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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節

  馬丹龍不置可否,喝茶看我。
  我斟酌一下,除了李大民修煉的事隱瞞不說,其他一五一十都講了。尤其是關於彭大哥,講得格外仔細,就連上一次入畫的經過都說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馬丹龍是不是在聽,整個敘述過程中,他的眼睛一直看著天花板,似乎在聽又像是在想著什麼。
  我說完之後,馬丹龍回過神:「這個老彭,果然有些古怪。當時我就看他不對勁。」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
  「不是很確定。」馬丹龍直接把煙灰撣到地上:「老彭做的這些,讓我想起很久以前遇到的一件案子。」
  「哦?什麼案子?」我來了興趣。
  馬丹龍說這是發生在二十年前一樁很奇異的兇殺案。當時他正在山東給一家喪戶做法事,有一個電話找到了他。那時候也沒個手機,能輾轉找到他,說明這個電話非常重要。電話是他一個故交打來的,此人是山西某地的刑警隊長,在當地號稱神探。現在出了一樁很邪門的案子,需要馬丹龍火速去幫忙。
  說它邪門,並不是因為此案難破,相反,刑警隊用了短短一個禮拜時間就抓住了兇手。
  之所以邪門,是因為這個兇手作案的理由。
  這個案子當時在公案系統內部被稱為「鐵椅子」,為什麼叫這麼怪的名字,往後看你就知道了。作案人是當地一個姓錢的農民,為了抓他,足足派出十多名刑警,並在行動前,進行了很嚴密的布控和封鎖。最後經過一番不是很激烈的搏鬥,無人傷亡,高粱地裡把姓這個姓錢的活捉。
  兇手三十多歲的年紀,其貌不揚,長得就是個農民相,木訥老實。對付這樣的人,一個有經驗有功底的武警就能手到擒來,為什麼還如此大動干戈呢?因為這個姓錢的農民,是個殘忍至極的殺人狂魔。
  截至他被捕之日,有據可查,一共作案三十二起,殺了三十五個人。死者的屍骨被他埋在自家後院,等警察刨開一看,在場所有人都傻了,白骨纍纍,臭氣熏天,其狀慘不忍睹,就連多年辦案的老公安都不忍再看。
  這小子抓到警局連夜提審,對所犯案件供認不諱,可問到殺人動機的時候,他沉默不語。幹警們除了嚴刑逼供,基本上啥招都想了,可這小子屬禿尾巴狗的,窮橫,就是不說。談天說地都行,甚至可以跟警察津津有味聊自己作案的細節,但一問到動機,便緘口不語。
  這也難不倒警察,從蛛絲馬跡裡自然可以推導出動機。錢農民孤寡一身,父母早亡,自己窮得叮噹的,也沒人願意嫁他。出來進去,白天黑夜全是老哥自己。據鄰居介紹,這個人平時不愛說話,但性格隨和,誰張口需要幫忙,肯定熱心幫助。
  在對他家裡進行翻查時,找到了一堆畫。
  現在,這些畫原封不動放在馬丹龍的面前。馬丹龍趕到這裡,沒有休息,連夜開始工作。他很仔細地查看並詢問了整個案件的細節,第一時間從檔案裡調出這些畫來看。
  畫的繪畫手法相當稚嫩和拙劣,用的是鉛筆,畫在硬皮紙上。這種紙張十分粗糙,並不適合寫字畫畫,一般都是鄉下用來貼窗戶和糊棚頂的。
  馬丹龍挨張看著,表面風輕雲淡,實則內心已經狂風暴雨。他問刑警隊長,這些畫都是兇手畫的嗎?刑警隊長告訴他,關於這些畫的來歷,兇手一個字也沒有說過。
  馬丹龍緊皺眉頭。這些畫雖然拙劣,卻非常與眾不同,甚至說有些嚇人。因為畫上畫的是十八層地獄的受難圖。
  聽到這裡,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震住了,腦子裡翻騰不已,又不想打斷他的故事,繼續聽著。
  馬丹龍第二天來到兇手家裡勘查。他的家也是犯案的第一現場。馬丹龍仔細檢查了前後兩重院子,目光最後落在犯案的工具上。
  是的,聰明的你應該猜出來,兇手作案的工具,是一把鐵椅子。
  說是鐵椅子,其實並不是說這把椅子是鐵做的,「鐵」指的是它的關鍵部位。這是農村常見的太師椅,棗木榫接而成,非常結實。邪門的地方在於,姓錢的農民把這把椅子進行了改造。在太師椅最上面,他加了個鐵製的頭箍,正好能卡出脖子,兩側把手位置也按了兩個鐵手箍,能卡住雙手。一旦這個人讓他弄到鐵椅子上,頭箍手箍一扣,你就是胡迪尼也逃不了。
  這倒也罷了,最邪門殘忍的是太師椅頭部位置,加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帶搖把的鑽頭,最前面鉗了根長長的黑色釘子。只要搖動把手,釘子便旋轉向前,從受害者的後腦釘進去……剩下的自己想去吧,血肉橫飛,腦漿直流。這個刑具聽來有點像紅色高棉的取腦機。
