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他隱約想到了一個可能，但是根本不敢往那邊去想。這個時候江面上的浮屍也消失了，一切都歸於平靜，博八一根本不敢再有所停留，趕快把小木船往江岸邊兒劃過去。終於，這一次比較順利，他順利的劃到了江岸邊兒，慌亂地爬上了岸。
　　上岸之後是一大片蘆葦叢，博八一跌跌撞撞地扒開蘆葦叢，也顧不得被蘆葦是葉子割傷了，總之是猛衝到了正在路上。他就發現這是一條狹窄的江邊小道，就靠著長江，一側是高高的懸崖山壁，這邊就是長江。
　　四周都黑漆漆的，所以這個時候有光亮的話就能夠看的特別的清楚。所以博八一四周看了幾眼，就發現遠處的山坳裡面有隱隱約約的點點光亮，應該是一個江邊兒的小村子！要曉得，人類的文化，大多發源於大江大河邊兒，所以才有說長江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的說法。這博八一一看就知道那是一個小村莊，他也知道這晚上江邊兒一定不能久待，所以哪怕他剛才隱約看到的那個巨型精怪影子很是震撼，現在還是清醒地拚命往那個村子跑過去。畢竟人類對於黑暗是有一種本能的畏懼。
　　很快，博八一跑到了這個村子的村口，這是一個典型的南方小村子，村口一條青石板路直接鋪往村子裡面，村口居然還掛著一個煤油燈，勉勉強強能看清楚路。博八一跑進了這個村子裡面，隨便找了一家還亮著燈的農家，開始敲門，一邊敲門一邊說：「你好，能不能開開門？天色晚了，我實在找不到地方住，可不可以讓我這個小娃娃住一個晚上？謝謝大哥大姐咯。」
　　這博八一敲了一會兒門之後，就聽到裡頭響起了走路的聲音，然後嘎吱一聲，門開了。一張蒼老的臉出現在博八一面前，這是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爺爺。
　　「哦哦，老爺爺，我不小心在外頭走迷路咯，實在找不到地方了，能不能讓我住一晚上嘛。」博八一可憐巴巴地說到。那個時候，八十年代，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還不像現在這麼複雜，還是非常的純淨，也非常熱心。所以老爺爺就把博八一請進了屋子，還給他泡了杯茶喝。博八一連聲道謝，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家人裡頭只有一個老爺爺和老奶奶，居然沒得年青人。要曉得，那個年代還沒有外出打工的說法，所以家裡沒有年青人是很奇怪的。
　　不過博八一雖然只有十五歲，也是人精兒一個，曉得這種情況肯定是很怪異，所以也就不問了，而是老老實實的喝茶。過了一會兒，老爺爺抱了一床薄棉被過來，博八一馬上跑過去接住了，然後把這床薄棉被放到了地上。老爺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小娃娃啊，我們屋頭啊，也就這一間屋子一張床，沒得睡的地方了，實在抱歉啊，只能委屈你打個地鋪了哦。」博八一趕緊說沒得事沒得事，能住這兒就好了。
　　兩個人客氣了一會兒，老人家就上床睡了，博八一也是躺下了。這時候正是夏天了，所以也不用蓋啥子東西，放一床薄棉被墊著也是因為這是江邊兒寒氣重，所以墊在身體下面。博八一沒有睡著，就聽到兩個老人家隱隱約約的聊天的聲音。
　　「老頭子啊，如果你說當年我們的孫孫沒遭弄去侍奉河神爺，差不多跟他一樣大了啊。唉。」
　　「哎呀，老婆子你還說這些幹啥子嘛？河神爺他老人家能在這個地方停留幾十年那也沒得辦法啊。我們的孫娃娃是為了全村人的命，也算是英雄啊。」
