整整的月白色鐲子。
  方純鬆了口氣,收起槍,把水缽端過來,小心地撈出鐲子。
  葉天並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發現,人在江湖,多看多聽、少說少做,比什麼都重要。
  「喂,我說了根本什麼都沒拿,你們又不信。葉天,我們是在寶蓮禪寺外面一起喝過雞血酒的好兄弟,你還這麼不相信我?太讓我傷心了,太讓我傷心了!」司空摘星搖頭歎息,故作痛不欲生狀。
  葉天不答,取出手帕,遞給方純,要她擦淨鐲子。
  「它對我真的無比重要,謝謝。」方純點頭致謝。
  「喝雞血酒」這種儀式是江湖人磕頭拜把兄弟時的常用儀式,但葉天與司空摘星卻不是這樣。他們喝的所謂「雞血酒」不過是山雞瀝血滴入酒碗裡,兩個人分著嘗了幾口。但是,他跟司空摘星早就見過幾次,並且其中一次,還成功地制止了司空摘星偷大殿頂上的明代琉璃燈罩。所以,就算司空摘星先開了車子大燈聲東擊西,又在鐵蒺藜網上丟下大衣調虎離山,也沒有躲得過他的追蹤。不過,他絕沒有這種神偷兄弟,也永遠都不想有,因為一旦跟司空摘星扯上關係,那麻煩就大了。
  「別碰它,永遠都別碰它。」葉天鄭重其事地對司空摘星說。
  「你女人的東西,我才懶得碰。」司空摘星搖搖頭,舉起筷子吃雞,踞案大嚼,自得其樂。
  聽到這句話,方純眉頭一皺,咬牙強忍著才沒有發作。
  菜持續上來,葉、方二人都沒動筷子,只是看著司空摘星一個人胡吃海塞。
  午夜的窗中,映出了葉天的臉,他那雙濃黑修長、線條優雅的眉已經微微蹙起來。
  「不要害顧惜春了,丟了那個,他的身家就會大幅縮水,公司股票也會一落千丈。反之,你拿去也沒用,你是神偷之王,又不是搞玉石生意的,像鬼王那樣。」葉天等到司空摘星放下筷子換勺子的時候,才開口規勸。
  司空摘星立刻搖頭:「不不,葉天,別給我灌迷魂湯了。我沒有害顧惜春,這只是一樁生意,而我僅僅是參與者、搬運工罷了。從現在起,我什麼都不知道,已經患上了失憶症,上一分鐘發生的事不要問我。」他低下頭大口喝粥,一隻手摀住耳朵,以表示自己什麼都不想聽。
  「涉足『黃金堡壘』的人誰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司空摘星,你動了血膽瑪瑙,二樓會議室裡的每一個人都可能趕來取你性命。他們,可就沒有葉先生好說話了。我沒看走眼的話,那四個自始至終不舉牌、不開口的古怪人物來自金沙江西岸的『淘金幫』,他們獲得情報的途徑只有一條,那就是酷刑逼供,直到把人逼死為止。還有以心狠手黑聞名天下的北狼司馬,更是不會輕易放過你。再者,顧惜春在蝴蝶山莊丟了東西,豈能不求助於段承德?段莊主的勢力遍佈大理白族自治州、麗江市、怒江僳僳族自治州、迪慶藏族自治州,你能逃得出去嗎?我勸你交出血膽瑪瑙,把這塊燙手的山芋丟出去。」方純娓娓而談。
  她說的是事實,能在大理地面上挑戰段承德權威的人迄今為止還沒出現。
  事實上,葉天進入會議室時,就認出了淘金幫的人。
  淘金幫是滇藏邊界第一大幫,靠淘金、挖金、打造金飾為生,麾下人馬最多時有兩萬人。這個幫派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北宋年間,最早的創始者,據說是被朝廷打敗的大寇方臘麾下的威猛大將軍朱求雨。這個幫派沿著金沙江、瀾滄江、怒江三條盛產黃金的南方水脈居住,有著對黃金礦脈的天生敏感,總能準確地捕捉到江灘上的金沙窩子,現在已經是亞洲江湖上最富有的幫派,總資產與日本的山口組不相上下。
