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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節

  圍繞屋子一周,竟然放著許許多多的蠟像。
  這些蠟像做得非常逼真。主題和古塔外面的雕刻一樣,也是地獄受難圖。蠟像的人物全都赤身裸體,或被小鬼抓起要投進油鍋;或是捆縛在柱子上,要剖心挖肝,林林總總,簡直不忍目睹。最恐怖的是,這些蠟像偏偏做的極像,這種像不單單是皮膚細膩,五官生動,更是表情和神態的栩栩如生。受刑的罪魂那一皺眉那一張嘴,臉上肌肉都在扭曲,活靈活現至極。
  我和王子童站在門口,看著廟堂裡這一圈蠟像,誰也沒說話,幾乎都傻掉了。在這種寂靜無聲的環境裡,我恍惚聽到了受難陰魂痛苦嚎叫的聲音,恍惚聽到鮮血落在地上的聲音,恍惚聽見小鬼們唧唧亂笑的聲音。光影閃爍下,每個蠟像都充滿著欲動不動的鏡頭感。那尊黑色佛像站在受苦受難的陰魂中間,更是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力量感。
  我相信能量是可以傳染的,悲傷的能量、痛苦的能量更是如此。王子童年歲小,又是女孩子,極易受到潛移默化的心理暗示。她率先哭出聲,拉著我的胳膊,哭得泣不成聲,把手電滅掉不忍再看。
  我雖然心裡也是極為痛苦,但在控制自己情緒。廟堂裡的陰冷愈發強烈,加上地獄受難的感官刺激,就覺得裡面的氣息像一萬把小刀子一樣飄出來,細細割著你的肉,鑽進皮膚和骨髓裡,繼續割著你的心。痛苦萬分,如萬蟻噬身,可偏偏又擺脫不了,呼吸困難,心裡就像是壓了一塊沉沉重重的大石頭。
  我拉著王子童出了廟堂,讓她留在外面。王子童乾脆抱著肩膀,蹲在地上哭,哭得非常傷心。我摸摸她的頭,她哭著說:「大叔,我想爸爸媽媽了,想同學了,我想回去上課。」
  「我會把你送回去的。」我一字一頓說。這是我的承諾。
  王子童抬頭看看我,點點頭:「大叔,你是個好人,我一輩子也不會忘了你。」
  我揮揮手,示意她不要說了。我讓她留在外面,我要繼續進去探探。
  王子童站起來,搖搖頭:「大叔,我們要在一起,互相還有個照應。放心吧,我不會拖你後腿。」
  看著她堅毅的表情,我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又回到廟堂。
  我們盡量不用手電去照那些蠟像,慢慢往前探著,來到神龕供桌前。王子童指了指桌上的香,輕聲說:「大叔,既然來了,我們都上炷香吧。」
  我們一人拿起三根香,用火機點燃,冒出徐徐的煙。朝著那尊不知名的黑色佛像鞠了三個躬,然後把香插在香爐裡。香煙渺渺,漸漸在廟堂裡消散,看著眼前的佛像,一時竟然有些詭異的感覺。
  這時,角落裡突然傳出一聲貓叫,打破了寂靜。黑暗屋子裡,這麼一聲森森貓叫,還真有點瘆人。王子童驚恐拽著我,我用手電過去照,只見在東北角的黑暗裡,居然有一口古井。井沿很高,青磚壘成,外面用鮮紅的染料寫了很多經文。這些經文有文字有圖案,字形和外面門上的差不多,應該是屬於同一種體系的語言。
  那只黑貓站在井口,兩隻發亮的貓眼直直看著我們。它的位置非常危險,就在井沿邊緣。王子童很有愛心,她輕輕拍著手:「小貓,小貓,快下來,不要怕。」
  那隻貓瞅著我們,嘴裡一直叫著,開始的聲音倒還像貓叫,越叫就越走味,到後來竟然變成一種類似孩子的抽泣聲。「哇哇~~」像是嬰兒在啼哭。
  我拉住王子童,示意她不要妄動,這隻貓實在是邪門。
  這時,貓的叫聲忽然又變了,變成一種尖銳的長嘯。這種聲音如果是一個人發出的,那這個人絕對是遭遇到了世界上最悲慘的命運,叫聲裡透著無可奈何絕望的痛苦,透著冤屈的憤怒。
  我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只黑貓絕對是從地獄來的。
  貓叫著叫著,猛地一縱身,跳進了深井。這變故發生得極快,光線又不好,一晃眼它就不見了。王子童「啊」一聲,拉著我的手,跑到井前。我們用手電往下看,這口井也不知有多深,黑黑糊糊一片,裡面一點光亮也沒有。
  我想了想說:「這隻貓或許是我們行動的嚮導。」
  「大叔,你什麼意思?」王子童瞪大了眼看我。
  「我要下井。」我說道。
  王子童驚慌失措:「大叔,你說得是真的嗎?」
  我點點頭:「我們走到這裡已經是死胡同了,除了眼前這口井,我想不出還能往哪裡走。既然已經到這一步,無法後退,莫不如就大膽前行。躲是躲不過去的。」