第72章 跟蹤
  兇手作案的主要對象是輟學的混混,沒有大人看管的孩子,一個人混跡本地的外鄉人等等,騙到家裡,先一起吃喝,在酒裡下藥,等把人灌迷糊了,就帶到鐵椅子上行刑。據兇手交待,行刑前,他讓每個要死的人都保持絕對清醒,看著他們尖叫或者哀求,一點點把釘子打進腦子裡。
  就是個變態!這是公安內部對此案兇犯的動機定性。
  但馬丹龍不這麼看,他小心翼翼把那枚黑色的長釘子取下來,用手帕包上。對刑警隊長說,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隊長搖頭。馬丹龍說,這叫分魂針。插入頭裡做瀉魂之用。就是把人的三魂七魄從身體裡給引出來。引到哪呢,馬丹龍猜測兇手必然有一個裝魂的法器,比如葫蘆、盒子之類的東西。刑警隊長完全沒有接觸到這樣的事件,有些傻了,問兇手為什麼要這麼做。
  馬丹龍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位兇手肯定是個邪派中人,手法到不一定多高明,但行事極為殘忍陰毒。他把人的魂魄引出之後,要加以凝練,或是以魂魄煉法器,或是用來做小鬼。總而言之,都是邪術,邪門的厲害。
  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找到那個兇手裝殮魂魄的法器。此類法寶,太損陰德,有違天和,而且裡面最少裝著幾十個人的魂魄,留在世間貽害無窮。
  刑警隊長和馬丹龍是老朋友,一起破過一些怪案,對他深信不疑。馬上調來一個支隊,徹查兇手家裡。當然,此中詭秘緣故,不能為外人道哉。隊長只是告訴部下,要找一種容器,可能是葫蘆或是別的什麼。寧錯過別放過。整整三天,從他家裡翻出的容器之類的物品堆了一地,馬丹龍一一檢查過都不是。警察苦著臉說,我們耗子洞都掏了,肯定再沒有了。
  馬丹龍想想,這麼要緊的東西,那兇手肯定會秘藏起來,不會讓人發現。他讓隊長安排,自己親自到看守所探監,和兇犯面對面溝通。
  聽到這裡,我急切問:「他說了嗎?」
  馬丹龍喝了口茶,苦笑:「沒說。他理都沒理我。」
  「那後來,你們找到那個裝魂魄的容器了嗎?」我問。
  馬丹龍眼神有些迷茫:「找到了,也沒找到。我原以為這個迷永遠也無解了。」
  我急得大叫:「到底怎麼回事?」
  馬丹龍換了個姿勢坐著,看著窗外夜風中搖動的樹枝,靜靜說道:「那個姓錢的兇手,他用來裝魂魄的容器,居然是那些畫!」
  聽到這,我都傻了,這不就是彭大哥嗎?!我操。
  馬丹龍說,發現這件事也是非常巧合。他到了當地,一直住在公安局的招待所裡。案件水落石出,並已經結案。出於某些目的,兇手用分魂針取魂魄的這部分細節,被封在檔案裡不能公開,怕引起不好的影響。馬丹龍也要離開了,深夜他在招待所整理一下案件的資料,便躺下睡覺。
  那一沓子地獄畫,放在床頭。
  睡到半夜,忽然一陣鈴聲響起,馬丹龍陡然坐起來。響的是他隨身帶的魂鈴,此鈴最是敏感,遇到陰邪之物,便能發出脆響。
  他警惕地看著黑漆漆的屋裡,居然感覺不到陰邪的存在。正納悶,忽然聞到一股糊味,抬眼一看,放在床頭的畫不知何時,居然無火自燃,辟啪燒了起來。
  馬丹龍嘴角抽動了兩下,他雖不清楚發生什麼,但隱約感覺到這裡肯定有問題。他趕緊下床,撿起拖鞋,抽打那些畫上的火苗。
  這不抽還好,馬丹龍告訴我,忽然他腦子裡出現了一張臉!這是一張男人的臉,張著大大的嘴,五官因為痛苦極度扭曲。那張大嘴就是一個黑糊糊的大洞,整張臉冷不丁看上去,像是塗鴉出來的簡筆畫。
  這張臉完完全全佔據了馬丹龍整個腦子,不管閉眼睜眼,根本消散不去。而且這張臉還傳遞了一個悲慟悲憤至於極點的情緒。一個人到底能遭遇到什麼啊,才能散發出如此可怖的怨念,那種陰那種毒那種恨如海洋一樣能吞噬世界上一切美好。
  馬丹龍那是幹什麼吃的,去陰間就跟上老丈人家串門似的。這種陰物如果侵入的是尋常人,那結果必然不死也瘋。而他非常鎮定,咬破舌尖,大吼一聲:「破。」
  那張怪臉頓時煙消雲散。他看著那一沓燃燒的畫,額頭浸出冷汗。因為剛才的怪臉正是從畫裡出來的。最令他驚駭的是,這張臉他認識,翻看案件檔案的時候見過,正是死於兇犯手裡的一個受害者。
  那些畫一張張燃燒著,每燒一張便釋放出一個亡靈,魂魄掙扎片刻又轉瞬即逝,消散於無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