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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節

  牆上畫著一座陰森森的古廟,背景是鉛灰色的天空。這座古廟結構奇特,形式奇古,因為牆上遍佈水漬和蜘蛛網,整座廟看上去霧濛濛的,壓得人心裡難受。最詭異的是,廟門口點著兩盞紅色的燈籠,說喜慶不喜慶,說喪氣不喪氣,透著一種聊齋的妖氛之氣。
  我沿著牆壁往黑暗中走,走出去沒多遠,又出現一盞古燈。我顫抖著點燃它,火光頓時照亮,牆上的塗鴉壁畫繼續在延伸。這面牆上畫的似乎是一場很大的災難,房屋倒塌,殘壁斷垣,遍地死人,堪稱屍骨如山。仍舊是鉛灰色的天空,有一支長長的隊伍,從黑暗中走來。
  隊伍的遠處是幽幽黑影,近處能看到隊伍的模樣,他們三人一行。前面的人打著招魂幡,中間的人抬著黑色的鼓。隊伍裡的人,皆都面目不清,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踏過屍體的城市,再次步入地獄。
  這兩幅畫都有一種非現實的超現實感,畫的栩栩如生,動人心魄,每張畫裡的人物或是建築都非常逼真,躍然於牆面,尤其那一支怪異的隊伍,真像要從牆上走下來一般。
  我繼續往下走,走幾米便有一盞古舊的燈。點燃後,便照亮一方牆面。牆上的塗鴉畫面,每一幅都極為虐心。有的畫著群狗撲食活人,咬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血紅色腸子拖了一地。有的畫著山上一方巨大的平台,諸多黑煙一樣飄蕩的人影,站在上面,眺望遠處濃雲之外的城市。
  那檯子上寫得幾個血紅的大字,讓我知道了這些畫的主題是什麼。
  檯子上的字是:望鄉台。
  望鄉台傳說在人死後鬼魂進入陰間的必經之路上。亡魂站在望鄉台,可以回顧陽間的親朋好友,甚至能看到自己這一世即將腐爛的肉身。這種感覺可以想像,撕心裂肺,痛苦至極,從此陰陽相隔,人鬼殊途,什麼愛什麼恨都隨風而逝。
  如果牆上的塗鴉是彭大哥所作,也只能是他所作,他畫的就是——陰間。
  我隨著牆體往前走,牆上的畫面也隨著陰間的逐漸行進而進入地獄。十八層地獄,不再一一描述,每一幅都是無休止的酷刑,充滿血淚和痛苦,展現了人類虐待自己同胞的智慧和想像力。
  我看得遍體生寒,兩條腿不受控制地往下走,有些圖只是匆匆一掃,不敢細看。心裡像是堵了大石頭,那難受勁根本無法描述。
  播音器裡依舊放著舒緩的音樂,男中音的聲音仍然充滿了磁性:「放鬆……隨著我的節奏深呼吸……你會發現自己進入一個美好的境界……」
  身上的冷汗已經把衣服浸透了。看到這麼多地獄受難的場景,雖然害怕,但我心中隱隱有種感覺,總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麼。這時,我點亮了最後一盞古燈。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最後一幅圖應該是全場最虐心的所在,彭大哥一定把大招藏到了最後。
  古燈裡火苗燃起,周圍的一切漸漸亮起來,我終於看到了最後的安排。
  那是一面巨大的鏡子,我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
第78章 閻王爺
  我穿著黑色的棉襖,登山褲裡是臃腫的毛褲,腳下蹬著黑色旅遊鞋。我從小就喜歡穿暗色系的衣服,一直被詬病沒有青春活力,二十來歲人整得老氣橫秋。
  此時我站在鏡子前,看著裡面一身黑色的人影。在最初的恐懼過後,我忽然陷入到一種很莫名的情緒。
  鏡子裡的人,自然也是我了,可是給我的感覺,他又是另外一個人。這種感覺,曾經馬丹龍作法入畫時候,我有過體驗。鏡子裡的這個人感覺上非常成熟,飽經世事的樣子,似乎見證很多世態變遷,滄海桑田。此時他黑衣黑影,站在鏡子深處,倒背雙手,直直地看著我。
  我忽然生出一個很古怪的念頭,這裡面的人是不是我的前世?
  正想著,播音器裡的男中音給了指示:「面對鏡子……盤膝……打坐……」
  我盤膝坐在鏡子前,隔著鏡子,和裡面的人影隔空相望。
  「慢慢合上眼睛,隨著我的聲音進行深呼吸。呼……吸……,對,你會緩緩進入觀想之境。」
  觀想?!我在進入那幅詭畫前,馬丹龍也是這麼要求我的,進入觀想。我心念一動,彭大哥指示我做的準備活動,和馬丹龍近乎一樣。他是不是也在指引我,進入某一個特殊的空間呢?
  我腦子裡念頭紛雜。播音器裡還在放著催眠音樂,如果我是通過催眠進入那個空間,到底是魂魄出體呢,還是意識進入更深層次的潛意識中呢?
