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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節

  小舅拍拍我的肩說:「去吧。」
  我走過去把枕頭拿起來,老太太說:「你拿著枕頭在屋裡走,邊走邊拍,我再教你幾句詞:生魂莫進,黑白回城。」
  我真是打心裡膩歪。可是全病房的人都看著我,李揚說:「老劉,整吧,我家虧待不了你。」
  我拿著枕頭在病房裡一邊走一邊拍,喊著:「生魂莫進,黑白回城……生魂莫進,黑白回城……」
  走廊裡有人好奇,探頭進來看,我真是羞死了,臉都發燙。
  好不容易走了一圈,把枕頭塞給老太太。老太太道:「這幾天晚上,家裡的男丁全都要給我守夜,一個都不准缺!」
  李揚這些舅們都苦笑,這老太太賊能折騰,啥時候是個頭。
  李揚小姨媽心直口快,張嘴說道:「媽啊,要是那個和尚死了呢?」
  大舅在旁邊拉了她一下,皺眉道:「你胡說八道什麼。」轉而低聲:「媽就要走了,就當滿足她遺願了。別那麼不耐煩。」
  老太太嘿嘿笑:「不會的,這個人是死不了的。晌午啊,我夢見他了,他說他會來找我。我的夢是最準的,六十年前,那和尚就說我這個人天生異秉,有什麼眼通,能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當年你們爹走的時候,我就夢見他了。那天中午睡覺,在夢裡回到老家院子裡,你爹他就站在那口老井旁邊,跟我說,他要走了,這次要去很長時間。我問他啥時候回來啊。他說這一次恐怕再也不回來了。我說你這老東西,當個甩手掌櫃,說走就走了。家裡老的老小的小,我一個女人家以後日子怎麼過。他說對不住我,下輩子再還吧,還說最不放心就是老姑娘……」
  說到這,小姨媽眼圈紅了,抓住她媽的手。
  老太太看著天花板,自顧自說道:「你爹說老姑娘心眼最多,以後要平平和和過日子,要不然啊容易招是非。我說你這老東西怎麼說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外面冷,咱們家說去。你爹他啥也沒說,爬上井沿,最後看了我一眼,『噗通』一聲跳進了井裡。」
  「啊~~」雖然老頭子死那麼多年,可聽到這裡,大家還是齊刷刷叫了出來。
  老太太歎口氣:「到了傍晚,我正準備做飯,鄰居他二姨跑過來說,小燕啊,我告訴你個消息你一定要挺住……你老頭他,中午時候出車禍,走了~~~」
  這個陳年往事說得人心裡酸溜溜的,雖然我不是他們家人,可也被情緒所感染,不怎麼好受。
  老太太看看眾人,拍著床沿說:「都哭啥,生老病死很正常。是人就有這麼一天。我也就是有心思放不下,要不然早死了。」
  氣氛有些壓抑,李揚湊過去說:「姥,你為啥要等那個和尚,他到底是幹什麼的?」
  老太太說:「六十年前,我也就是二十歲吧,記得那年大煉鋼,放紅星,要趕英超美。公社裡都豎高爐,大煉鋼鐵,家裡那些盆啊鍋啊,全都捐獻出來。燒爐子需要耐火的大青磚,那東西可不好淘弄去。俺們公社領導就說,拆老房子,那都是青磚。公社附近半山腰有座古廟,聽以前老人說那廟也不知是唐朝還是宋朝修的,年頭夠久。公社一開會,就它了,把廟拆了建爐子。然後俺們公社小伙子大姑娘,扛著鐵掀鐵鍬啥的就上山拆廟。」
第9章 詭秘往事
  老太太在斷斷續續中,慢慢講完了這段往事。講完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過了吃飯的時間,可病房裡誰也沒有離去,眾人全聽傻了,都沉迷在那個時代的傳奇故事中不可自拔。
  這段往事關係極為重大,我簡單整理歸納了一下,盡量剔除老太太敘述中的廢話,原汁原味複述上來。
  當時公社的社員在支書老孫帶領下,一大幫人帶著工具雄赳赳氣昂昂上山拆廟。那應該是個清晨,天邊太陽即將升起,邊緣緩緩呈現出弧形,看上去像是滾紅的火球,天空上半部染成一片通紅,光線驟然四射,加上遠處綿綿延伸的蒼山,這一景色讓公社社員們心中充滿無限激情。
  壯哉,大煉鋼!壯哉,紅色!