　　「我曉得，但我想起來就是傷心撒……」
　　博八一從這對老夫妻的對話裡面敏銳地抓住了一個事情，那就是這個地方，有河神的說法。這個很正常，長江邊兒的存在啊城鎮啊，哪個沒得關於河神的傳說？而且每個地方白拜的河神還不一樣。但是用人去活祭河神的事情，怕是只有舊社會才有。現在都已經是新中國這麼久了，居然有的村子還有這種說法？博八一有些不敢相信，他隱隱約約地覺得這個村子有些秘密。而且他腦海裡總是出現那些莫名其妙大規模聚集的水倒和那個江心漩渦裡的巨大精怪，這些是不是有啥子聯繫哦？
　　不過博八一確實是有些累了，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地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已經是日上三竿了，老爺爺出去幹農活去了，只有老奶奶還在家裡做一些針線活兒。博八一走過去，老奶奶發現他醒了，趕緊放下手裡的針線活：「呀，小娃娃醒了啊？快點來，我給你熬了粥，來吃點兒嘛。」博八一很是感動，趕緊過去了。
　　吃著老奶奶遞給他的粥的時候，博八一忍不住就問了一句：「老奶奶，咋個這屋頭就你們兩個人啊？你們的娃兒些啊？」一邊說還一邊裝著是隨口問的樣子。
　　果然，這老奶奶聽到他的問話，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看起來有些悲傷。老奶奶看了看門關的好好的，又沒得人，於是湊過去悄悄地說到：「咋個回事？還不是河神爺胃口太大撒。我們這些也沒得辦法啊。哪個喊我們這個江彎彎兒這點兒的小村子是河神爺庇護的嘛。所以村子裡頭的大巫師說要讓河神爺安逸舒服了，我們村子才會一直收到庇護，不然大水就會淹沒整個村子的。」
　　聽到這裡博八一有些驚訝。大巫師？這種稱號他只聽爺爺說很久很久以前的古代，才會有一些村子裡頭有，而且都是一些很厲害的村子，自從民國之後根本就很少見到了。其實可以這麼說，自古以來，作為西南地區核心的巴蜀二地就充滿了神秘的色彩，搞巫術的，跳大神的不在少數。反而所謂的正統的道士才不算是西南地區的「正統」，但是都已經解放後了，居然還有大巫師這種說法？那場紅色的浪潮沒有清洗乾淨麼？博八一有些奇怪。
　　博八一正待再問，突然，一陣匡鐺鐺的敲鑼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一個嗓門很大的聲音響了起來：「鄉親們都出來咯，大巫師有話說咯，又到了問卦河神老人家的時候咯。大家都快點出來到壩壩這點兒集合！」
　　老奶奶一聽到這個聲音，趕緊就要準備出去。博八一一把拉住她：「老奶奶這是咋個回事啊？咋個了嘛？」老奶奶說年輕娃娃你就在屋頭不要出來，其實我們村子不是很歡迎外來的人，因為大巫師不喜歡，哎呀反正麻煩你最好不要出來啊，這是我們村裡頭的大巫師要帶我們去問卦河神咯！
　　問卦河神？
　　博八一聽到這兒反而是興奮了起來。因為他以前也總聽他爺爺和老漢兒說河神咋個咋個，而且還聽說他爺爺的爺爺曾經見過他們那個地方的河神，是一條比漁船大得多的大魚！但是那都是傳說，而現在居然有一個可以直接對河神問卦、對話的人，博八一咋個能不興奮呢？！所以他偷偷地跟了上去。
第4章 魚骨廟
　　博八一本來沒打算是攙和別個村子的事情。畢竟八十年代那時候，在長江邊的一些閉塞的小村子是非常排外和守舊的，跟幾千年來沒有什麼區別，一個外人去不太好。
　　但是當他聽到那老奶奶說村子裡的大巫師要問卦河神的時候，他就有些蠢蠢欲動了。因為作為長江邊長大的小娃兒，從小就聽著河神的傳說長大的，雖然長江沿岸每個地方的河神都不一樣，但是都曉得。更何況他爺爺還見過！
