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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節

  等了一會兒,忽然就聽到任玲「啊」一聲短促輕叫,緊接著簾子撩起,她慢慢走了出來。這一出來不要緊,我和梁憋五都傻了。
  任玲居然變成了大肚子!練功衣幾乎遮掩不住肚皮,走路都得扶著腰,哎呦哎呦叫著,步履蹣跚。
  出於人道主義,我走過去扶住她。
  任玲突然反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緊緊盯著我。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見到她的臉,我就知道她已經不是她了,這絕對不是剛才的任玲。
  她臉色發青,眉間隱隱有黑氣流轉,尤其那一雙眼睛,眼神極其怪戾,狠狠盯著我。說來也怪,看到她的眼神,我忽然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哪見過。
  白婆婆在布幔後面說道:「兩位小友,現在委託你們一件事。邢紅雖有不可恕之罪,可也難得慈母之心。現在她已病入膏肓,還有一日陽壽。我入九幽冥界,招其女兒陰魂附任玲之身,你們帶她去看看邢紅吧。為母一生,操勞艱辛,含辛茹苦,現在就要走了,讓女兒送最後一程。」
  聽完這句話,我嚇得一跳,渾身像是通電了一樣酥麻。我的姥姥啊,原來任玲已經被邢紅她女兒附體了,我說怎麼不對勁呢。
  白婆婆又道:「兩位小友切記,她只有一日時間,你們護送去護送回,不可耽擱,不可生事。了此公案,我助你們去向鬼王討魂。」
  梁憋五歎口氣,把黑罐子放進行囊,重新背上。和我一左一右,扶著鬼上身的任玲出了裡屋。我們一出來,另一個練功衣婦女便已知道事情有異,拉住那個女苦主,目送我們出去。
  梁憋五苦笑:「押送陰魂,我們真成黑白無常了。」
  我聽得咯登一聲,後脖子有些竄涼風,心裡不知什麼滋味。心想王曉雨還真是一語成乩,說我和梁憋五像黑白無常,果真不假啊。
  我們走到院門口時,只見門口停了一輛黑色轎車。一個年輕人十分恭敬:「兩位朋友,你們好。我是白婆婆派來特別護送你們的,這一天時間裡,我聽兩位差遣。」
  我們扶著孕婦上了後車座,梁憋五一臉疲憊:「開車吧,去醫院。」
  車子慢慢駛出高山村,進了主幹道,往縣區跑。我和梁憋五在兩邊,鬼上身的任玲坐在中間,我有意無意和她保持距離。這人現在有種很陰森的感覺,特別冷,泛著涼氣,還是離開一段距離為妙。
  我偷眼看看她,有點發毛,乾脆閉上眼,眼不見為淨。誰知道任玲死死盯著我,我被盯得頭皮發麻,坐立不安。任玲忽然說了一句話:「那天我對你喊『救我』,你為什麼見死不救!為什麼!」
第35章 送行
  我小心翼翼地說:「我不認識你。」
  「哈哈~~」任玲大笑,惡狠狠看我:「不認識我?那天在廢棄醫院的病房裡,我牢牢抓住你的手臂,讓你救我,可你像耗子一樣害怕,你是不是男人?」
  我看著她的眼睛,「啊」的一聲叫出來,終於想起來了。那天我夜探醫院廢墟,看到鬼堂混子舉行招魂儀式,當時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懷著孕,生下了重生的怪胎佟三。啊,啊,真沒想到那個老太太,居然就是邢紅的女兒。
  我看看梁憋五。此刻他正在閉目,顯然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他心裡一定有數。
  我記得他那天曾經說過,那個懷孕的並不是老太太,原本是個姑娘,可成為佟三的母體之後,所懷之胎奪其生機骨血,整個人都搾乾了,就成了那麼個可怕的模樣。
  我有些赧顏,在那種緊張恐怖的時刻,我確實只考慮自己的安危。當時我覺得這老太太已經病入膏肓,根本無藥可救,只能眼睜睜看著去死。
  這話也就在心裡轉轉。此時被這麼一個附體的冤鬼盯著,我要多彆扭有多彆扭。我勉強一笑:「原來是你,實在是不好意思,我當時太害怕了,我……」
  她沒再看我,重重依靠在後座上,深深吸口氣:「算了。你能陪我送媽媽最後一程,咱們就算清了。」
  聽到這話,我暗暗長舒一口氣。好傢伙,這要讓個鬼這麼惦記著,我以後晚上還睡不睡覺了。不過細琢磨,這裡的因果還真是妙不可言。那天我見死不救沒有幫她,而今天卻要陪她還魂陽間看媽媽,這人情債到底是還上了。
  車上我們誰也沒說話,大家都在閉目,心事重重的樣子。四十多分鐘後,車子進了縣區,七繞八繞來到縣醫院門口。
  我和梁憋五小心翼翼扶著她出了車,一步一步往醫院裡走。看著她鼓起的肚子,我忽然有一種很匪夷所思的想法。她肚子裡懷的東西會不會是佟三?