  眾人來到半山腰,太陽正升到半空,一片充滿朝氣的霞光中,大家看到在山廟門口站了一個人。
  這是個和尚,年歲不大,長相稚嫩,看起來還有未脫的娃娃氣。剃著光頭,穿著灰色緊身的僧衣,雙腿打著綁腿,立於廟前。到有一種端莊不可侵犯的威懾力。
  支書老孫帶著朝氣蓬勃的年輕隊伍來到廟門前,一大幫人少說百十來個人,和那小和尚相距不過五六米。小和尚面對這幫氣勢洶洶的村民,絲毫不為之所動,雙掌合十。
  老孫喊道:「那和尚你是幹嘛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這座古廟年代久遠,就連村裡年歲最大的老人也說不清它修建於什麼年代。而且這座廟荒廢很多年,自打建國以後就沒見到有什麼和尚,香火全無,大殿裡佛像都不知哪去了,年久失修,沒塌就算不錯了。
  怎麼突然就蹦出個和尚,還與人民為敵呢?站在廟門口那意思是要擋橫啊。
  小和尚行個禮說:「諸位施主,此廟有近千年歷史,為宋末高僧所建,此為文物,拆不得!」
  支書老孫耐著性子解釋:「小師父,你這還是老年間的封建思想。我們拆廟也是為了建高爐支援國家建設,咱們現在國家一窮二白,在毛主席的帶領下要趕超英美,解放全天下受苦受難的老百姓。文物再重要,有國家重要嗎,有人民重要嗎?再說這麼一座破廟也是封建殘渣,我們老百姓已經當家作主,用不著再像舊社會善男信女那樣燒香磕頭,留這麼一座廟一點意義也沒有。」
  後面有人說:「支書,跟他廢什麼話,直接拆了得了。」
  支書老孫道:「還要以理服人嘛。」
  誰知那小和尚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居然在廟門口盤膝打坐,那意思是誓於古廟共存亡。
  哎呦呵,敢跟咱們玩這一手。支書呲牙,跑我們偉大的人民公社跟前耍臭無賴來了。好言相勸你不聽,非逼著俺們動粗。他一揮手,過去幾個壯小伙,把那和尚抬起來,弄到一邊,嚴加看管。
  小和尚急了:「你們不要胡鬧。這座廟是高僧布下的聚靈陣,下面是陰門,一旦破壞……」
  支書冷笑兩聲,雙手拄著鐵掀,岔腳而立,那架勢真是人莫予毒。他指著古廟說了一聲:「拆!」
  上百號人蜂擁而上,鐵掀鐵鍬鎬頭飛舞,本來就岌岌可危的古廟,哪經得起這麼折騰,只聽「嘩啦啦」一陣響動,煙塵四漫,成了一堆廢墟。
  就在這時,天空忽生異象,只見烏雲翻捲,光線頓時暗下來,山上起了大風,滿山綠葉嘩嘩亂響。眾人面面相覷,鴉雀無聲,都感到一陣陰森的寒意。
  支書一拍手,怒喝:「啥愣著幹什麼,卸磚!」
  大家在廢墟裡細心挑出一些較為完整的磚頭,用竹筐一趟一趟扛下山。足足折騰了一天,偌大一座古廟,成了瓦礫場。
  姥姥戚燕,那時候還是不到二十的大姑娘,想來年輕時候挺漂亮的,留著大辮子,挽著褲腿,拿著鐵掀最後一個下山。臨走時,她回頭看,只見那和尚孤零零站在廟墟上,單手立掌,低垂著頭,緩步而行,心思非常沉重的樣子。
  她聽到和尚說了一句話:「劫數!平地立高樓,無端風雲起……」
  忽然間,毫無徵兆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狂風漫卷,雨水撲面,平地起了一層霧氣。整個半山腰似乎飄起一陣嗚咽聲,很低沉,隱隱約約的,後來竟然響成一片,似乎有男有女,哭喊聲夾在風雨中,聽得人毛骨悚然。
  戚燕不敢再看,她本來就對這些東西比較敏感,從小就看到很多人看不見的東西。她嚇得趕緊往下跑,雨越下越大,公社的人已經看不到了,下山的路成了一片水灣,大雨把道路沖成了泥土。本來山上有很多樹,但因為建高爐缺燃料,這幾年把樹陸陸續續都砍得差不多了。沒有樹,山便成了無根之土,讓大雨沖的到處都是爛泥塘。
  戚燕喊著朋友的名字,可大山之中無人回答,入耳全是電閃雷鳴,很快天地間一片混沌,天昏地暗。
  正走著,忽然就聽轟隆一聲巨響,頭上的山體整個坍塌,一大片一大片的泥土石塊夾雜著亂草,從高處如水庫洩洪一樣,傾瀉而下,順著山坡滑了下來。
  戚燕哼都沒哼一下,便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發現在一處黑黝黝的山洞,自己正躺在一個人的懷裡。她驚叫一聲,趕緊掙脫。發現抱著她的,居然是那個小和尚。她合了衣服,明白過來,是人家救了自己一命,趕緊道謝。小和尚笑笑沒說什麼。
  她要走,可洞外大雨滂沱,一片黑煙,什麼也看不清,只好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