  男中音在倒計時:「當我數到十的時候,你便會進入觀想境界,來到我的世界。一,二,三,四……」
  隨著他的聲音,我的身體開始顫抖,雖然閉著眼睛,卻竟然看到一片白光。當數到八的時候,我全身每一塊都在抖動,眼皮在抖,手指尖在抖,尤其心臟加速,跳動很厲害。
  我額頭浸出汗,實在無法想像,真的被催眠過去,會是什麼情況。很可能若干日子後,他們發現我時,我已經變成了植物人,無知無覺,下半輩子只能插著一堆管子生活。
  我潛意識裡在抗爭,可是那片白光越來越強,直至包裹住全身,感覺很舒服,像是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嬰兒時代。
  再一睜眼,眼前景物都變了。
  我站在一處寺廟的下面,這座寺廟目測極大,上去還要走過長長的台階。冷月如水,隱約看到廟裡燈火明亮,黑影憧憧,似乎有挺多人。我猶豫片刻,還是沿著台階往上走。
  台階兩側是十八層地獄受難的蠟像。每隔十來米,便上演一出活靈活現的酷刑。比如有割喉,一男子跪在地上,身後小鬼伸刀割開喉嚨。受刑男子因為疼痛睜大了眼,睚眥俱裂,鮮紅的血從喉嚨裡涓涓而出,染紅了他的衣服。
  我看得渾身頭皮發麻,不敢再看,剛收回目光,居然聽到受刑的男子發出「咳……咳」的聲音。我嚇了一跳,仔細聽,確實是他發出的。這是割喉後,鮮血倒灌喉嚨,發出的怪聲。
  我嚥了下口水,我操,這哪是雕像,這不真人嗎?!
  很想過去檢查一番,但那種酷刑的場面實在讓人無法鼓起勇氣。恐怖倒還其次,關鍵是虐心,我能強烈感覺到此人遭受刑罰,在橫死前散發出的那股子怨念。
  不敢再細看那些酷刑的場面,三步跨兩步,飛快往上面狂奔。
  邊跑邊想,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難道彭大哥真的把我催眠帶進了陰間?現在的我……已經死了嗎?
  一直跑到廟門,大門敞開,往裡看,裡面是黑牆環繞的大院,燈火通明,金碧輝煌,有許多人在裡面不知幹什麼。
  我走了進去,院子面積太大,影影綽綽,黑霧瀰漫的,似乎根本看不見盡頭。院子裡劃分出一塊塊場地,每一塊場地都人滿為患,圍在一起不知做什麼。
  我來到一群人的後面。這些人穿著不知哪個朝代的衣服,一水兒黑色,面目蒼白,而眼睛血紅。正在握著拳頭,伸直手臂高呼:「打翻這個罪人,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我在後面往裡看,場地中心是個檯子,上面跪著一個赤身裸體的老先生,瘦得皮包骨頭,垂著頭,花白頭髮散亂,那模樣相當可憐。他嘴裡喃喃:我有罪,我有罪。我活該,我活該。他一邊說一邊咳嗽,手捂著肚子,像是正在經受很大的痛疼。
  看到這個人,我徹底凌亂了。這位老先生,正是我在停屍間,看到的那具沒有頭蓋骨死於肺癌的老頭。此時他正作為一個罪人,跪在台上懺悔,看那模樣,即使做了鬼,肺癌的痛苦也一直伴隨著他。一邊疼一邊咳嗽,嘴角鬍子上,都是淋漓的鮮血。
  我繼續往裡走,看了幾個場地,情形都差不多。每個檯子上都有一個被批判的人,準確點說是鬼魂吧。他們無一不飽受肉體和精神雙重折磨,被下面的人群集體痛罵,高呼罪惡,場面不能算恐怖,但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瘋狂感和詭異感。
  這時,我看到了正殿,裡面高燈懸掛,大堂的地上,跪著幾個人。
  我快走過去,步入大殿。
  正殿裡的情形有點像古代縣官審案,兩旁是牛頭馬面,黑衣鬼差。地上跪著的人,全都沒有衣服,赤身裸體,顯得卑微猥瑣,跟狗差不多。他們的前面,高高在上,是一張很大的桌案,正座上坐著一個人。正單手撐在桌面,身體微微前傾,瞇縫著眼睛審案。
  他的面容乾淨圓潤,眼神平靜,帝王之相,氣象不凡。我當即看傻了,這不就是彭大哥嗎?!他的氣質全變了,活脫脫變成另外一個人。
  彭大哥穿著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式中山裝,頭髮梳理一絲不苟,打眼看上去就像個老幹部。他一抬眼看見了我,案子也不審了,從桌案後面繞出來,逕直走到我的面前,十分熱情地伸出手:「小劉,你來了。」
  好吧,我的大腦已經跟不上這個節奏了。形勢之下,也伸出手和他握握:「彭大哥,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