　　所以博八一就偷偷跟了上去，當然他沒有走出門，而是透過門縫偷偷地往外面看。看出去之後他就發現恰好這個村子集會的廣場就在這個房子前頭，所以透過這個門縫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前面村民集會的樣子。
　　一大群村民圍到一堆兒，中間是一個用各種木頭棒棒堆壘起來的一個大概三米多高的平台，所謂的他們村子裡頭的大巫師就站在這個平台上頭。正在跟村民說話，因為距離也不算太遠，而且那個大巫師中氣也足，聲音大，所以博八一聽得也還算清楚。
　　「村子裡頭的鄉親們，又到了要祭祀河神的時候了。承蒙河神老人家每年的保佑，我們村子裡才會有大大的收穫，才會有豐富的魚蝦讓我們一年都能吃好！大家說，沒得河神，哪來這麼好的事情？從我爺爺的爺爺之前，河神爺沒來的時候，我們這個小漁村，也就一般。哪有現在過這麼好！」大巫師的話很有煽動力，他一說完，所有的村民都沸騰了，都開始歡呼和鼓掌。
　　聽了大巫師的話，博八一有些奇怪，他的話裡似乎有一些信息。第一，這個河神給這個小漁村帶來了很大的好處；第二，這個河神並不是一開始就在，而是推算從百多年前出現的，也就是說這個漁村是最近百年才有這個河神信仰的。
　　博八一繼續聽……
　　「明天，就是河神爺恩賜的時候，到時候大家都準備好各自的漁具，我們去河神爺給我們指示的地方獲取恩賜。等恩賜之後，我們再商議今年送誰家的童子去給侍奉河神爺！」
　　村民又爆發出一陣歡呼和掌聲。
　　聽到這裡，博八一也就聽得差不多了，看來這個村子果然還保留著活人祭河神的風俗！
　　博八一剛一轉身，結果沒注意腳下，居然踩到一個滑溜溜的小石頭，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直接往後仰面朝天的摔了下去。直接撞在了沒有關緊的門上面，把門撞開了，然後倒在了地上，同時發出了哎呦一聲。
　　剛開完會的村民，正準備散開，突然就看到一個人從屋子裡面摔了出來，一瞬間整個開會的壩壩都安靜了下來，看著博八一。大巫師也被驚動了，想過來看看到底咋個回事，村民們趕緊讓開了一條路。
　　大巫師走過來，看了看博八一，沒有說話。後面跟著的村民也圍了過來，這時候那個收留博八一的老爺爺老奶奶都過來趕緊給村民和大巫師解釋，說看到這個年輕娃娃大半夜的走迷路了可憐，所以就收留他過夜。請村民和大巫師不要針對他。
　　大巫師突然咧開嘴笑了，那笑容在博八一看來有些恐怖，不過說的話倒還好。大巫師說：「既然是到了我們村子裡面，也不是壞人，那就是客人。客人的話，就好好在村子裡面呆著嘛。」說完就轉身走了。
　　這個時候博八一也不曉得是哪點兒來到勇氣，突然站起來朝大巫師說：「大巫師，明天的河神恩賜，我也想去看看。我從小到大都是聽著河神的傳說長大的，但是沒有真正的看到過的嘛。能不能讓我也去參加。」大巫師聽了停下來，站著不動，然後頭也沒回的說了句：「可以。不過你不是我們村子的人，所以讓人帶你先去村子後頭的魚骨廟拜一拜，明天才能去。」說完之後就走了。
　　村民也就散了。這時候剩下來一個村民還站在那個壩壩那點兒，人走完之後他就到博八一前面說：「小兄弟，我叫張國強，是村子裡面的漁民。大家一般都喊我大強，也算是身強力壯，有時候也協助大巫師管理一下村子的事情。我來帶你去魚骨廟嘛。」
　　博八一看這人態度這麼好，趕緊說謝謝張大哥，我叫博八一，你以後叫我八一就行。然後他就跟著這個叫張國強的漁民往村子後面走，一路上也開始聊天，當聽到博八一說自己是離家出走的時候大強歎了口氣，說：「八一小老弟，我看你還是回家吧。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從小是個孤兒，想有媽老漢兒心疼還不得行。你倒好，反而自己跑出來咯。」
