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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節

  辭別陳平安,從派出所出來,梁憋五一直魂不守舍。插著衣兜,悶頭走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問他怎麼了。梁憋五看看我,忽然從兜裡摸出一張磁卡:「劉洋,我可能會請幾天假。其他事都無所謂,你上班該幹什麼幹什麼,就是注意一點,如果那個馬主任來了,要進資料密室,你就用我的卡打開。他看完也就走了,你別多事。」
  我接過卡,心裡另有盤算,那個屋子那麼神秘,我也可以進去看看。梁憋五像是察覺了我的想法,趕緊道:「你最好別進去。我知道我管不了你,但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好奇心氾濫,自己一個人千萬別進去。好奇害死貓。」
第5章 壓抑得難受
  回到家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心裡總覺得不安穩。這兩天是週末,圖書館工作人員的休息時間和正常人是要錯開的。但這條規矩和我們藏書室無關。我和梁憋五還是享受正常的假期。
  在家睡了兩天,把審犯人的事情基本忘得差不多了。週一上班時候,看到對面空蕩蕩的辦公桌,這才想起梁憋五已經請假了。
  偌大的藏書室就我自己。我上了會兒網,心煩氣躁,背著手滿地溜躂。一會兒翻翻書,一會兒做做俯臥撐,溜溜躂達就來到後面的資料室。我翻出梁憋五的卡,看看電子門,在門口轉了兩圈,想想還是算了。反正工作也快一個月了,到時候發下自己的卡,我愛怎麼進就怎麼進。
  別看梁憋五說得那麼玄,但我覺得這裡面不會藏著什麼驚天的絕世秘密,無非就是縣志和一些比較罕有的歷史孤本,想必全是文言文,讀起來晦澀費勁,想想就興趣缺缺。
  還是寫我的小說吧。我轉回辦公桌,一邊下著島國電影,一邊寫小說。寫到中午,溜躂著去食堂吃飯,下午回來在破沙發上睡個中午覺,翻翻民國時候破案小說,很快就到了下班時間。往家走的路上,感覺自己好像已經提前進了退休狀態。我沒什麼大志向,覺得這也挺好。人生嘛,就是熬日子,慢慢混唄。
  第二天梁憋五還是沒有來,看看表眼瞅著要下班了,得抓緊時間把這一章寫完。我正寫著,忽然來了電話。
  看看來電顯示,居然是陳平安。我對這個人相當不感冒,和他沒什麼可聊的。可陳平安畢竟是老同學,手裡還有點小權勢,做朋友總比做路人好。接通電話我問他怎麼了。陳平安在電話裡很消沉:「劉洋,下班來一趟所裡,晚上我們一起喝酒。」我說你聲音怎麼聽上去不對勁。陳平安猶豫一下,說道:「前天夜裡,徐佳男在看守所死了。」
  「徐佳男是誰?」我問。
  「就是那天我們審問的紅毛混子。」陳平安聲音有些顫抖。
  我聽得一皺眉,心口窩就像突然堵住萬斤巨石,連忙問怎麼回事。
  陳平安道:「晚上吧,你來了我們細聊。哦,對了,憋五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我說:「他請假好幾天了,根本見不著個人影。」
  「這小子忙什麼呢?」陳平安口氣有些不安:「我給他打了N個電話都不通。算了,不帶他,咱哥倆喝酒。我心裡堵得慌,你陪我說說話。」
  放下電話,我腦海裡浮現出紅毛那天的詭異表現。我這個人想像力很豐富,而且一想起來就入神,一瞬間似乎回到了那個寒冬雪夜裡的審訊室。正想著,我忽然打了個激靈,猛然醒悟,陰冷潮濕的地下藏書室裡,此時就我一個人!
