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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節

  壟道下方是丈餘深的河,正是穎水的一條支流,從這村鎮荒野之中穿梭而過,但河水卻極少,只淺淺的一層,朝下往去,河深道聳,草荒壟窄,連帶著蒼茫的夜色,黑黢黢無邊無涯,讓人突生一種無著無落的不詳預感,就好像陡然沉入無底的枯井中那樣。
  十幾丈開外的地方,是一片方圓數畝的大池塘,池塘邊栽滿了垂柳,這時候的葉子雖然略略稀疏,但仍然綠意翠濃,隨著晚風飄揚起落,卻毫無聲息,彷彿暗地裡歡呼跳躍的魑魅魍魎鬼影一般。
  池塘裡開著一大半荷花,大部分卻已經凋零,但無數片臉盆大小的荷葉仍然遮蓋著水面,讓人看不到荷塘裡水的真正顏色。
  而偌大的池塘裡,也沒有任何聲息傳出,蟲生、蛙聲、鴨聲、蛤蟆聲全都沒有,只有冷意浸人肌膚的涼風在默默肆虐,驅散著池塘上方若有若無的如煙似霧的水汽。
  我竟在不知不覺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彷彿不勝這深秋的寒意。
  「你怎麼了?」
  楊之水突然問了我一句:「怎麼一臉呆呆的表情,看什麼呢?」
  「哦,沒有。」我晃過神來,不準備說什麼,卻又忍不住歎息一聲,道:「陳家村距離這不足五十里,我也曾經從這裡經過,但是卻從未像今天今夜這樣,感覺此處地界如此險惡!」
  「險惡?」楊之水環視了一眼四周,道:「農村鄉下不都是這樣嗎?」
  我幽幽道:「前有不測之地,後有無根袤野,左有蟄龍之川,右有網帶之林,道如盤蛇,池若死澤,冷風往來,穿梭如刀,浸染於不備,殺人於無形!」
  楊之水長大了嘴,猛地打了一個寒顫,緊張地又環視了一圈,強笑道:「元方,你可真能說,我脊樑上的冷汗都出來了!」
  我沉聲道:「我不是嚇你。千萬要小心點。」
  楊之水見我說的認真,也沉沉地點了點頭,道:「知道了,走吧,你看前面那亮光處,應該就是目的地。那是個什麼地方呢?」
  我打眼遠望,果見百餘丈開外的地方黑壓壓地坐落著一片參差錯落的宅院,裡面有亮光洩出,似乎是瓦捨,卻又不像是民居的住宅。
  我和楊之水一邊走,一邊回想,十幾步後,我把那宅院看的又清晰了一些,也猛然間想了起來,那是座觀音廟!
  這個鎮子叫沙河鎮,因為穎水經過,多出沙土,因此得以命名。
  那觀音廟是沙河鎮最大的廟宇,年代悠久,據傳是唐代所建,千餘年間被焚燬拆除多次,八十年代後期又重新恢復,把附近的土地城隍廟也歸攏到了一起,佔地足有三餘畝。
  我小的時候曾經跟著奶奶來過一次,依稀記得那觀音廟很大,坐北朝南,三進三出,第一進供奉的是土地、城隍,居中的廟宇,正偏共有五間,正殿供奉的是一尊兩人多高的送子觀音像,兩側有善財童子和淨瓶龍女,側室裡供奉的是韋陀、金剛等神祇。
  東、西又建有偏殿,東偏殿是羅漢堂,西偏殿是僧侶唸經誦佛,設立功德箱的地方。
  最後一進是住房,僧、客的臥室都在那裡。
  廟宇裡還有些園子,是僧人種菜、養花的所在。
  這是一個偏僻的所在,但是逢年過節,卻香火極盛,尤其是大年初一,入廟膜拜、燒香、許願、求子、納福、卜卦、捐贈的人絡繹不絕,就連禹都、許昌、襄城等地的人也不遠百里坐車來此。
  平時倒是落寞些,但也稍稍有點遊客和虔誠的信徒。
  賈愷芥難道會在這座觀音廟中?
  我和楊之水一路疾行,已經漸漸接近觀音廟。
  廟裡的燈火有些暗淡,彷彿就只有幾盞昏黃的燈泡在苦苦熬夜,廟門是緊緊閉著的,廟前有座石碑,應該是古物,被玻璃框圍著,裡面的字跡已經很模糊了,我也無心去看那上面寫的都是些什麼。
  廟門左右立著四株粗壯的槐樹,也都很有年歲,樹皮上縱橫的溝壑便是歲月磋磨下來的痕跡。
  我和楊之水越走越近,卻仍舊沒有聽到任何聲息,靜的瘆人!
  這荒野大廟、古碑老樹、壟道昏燈再加上寂寥秋意所營造出來的慘淡死寂情景,與白天裡賈愷芥在羊肉湯老店門前的喧嘩吵鬧兩相映照,竟如同兩個世界!
  我心中的不安感覺更甚,悄然行至廟門前十餘步遠時,我一把拉住楊之水,低聲道:「你確定是這裡?」
  楊之水瞪著眼把觀音廟門前的老槐樹一株株看完,然後也壓著嗓子道:「你看左邊第一棵槐樹上是不是有暗號?」
  我細看時,已經看到了,果然還有個「川」字似的記號,和之前遇到的那些相差無幾。
  我略一沉吟道:「如果這個觀音廟就是目的地,那玉陽道長在哪兒?他怎麼不接應咱們?」
  楊之水覷著四周,道:「可能是已經進去了吧?」
  我狐疑道:「他自己進去,不等咱們?」
  楊之水道:「或許事情緊急,來不及等也說不定。」
  我道:「會不會有什麼差錯?我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楊之水道:「我師父是何等樣人!要不,你在外面把風,我先從牆上溜進去探探底細?」
  我默然了片刻,覺得楊之水太毛躁,或許會壞事,正準備叫童童過來,由他進廟探看,猛然間,心卻驟的一揪,彷彿被人用手奮力攥成了一團,憋屈的難受欲死!
  麻衣六意,心念陡生!
  我一把推開楊之水,自己也往後翻滾,只這一瞬,我耳中已經聽見幾道極其細微的聲響,兩抹烏光「嗤」、「嗤」的劃過眼前,又「噗」、「噗」兩聲沒入土中!
  我仰面便看,慧眼急啟,三魂之力如網似箭般疾馳而出,鋪天蓋地撒去!
  只剎那間,我便看見一個人匿在樹杈之間,正探頭探腦地往下面看,我的魂力已無聲無息地浸入,他渾然不覺。
  我又將周圍探看了一遍,雖耗神不小,但卻確認了,只有此一人在!
  楊之水則被嚇了一跳,立定身子後,四顧張望,又低聲問我道:「在哪兒?」
  樹上那人裂開嘴角無聲地暗笑,手腕輕輕抬起,又扣起一枚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童童!」我心中大喝一聲:「不要讓他發出任何聲息!」
  我耳中早飛出一道薄霧似的影子,飄然間已丈餘高,「嗖」的將那人整張臉都糊住。
  那人大駭,張開嘴似乎要喊,但是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元嬰極祟之物,那人要呼喊,必須要先吸氣,一吸之下,元嬰趁機將祟氣浸入那人口中,祟氣陰極,森冷如刀,驟然間大量浸入口中,連喉嚨都能在剎那間腐蝕爛,他如何再喊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