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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節

  李揚把車停到路邊,搖下車窗就能看到街對面的佛堂大門,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煙,眼睛不眨就那麼看著佛堂。
  看他那憔悴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把他一個人扔在這,只好留下來陪他。我們兩人也不說話,就是抽煙盯著,期待洪辰師傅能夠現身。
  一天過得很快,華燈初上,天色暗了下來。我買了一口袋肉包子,兩杯熱稀飯回到車裡。李揚接過來,咧著乾裂的嘴唇,勉強笑笑:「謝了。」
  「我們得等到什麼時候?」我問。
  「我也不知道。」李揚咳嗽一聲:「這件事因我而起,我有責任啊……」
  我拍拍他。這小子是十足的禍星,走哪哪壞,和金田一一個德性。
  一直熬到晚上十一點多鐘,李揚還在眼巴巴看著佛堂,我眼皮子睜不開,慢慢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特別熟,早上被鈴聲驚醒。電話是打給李揚的,李揚看樣子一宿沒睡,眼圈都黑了,他顫巍巍接通電話,裡面傳來他爸咆哮的聲音:「你跑哪去了?今天是你姥姥出殯,趕緊到殯儀館。」
  我這才想起來,本地的傳統是人死三天後出殯,火化入墳。我拍拍李揚,讓他到後座休息,我來開車,一直開到殯儀館。到了殯儀館,逕直到三號大廳,正趕上姥姥的追悼會開始。
  工作人員推著小車,把姥姥從停屍房推出來。我心怦怦跳,那天晚上的記憶實在是恐怖,而且心裡有愧啊,跟做賊一樣,躲在人群後面偷著看。
  姥姥的屍體很安詳,靜靜躺在萬花叢中。不少家屬朋友,看到老人家,想起生前種種,嗚嗚哭了起來。工作人員聲情並茂地念讀悼詞,哀樂響起,開始三鞠躬瞻仰遺容。大舅是長子,走在頭一個,圍著老媽剛走不到半圈,「哇」大哭起來,跪在地上喊媽,大老爺們如此悲慟,場面格外感人。
  許多女同志再也堅持不住,都嗚嗚哭了起來。我夾雜在人群裡,圍著屍體轉圈,偷偷觀察。正看著,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好像姥姥的手指動了一動,我腦子「嗡」一下,心頓時提到嗓子眼。
  我操,姥姥不會再次詐屍了吧。
  我這心啊,都揪揪一起了,看著滿大廳弔唁的人群,這要詐屍可熱鬧了,殯儀館都能讓人趟平了。我正待仔細觀察,人群已經轉完一圈開始退場,在門口和家屬挨個握手。我握到李揚這裡,本想告訴他一聲,可轉念一想不好。這小子膽大包天,一旦讓他知道姥姥有活的跡象,大鬧殯儀館,再把那天晚上屍降的事情抖落出來,結果不堪設想。
  我偷眼看看姥姥,歎口氣,姥姥啊姥姥,你命該如此,認了吧。
  追悼會開完,大部分人都散了,我心裡有事不能走。我有個小九九,必須親眼看著姥姥進火化爐子才安心。
  眾親屬一起到火葬場外面的休息室等待爐子的安排。本來去的都應該是直系親屬,我一個外人厚著臉皮也跟去了。這種時候,也不會有人攆我。
  在休息室特別尷尬,人家一大家子討論後事的安排,我一個人站著不是坐著不是,呆著不是滋味。這時,門一推,老田頭從外面走進來:「戚燕的家屬到了沒有?」
  「到了到了。」舅舅姨媽都湊過去。
  老田頭一本正經:「下個輪到老太太了,你們選幾個代表跟我進火化間。」
  大舅開始安排,我硬著頭皮過去:「大舅,我想送老人家一程,希望你能答應。」
  大舅愣了,這事從來沒遇見過。他想了想說:「好吧,難為小劉一片熱心,你跟我們進去吧。」
  我長舒一口氣,看著老田頭轉身要走,趕緊幾步過去,低聲在他耳邊說道:「戚燕好像又要詐屍。」
  老田頭極力掩飾不安,勉強點點頭。
  「盡快把她送進爐子,加大火。」我說道。
  老田頭看看我,又看看李揚,歎口氣:「你們都是豪傑。」
  進了火化間,老田頭倉促中讓家屬磕了三個頭,然後迫不及待把老太太屍體推進爐子裡,「呼」一聲眼見赤紅色的火苗驟然燒起,熱浪滾滾而出。
  就在這時,忽然從爐子裡傳來一聲嬰兒淒厲的哭聲「哇……」,我嚇得差點沒尿了,再看在場的這些人,個個臉色煞白,都聽見了,那應該不是幻聽。
  眾人面面相覷,反應最強烈的是李揚,臉色慘白如紙,搖搖欲墜,似乎支持不住要暈倒。
  雖然大家都聽見,可誰也不敢問個為什麼,這肯定是靈異事件啊,再說有些事說出來也不好聽。咱們家老人火化時候,出現了奇怪的靈異事件,那不是白給別人增添茶餘飯後的話料嘛。
  燒完了屍,眾人悻悻出來。小舅剛提個話茬:「剛才……」大舅呵斥:「剛才什麼?什麼也沒有,別胡說八道!」
  他這句話也是說給火化間幾個人聽的,大家都點頭:「是,是,沒怎麼。」
  辦完喪事,親戚們都去聚餐。李揚沒去,拉著我開車出來,又回到佛堂。大門還是緊閉,一看就是沒人回來過。
  李揚撓撓下巴:「哎,鬧心,這是咋回事,姨媽師傅跑哪了?」
  他這個問題誰也回答不了。我靠在車背上,閉目養神,腦子裡一直想著姥姥火化爐那個哭聲。越想越不是滋味,說不清的難受。
  我慢慢睜開眼:「李揚啊,我的任務就算是有始有終的結束了。快上班了,我也不陪你瞎胡鬧。送我回去吧。」
  李揚邊啟動車邊說:「不行,這個事沒個完。」
  「沒完你還想咋樣?」我也鬧心,不再看他,翻了個身。
  「其實吧,這件事還有一把鑰匙。」李揚慢慢說。
  「嗯。」我閉眼假寐。
  「那把鑰匙就是你們公司的尹總尹秋風。」李揚道。
  「你去找他吧。」我說:「我批准了。」
  李揚哼哼:「別以為我不敢,你把他電話給我。」
  「我沒有。」我有些煩躁。
  李揚冷笑:「沒有是吧。我跟你上班,上你們單位去要。」
  我坐起來看他:「你他媽還有完沒完。這件事刨根問底有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幹什麼?能不能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李揚冷冷盯著窗外:「這件事如果弄不明白,我寢食不安!」
  「行,行,你他媽自己寢食不安去。別拉著我。」
  這時,我手機鈴聲響,接通後是個陌生的女人聲:「喂。」
  「喂你……」我差點說髒話,估計又是賣保險的,我惡言惡語:「我不買,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