  沒來由的身體有些發冷,天花板上蒙著灰白色塵埃的老燈泡正在嗡嗡響著,我情不自禁嚥了一下口水。這裡靜得出奇,可隱隱的又好像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慢慢湧動。
  我實在是呆不住了,站起來跺跺腳,收拾包就要走。可是剛才那種不安的感覺似乎越來越強烈,像是一種不祥之兆。我後背發毛,牙床子都有點發癢。我強自鎮定,順著這種感覺慢慢走過去,穿過一排排陳舊的書架,就來到了最後面。
  資料密室的電子門靜靜矗立在那裡,我的不安正是從門裡發出來的。看著這扇門,我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間資料密室防備如此嚴密,目的不是不讓人進去,而是不想讓門裡的什麼東西出來。
  想到這,我渾身打冷顫,背著包趕緊跑出地下室,關燈鎖門。心怦怦直跳。好半天,苦笑一下,是不是庸人自擾了?本來好好的,非要自己嚇自己。
  晚上,我滿腹心事的到了派出所。陳平安已經在門前等著,見我來了,拉著就走。我們這次沒去什麼海鮮酒樓,就找了一個燒烤攤。外面寒風大作,我和他在室內烤著肉串喝著啤酒,倒也自在。
  我問他徐佳男是怎麼回事。
  陳平安一口喝乾一杯酒,臉色潮紅,望著火爐子半天才說道:「為了這個事,所長差點沒把我制服給扒了。」
  「至於這麼嚴重嗎?」我嚼著花生說。
  陳平安苦笑一下:「你想想,我剛動手打完疑犯,過了兩天疑犯就死了。我說和我沒關係,大家能怎麼看?」
  「法醫怎麼說?」
  陳平安表情有些奇怪,五官都在哆嗦,半天才說道:「說是心梗。」
  我啼笑皆非:「那小子十幾歲的年紀,怎麼會心肌梗塞?說出去誰相信?」
  陳平安指著我鼻子:「看看,看看,連你都不相信。知道的說那小子是死於心梗,不知道的都說是我打死的。操他媽的。」
  「我這人尊重事實。」我說:「到底怎麼個心梗法?他有家族遺傳的心臟病史?」
  陳平安機械地咬著羊肉串:「這就不知道了。法醫檢查說他是突發性心臟病冠狀動脈什麼的,我也聽不懂。換成老百姓的話說,那就是……」他猶豫一下說道:「就是被嚇死的。」
  我急速眨眨眼:「嚇死的?難道是受到同監牢犯人的威脅?」
  陳平安看著我,豎起大拇指:「高。你這說法和我們所長想出來的官方說法一樣,讓全所上下一致對外都這麼講。」
  「你別扯犢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不耐煩地說。
  陳平安這時候也沒脾氣了,他疲憊說:「據當時看守所的犯人說,這小子自從關進去就很不正常,也不和人交流,就自己靠著牆角面朝裡坐著。飯也不吃水也不喝,誰要動他,他就歇斯底里像瘋狗一樣咬人。就在他死的那天半夜,有犯人聽見,他好像正在和誰說話。仔細去看,牆角就他一個人,他就在對著牆說!那場景太瘆人了,犯人們都躲得遠遠。更恐怖的是,他居然像嬰兒一樣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
  「後來呢?」我問。
  「第二天早上,犯人們報告。看守所同事過去檢查,一摸身子,都他媽涼透了。臉色鐵青,這人就這麼死了。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誰也不知道。」
  我慢慢說道:「既然有屍檢報告作證,那就和你沒什麼關係。」
  陳平安深吸了一口氣,靠在椅背,看著天花板說:「我到不在乎這個,就是那個混子死得太奇怪了。劉洋,我心裡堵得厲害,總覺得哪不對勁。」
  我晃著酒杯,沒有說話。
  「你知道嗎。他們收屍的時候,看見混子對著的牆角上————刻滿了我的名字!」
  我睜大了眼,驚駭地看著他。
  陳平安喝了一大口酒:「都是他臨死前寫下來的。你說我招誰惹誰了。」
  我心說,你要不那麼暴力衝動,就沒這麼個惡果。
  陳平安拍拍我:「劉洋,你等見著憋五跟他說一聲。他歪點子多,看的書也多,他也認識一些什麼大神的,幫我出出主意。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從發現屍體那件事開始我就覺得不得勁,一直到現在,像是被什麼東西盯住一樣。」
  他說得我沒來由全身發寒,咳嗽一聲道:「你想多了,純粹庸人自擾。」
  「你知道嗎?」他說道:「現在網絡上關於雲村那件沸沸揚揚的殺人案,是我第一個發現的!說來那天也巧,我下鄉去調查一個盜竊案線索,完事後本來想走,有人插了句嘴,說有間屋子古怪,好長時間沒看到有人出入了。我他媽也是閒的蛋疼,想顯擺,就裝的像狗蛋子一樣去調查。馬戈壁的,一推開門,迎面就看見三具屍體吊在房樑上。你不知道我當時那種感覺,我操他媽的,就像是大石頭塊子一下堵在心裡,就像是無數把小鋼刀在割著心臟。要不是和老鄉們一起進去的,我當場都能拉褲子裡。」
  說著說著,他聲音越來越發顫:「自從那天之後,我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全身關節酸疼,有氣無力,像是得了重感冒,又說不出來那股勁。看似我風光無限,又是局長召見,又是同事吹捧,可我心裡沉甸甸的,總覺得壓著什麼東西,喘不上氣,喘不上氣啊。我現在和以前比,特別狂躁,點火就著,明知道不對,還控制不住,真他媽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