　　博八一一看說到別個的傷心事了，趕緊就把話題岔開，問大強魚骨廟是啥子地方，還有好久走到？
　　大強憨厚地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前面：「就在前頭，你自己看嘛。」
　　博八一往前一看，這一看就讓他吃驚不小！因為他看到前面這漁村最後面，靠著山的地方，居然有一具非常龐大的魚骨架！這魚骨架比旁邊的村民的茅草房還要大得多！起碼有接近二十米長，七八米高！魚頭都趕上小半個房子了。而這巨大的魚骨架子前面，是一座普通茅草房大小的廟子。
　　他震驚地長大了嘴，好久都合不攏來，喃喃地說到：「這……這個是河神爺的骨頭架子？我爺爺就看到過，沒想到是真的……河神爺真的好大！」他自言自語的聲音被大強聽到了，大強哈哈大笑說：「傻老弟，這個哪點兒是河神嘛。河神爺是不會死的，它長生不死。這個大魚骨頭架子，就是一百多年之前，第一個河神恩賜日，村子合力捕獲的最大的一條魚。全村人吃了好久好久，才吃完。當時我奶奶親眼看到捕來的，她說如果不是曉得真河神是啥子，怕是全村人都要誤以為這條大魚就是河神，不敢吃咯。
　　但是想到這個是河神爺恩賜的，也就敢吃了。後來吃了之後，全村人當天晚上都全身都癢啊，起一大塊一大塊紅色的斑點，癢的遭不住！全村人都沒睡好，但是說也奇怪，第二天身上的紅色斑點就消失了，全部恢復了正常。大家也沒怎麼注意，但是後來發現一個奇怪的狀況，就是吃過那個大魚的肉的人，都身強力壯的，一輩子都再沒得過大病，身體好得不得了！好幾個還活了一百歲以上！不說了，走走，到魚骨廟裡面去拜拜。」
　　還處於震驚中的博八一就被拉了進去，而更讓他震驚的是大強的話。難道說，自己爺爺看到的是假河神？不對不對，因為本來每個地方的河神都是不一樣的。難道說，這個地方的河神尤其的強大？所以在其他地方已經可以當「河神」的精怪，到這兒居然被這裡的河神送給村民吃掉了？
　　博八一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這條被村民吃掉的大魚，其實才是這段流域原來的河神，也就跟他爺爺看到過的類似，但是後來不曉得從哪兒來了一個更厲害的，所以這原來的河神，就被不知情的村民們給吃掉了。
　　進入魚骨廟之後，博八一發現這魚骨廟裡頭光線很暗，估計是窗戶開得又高又小的緣故。裡面香蠟紙果肉等等供品倒很是齊全。他跟著大強往前走了幾步，就到了放河神神像的地方，當看到那河神的神像的時候，他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龍……龍！你們說的河神爺，居然是龍？！」博八一感覺自己對腦袋已經不夠用了，他又隱約地想起來昨天晚上遇到那江中很多「水倒」的時候，那江心巨大的漩渦深處傳來的巨大叫聲，和他最後模模糊糊看見的影子，再聯想到這個小漁村……
　　大強一看博八一震驚的樣子，似乎很是滿意，得意地說到：「是的撒。小老弟，我們這兒的河神，就是龍王爺！是真正的河神，其他地方所說的河神，不過是一些得道的妖怪而已。算不得真。」
　　啥子龍王爺，得道的妖怪之類的，博八一是不願意相信的。因為家裡經濟狀況好，所以他也上過學，是受過教育的。對這些封建迷信是不太相信的，雖然家裡家傳道術，但他覺得道術存在他能接受，但啥子龍王爺妖怪之類的他確實不能理解了。或者說，他是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