  我把小手電叼在嘴裡,把住井口,翻身進去。井裡十分乾燥,我憑這一點可以確認,應該是口枯井。井壁凸凸凹凹都是石塊,這倒比較方便攀爬。我往下爬了一會兒,抬頭看看井口,王子童的身影越來越小,她手裡的手電光量已經非常微弱,成了星星一點。
  我往下瞅瞅,隱隱約約似乎能看到井底。按照高度推算,應該在六七米左右,不算太深。
  又爬了一氣,雙腳終於落到實地。我抬頭上看,井口已經徹底不見。
  井底是乾枯的地面,我拿著手電掃了一圈,這裡面積並不大,好像是個地窖。這時,我看到不遠處靠著牆根,有一個長長的影子,看上去有些怪異。
  我向著那個方向走過去,所照區域越來越亮,離得近了,我停下腳步,頓時僵住了。只見在那個方位,懸著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四角掛著鎖鏈,牢牢懸在半空,棺材底距離地面也就幾十厘米。最為詭異的是,這口棺材的棺蓋上,盤膝坐著一個人,雙手相疊,正在打坐。
  這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道袍,緊緊閉合雙眼,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樣。我用手電照了照,發現這個人看起來很面熟。想了一下,才恍然,他的模樣非常像外面廟堂裡供奉的那尊黑色佛像。
  這個人莫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神仙?
  我輕輕走過去,仔細觀察,這個人面目如生,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他長得面目圓潤,神態豐和,果然有一股神仙氣質。我圍著棺材轉了兩圈,這裡顯然已經是死胡同的死胡同,一切的終點,接下來我應該怎麼做呢?
  我想起那最後一根煙,遂掏出煙盒,把它拿出來。這根煙是為了超度最後一個鬼,我忽然生出大膽的猜測,莫非眼前這個神仙,就是所謂的最後一個鬼?
  我一時躊躇,這最後一根煙了,得非常謹慎。如果錯了,或許那個真正需要我超度的鬼,就會永世不得超生。要確定眼前這個人是不是最後的鬼,得檢查一下他身上有沒有紅色的八字。
  想到這,我叼上煙,拿著手電,大大咧咧走到那人近前,抱住他的腰,猛一使勁把他從棺蓋上抱起。這人看起來挺重,其實不算沉,估計還不到一百斤。我抱著他,放在地上,然後解身上的道袍,準備檢查身體。
  剛解開兩個扣子,奇事發生了,那個人突然睜開雙眼。我還以為這是個木乃伊,嚇得我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上的煙掉了,不知滾哪兒去。
  他長舒了一口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緩緩站起,看著我上下打量:「劉洋,果然是你。」
  「你是誰?」我驚慌地說:「你怎麼認識我?」
  「覺察有人動我真身,我便從陰間趕回來。看到是你,既在意料之外又感覺在命運之中。轉了一圈,我們又相見了。」
  「你究竟是誰?」我磕磕巴巴地問。
  那人大笑:「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你離開這裡後也不會記得在這發生的事情。這裡對你來說就是一場春秋大夢。」
  「出去以後忘掉這裡,那是我的事。如果你足夠坦誠,只希望你不要欺當下的我。」我說。
  那人看看我,微微笑:「有點意思,我沒看錯你。我叫彭亮,這裡是我造的一方世界,可以這麼說,你和你外面的小朋友,現在都在我的夢裡。」
  「彭亮……」我喃喃,這個名字很陌生。我說道:「你說過你從陰間趕來……」
  「嗯。我不光造了這一方世界。我還有幾處陰間世界,我在那裡算是閻王爺吧,掌管著對陰魂的刑罰和輪迴。我們是老相識了,以前在我造的陰間裡見過。」彭亮說道。
  我倒吸一口冷氣,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中年漢子,居然是閻王爺。
  「這裡是我守靜修行之所。」彭亮說。
  「你要修行什麼?」我問。
  彭亮笑:「我要修仙,我要做真正的陰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