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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節

  秦丹輕聲問:「師兄,這個人是誰?」
  解鈴摸著自己的光腦袋,站起來,背著手走了兩圈,半晌搖頭道:「我不知道。」
  「這老頭眼神太可怕了。」李揚盯著畫說:「你們覺沒覺出來,在任何一個方向看過去,他那雙眼睛都好像在看著你。」
  銅鎖站起來,換了幾個不同的方向去看畫,看了一會兒,摸著肩膀打顫:「還真是。我不看了,害怕,太瘆人了。」
  解鈴把宣紙拿起來,拎在半空,看著畫裡的老頭沉默不語。
  「師兄,你還要給老劉做法嗎?」秦丹問。
  解鈴轉過臉看我:「劉洋,現在出的這種狀況我也搞不明白。如果堅持天眼觀想,很可能出現意想不到的情況,到時候你會很危險,很可能會……萬劫不復。我尊重你的意見,你還想做嗎?」
第72章 不煉金丹不坐禪
  我微微一笑:「你覺得我會放棄嗎?」
  銅鎖和李揚對視一眼,沒說什麼,銅鎖重重拍了拍我,欣賞地點點頭。
  解鈴把宣紙放下,微微閉上眼睛,抬起頭,胸口微微起伏,緩緩深呼吸。好一會兒,睜開雙眼,整個人似乎精氣神都不一樣了。他招呼李揚和銅鎖,把八仙桌抬到一邊,房間正中空出一大塊面積,然後取來兩個蒲團面對面放下。
  他示意我坐在其中一個蒲團上,又讓秦丹拿來一個銅製香爐放在兩個蒲團中間。他取出三根長香遞給我:「劉洋,點上吧,虔誠一些,然後插到香爐裡。」
  我知道要來了,心怦怦跳,可是並不後悔。我用打火機點上長香,小心插進香爐,香火渺渺,飄出徐徐白煙。解鈴坐在對面的蒲團,讓我跟他學,雙膝盤起,雙掌平伸,我們兩個隔空拉手,長香在中間燒著。
  解鈴對秦丹交待,如果長香燒的時候忽然斷了,又或者燒出兩長一短,馬上施法把我們從觀想境界裡招回來。秦丹咬著牙說:「如果招不回來呢?」解鈴笑:「那就到衛生間接一桶涼水,朝我們頭潑下去。」
  解鈴看著我,一字一頓道:「兄弟,如果一會兒發生意外,我會先保自己,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知道他不是開玩笑,這確實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沒問題。你該走就走你的。」我呲著牙笑。
  「閉上眼睛。」解鈴說。我慢慢閉上雙眼。他的聲音在耳邊悠悠:「觀是心觀,想是心想。念如流水,心似磐石。香象渡河,截流而過。初禪,心一境性;二禪,定生喜悅……」
  聲音空空渺渺,似天外之音,我眼前一片漆黑,如在混沌夢中,那個聲音就像是幽幽飄來的指路之聲,讓我的心情不自禁跟著走。
  這種感覺還真像做夢一樣,根本沒有睜開眼睛,影像自然在腦中生成,不是看到的不是臆想出來的,而是自然生出,這就是觀想?我正尋思呢,場景漸漸清晰,眼前是一個漆黑封閉的房間,冷不丁看上去特別像一處墓室,牆壁為黑石砌成,低矮逼仄,十分壓抑。屋子裡點著兩盞幽暗的燈台,幽幽光亮中,我看到了一幕奇景。
  房間裡放著一口黑色的大缸,裡面盛著水,在缸裡泡著一個人,只露出頭來。她一頭黑髮披散,漂浮在水面上,臉色蒼白無血,而嘴唇艷紅,眼神裡透出極度悲哀絕望的神色。都說哀莫大於心死,看到她,我算是理解了心徹底死去是怎麼一種狀態。絕望的讓人想哭。
  看到她,我落淚了。這個人正是王雪。
  在黑缸對面的牆根下,半坐半躺了一個人,我呼吸頓時急促起來,是李大民!燈台幽幽,他神色冷靜,手裡不是空的,正在撫摸著什麼。仔細去看,原來是一隻黑色的狗頭。
  現在我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做夢,視角不能隨意操控,但房間裡發生的事情卻一目瞭然。我無法參與,無法表達,只能在虛無之中靜靜看著。
  那隻狗頭我認識,就是密道裡挖的地獄犬雕像,沒想到跑到李大民手裡了。李大民撫摸了片刻,手上似乎一用力,掰下來一個東西。原來是鑲嵌在狗頭上那塊黑色的石頭。