  細究起來就太複雜了。懷孕的並不是任玲,而是邢紅的女兒,她算是死於難產吧,死後到陰間為鬼,居然也是個大肚子女鬼。實在想不清楚,這陰間的大肚子女鬼,懷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抑或者說,是不是大肚子只是鬼的形態,其實並沒有懷孕?
  我正瞎琢磨著,這就到了住院部三樓。走進走廊,來來往往的人都會看我們幾眼,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實在想不通一個孕婦為什麼會到這裡。
  我們到了病房。別看現在是白天,可是天色不好,陰沉沉烏雲壓頂,這間病房又極是偏僻,光線非常差。天花板亮著日光燈,整個病房照出一種壓抑的慘白。空間很窄的房間裡此時滿滿當當放了四張病床,外加兩個陪護的行軍床。
  我們看到,靠著窗邊最裡邊那張床上,邢紅直挺挺躺著,身上蓋著破舊的白色被單。
  其他病床好賴都有陪護人員,有點人氣。就邢紅那張床孤零零擺在那,冷冷清清的。邢紅一頭白髮散亂,緊緊閉著雙眼,微微張著嘴,嘴唇都乾裂了。
  這個情景實在太可憐,我們原以為她的親戚來了能照顧照顧,看樣子這年頭真是親爹顧不了野娘。也是,現在的人自己爹媽都不孝順,誰有閒心照顧這麼一個外人。
  一看到邢紅,任玲眼圈一下紅了,幾步跑過去,「噗通」一聲跪在床邊。一把拉住她的手,顫巍巍喊了一句:「媽。」
  本來昏迷不醒的邢紅,略有所動,嘴角顫了顫,輕輕說著:「閨女?閨女回來了?」
  「媽,媽媽,我來晚了。」任玲哭了,淚水順著眼角往下流,她緊緊握住邢紅的手,哭著說:「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行將就木的邢紅,居然抬起枯瘦的手,慢慢蓋在女兒的手上,輕輕笑著說:「閨女,咱不哭。媽不怪你,媽也有犯錯的時候。媽媽向你檢討,再也不罵你再也不打你了。咱娘倆以後就在一起,在一起。」
  「在一起,咱娘倆再也不分開。」女兒哭得泣不成聲。
  我和梁憋五站在不遠看著,四周環境那麼本來那麼嘈雜,一下都安靜下來。病房裡其他人都不說話,全都默默看著。
  「閨女啊,給媽把水拿來,媽媽喉嚨像著火一樣。」邢紅顫抖著說。
  任玲擦著眼淚站起身,我正要過去扶她,她一擺手,哭著說:「我給我媽倒水,用不著你扶,你閃開!」
  梁憋五把我默默拉到一邊。
  任玲問鄰床借了一杯水,又借了一根吸管,雙手捧著,就像捧著聖盃,來到媽媽病床前。她把吸管小心翼翼放到母親的嘴裡,邢紅已經吸不動水了,勉強吸了幾下,累的胸口起伏。有好心人走過來,用棉球沾著清水,示意給女兒看。女兒明白了,把那棉球沾水,一點點擦在媽媽乾裂的嘴唇上,一下一下,非常仔細。
  邢紅舔了舔嘴唇,美美的笑著,閉著眼滿足地說:「閨女長大嘍,知道伺候媽媽嘍。你小時候啊,還沒長牙,不能嚼東西,那怎麼辦啊?媽媽就把飯嚼碎了,一點點餵你,一點點餵你。現在閨女長大了,可以喂媽媽吃飯了,媽媽高興。」
  「媽,你不是說還要看我穿嫁妝,出嫁那天嗎?」女兒輕聲說。
  「閨女啊,媽看不著了。」邢紅說:「媽不行了,就要死了。閨女別哭,媽雖然死了,你不是還好好活著嗎。好好活!媽媽啊,死了以後也保佑你!」
  鬼附身的任玲,哭得更厲害了。
  邢紅臨死也不知道,她的女兒已經死了。現在來看她的,是女兒的陰魂。真是造化弄人。這個事還是不知道為好,讓她安安心心走吧。或許到了陰曹地府,娘倆還有重逢那天。
  邢紅招鬼上身,用身獻祭,就為了查找女兒的下落。如今女兒已至,卻天人相隔,人鬼殊途,其莫測天道,實在是沒法說。
  娘倆緊緊握著手,就是不鬆開。女兒伏在床頭,和媽媽有著說不完的知心話。邢紅躺在病床上,一臉的滿足,臉上是淡淡的笑意,她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