  葉天對他們的出現並不意外,因為二戰時日本的「黃金堡壘」很大一部分就是掠奪自淘金幫。一旦黃金出世,淘金幫必到。
  「什麼?」司空摘星呼嚕呼嚕地大口喝湯,故意裝作聽不清楚。
  「你把瑪瑙給了誰?我們只需要一個名字。」葉天說。
  「不說出名字,你是走不了的,不要逼我們押解你回山莊去。」方純的態度變得強硬起來。
  那半睡半醒的服務生抬頭向這邊看了幾眼,又趴在櫃檯上繼續昏睡,反正菜上齊後司空摘星已經買單,客人愛什麼時候離開都行。
  落地窗外,長街蕭索,只有他們開來的那輛麵包車孤零零地停著。山莊方面的追蹤者都被司空摘星的障眼法騙過了,根本沒向這邊來。不過這樣也好,方純就不擔心有人跟她爭搶獵物了。
  「你們只是蝴蝶山莊的匆匆過客,很快就要走了,知道不知道那名字有用嗎?」司空摘星停下勺子,眼珠子骨碌碌地亂轉著,笑嘻嘻地問。
  一步一步的,司空摘星已經承認自己拿走了血膽瑪瑙,而且是早就找好了買家。
  「有用,說吧。」葉天點點頭。
  夜長夢多,時間寶貴,他不想再無休止地拖下去了。
  司空摘星長歎一聲:「葉天,看在雞血酒的份上,我忠告你一句,血膽瑪瑙不僅僅是一件價值連城的玉石寶貝,而且關係到黃金堡壘和『蚩尤的面具』。這裡發生的一切,是不適合你參加的一種刀頭舔血的遊戲。回去吧,回港島去,守著你的書房和花圃,繼續過自己的幽居日子。看看你這個傢伙,好好地放著海軍陸戰隊高級軍官的美好前途不要,一個人跑回港島來做平民,又膽大包天到大理來,管苗疆血咒的閒事……兄弟,這樣玩,會把小命都賠上的,會死人的知道不知道?」
  在美軍海軍陸戰隊服役那段歷史很久都沒人提到了,葉天幾乎忘掉了自己的過去。奇怪的是,方純聽到這段話也沒有任何驚訝的反應,可知她早就熟悉葉天的歷史,瞭如指掌,無需詫異。
  「名字?」葉天不為所動,簡短重複著剛才的問題。
  司空摘星考慮了幾秒鐘,又向門外看了看,終於洩了氣:「好吧,你呀你呀,真拿你沒辦法。誰讓我們是好兄弟呢!我聽你們的勸解,我說,那個人就是——」
  他只說了半句話,餐廳的自動門嘩的一聲打開,但卻沒人進來。
  三個人都有一瞬間的分神,與此同時,司空摘星的左胸口突然炸開了一朵血花,發出輕微的「噗」的一聲。過了幾秒鐘,門又輕輕閉合,但那傷口中快速溢出的鮮血卻頃刻間染紅了他的半邊身子。
  「這……」司空摘星丟下勺子,從盒子裡連著揪了七八張紙巾,試探著摀住傷口,但紙巾一下子全都被鮮血浸透。
  葉天和方純同時跳起來奔向門口,自動門打開,他們飛掠出去,躲在麵包車後面,向西北方向望去。
  「是遠程狙擊步槍干的?」方純緊張地問。
  葉天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搖搖頭。狙擊步槍射殺目標時,無須有人開門關門,餐廳的落地窗玻璃根本不會成為障礙。
  「那是誰幹的?」方純對西北方向的觀察毫無結果,因為那邊所有的平房和樓房都熄了燈,狙擊手有無數的隱身之處可以選擇。現在,除了過橋緣的燈光外,只有百步之外的一家「七彩雲南」玉石店門口還閃著霓虹燈。
  幾秒鐘內,方純一下子醒過神來,馬上回頭望向店裡。
  窗內,司空摘星坐過的地方空無一人,只剩桌上揉成一團的帶血紙巾。
  「中計了,又是障眼法!」方純低叫一聲,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