  這枚石頭光溜溜的,呈橢圓形,看起來滑不溜手,表面密密麻麻全是細孔。李大民把石頭衝著大缸裡王雪晃了一晃,然後趴在地上,像蜥蜴一樣,撐著雙手爬過去。
  爬到缸前,李大民把石頭塞到王雪耷拉在缸外的手裡,讓她握住。王雪忽然抽泣起來:「這個能救我嗎?」
  李大民歎口氣:「不能。無法治病,卻能確診。讓你知道病是怎麼來的。」
  「病入膏肓,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王雪絕望地說。
  「以此為鑒,積累福德,這輩子已經毀了,下輩子再好好做人。」李大民柔聲道。
  我越聽越不對勁,他們兩個好像還挺默契,王雪看樣子並不是被李大民劫持來的。
  「這是什麼東西?」王雪問。
  李大民拍拍她細嫩的手說:「這叫三生石,能觀照三生,你上輩子,你的今生,你的下輩子。看看你的上輩子,就能知道今生因果從何而來。」
  「你的上輩子是什麼?」王雪問。
  李大民笑:「我給你講個故事,傳說從前有一塊三生石平出水面,許多人慕名來訪,想看看自己的前世來生。有的人在石頭裡看到了自己前生是妓女,有的人看到自己的來世是山雞。唯獨有一個書生非常例外,和其他人不同,在三生石裡他既看不到自己的前世,也看不到自己的來生,他只有當下這一輩子。」
  「你就是那個書生。」王雪淡淡地說。
  「是,我看不到來世前生。」李大民笑:「不過,你不一樣。看了你就明白了。」
  王雪平仰在缸口,水面隨著她的動作「嘩嘩」上漲,溢出了一些。她握住石頭,閉上了眼睛,蒼白的臉上流下一滴淚來。李大民爬到她的身旁,用手撫摸著她的長髮,輕輕吟道:「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莫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
  伴隨著這個「存」字,眼前場景又發生變化,先是一陣模糊,而後漸漸清晰。我看到這是一間古風的廳堂,主位是紫檀太師椅,椅子後是一張大案,四面掛著年年有餘的屏風,幾根紅色通天木柱擎頂,陳設著古雅傢俱,上面排列整齊各色瓷器古董,最吸引目光的是一台通透的魚缸,裡面游著幾尾紅色鯉魚。
  廳堂裡有個人,正背手看著掛在牆上的山水畫。一看到這個人,我陡然怔住了,竟然就是宣紙上的那位陰森老頭。這老頭穿著長袖草綠色的員外服,帶著員外帽,佝僂著身體,老態龍鍾至於極點,正看著一幅畫發愣。
  我雖然對山水畫是外行,可也能看出這幅畫絕妙出塵,山山水水,點墨一筆,整幅畫沒有一絲水,卻能感到煙波浩渺,留白盡水。畫旁還題著一首詩:不煉金丹不坐禪,不為商賈不耕田。閒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
  老頭嘴裡唸唸有詞:「閒來寫就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唐解元端的是一狂士,殊不知有壽有財才能享用清福。」
  這時,從門外跑進一個梳著雙鬟的青衣丫鬟,神色慌張:「老爺……」
  「怎麼了?」老頭冷著眼看她。
  「爐子……爐子毀了,老神仙讓你過去呢。」
  老頭跺了下腳,拄著紅木枴杖,小丫鬟攙著他,從廳堂後門出去,一步一步向後院去。還沒到後院,只見青竹叢叢,從院牆伸出來,大門口豎著一個匾額:神仙園。這院子真漂亮,古木甘林,月榭風亭,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剛一走進去,就看到院子一處偏房,從門裡冒出滾滾青煙。幾個黃衣小童熏得迷迷叨叨,在風口直咳嗽。
  老頭點著枴杖,氣得嘴歪眼斜,不住喝罵。
  這時從房間裡走出一個孩子,七八歲的年紀,銀娃娃一樣,卻穿著成人的衣服,顯得怪裡怪氣,表情神態也很成人化。他邊走邊朗聲大笑,完全是孩子聲音,奶聲奶氣的。
  老頭沒好氣地說:「林神仙,妙生老兄,何故有此一笑?」
  那個被喚作林妙生的孩子,背著手道:「我笑老丈疑心太重。爐火之事,最忌俗器,又怕外人衝撞。老丈可好,在我身邊安插僕童,一爐長生丹煉來不易,讓他們全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