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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節

  這時候,我看見二叔一晃一晃地從隔壁院子裡走出來,看見我和奶奶後,叫了一聲:「呀,這不是元方嗎?你們幹嘛去呢?」
  奶奶看見二叔,臉色就有些不耐煩,道:「方方發燒了,我帶他去看看。」
  二叔走近了,看我一眼說:「發燒了怎麼不看醫生,娘,你會看病?什麼時候學會的,怎麼不早說一聲,我前兩天還感冒,花了一塊錢賣藥呢!」
  奶奶瞪了二叔一眼道:「給老子死一邊去!」
  「我滴親娘啊!你看你這態度!我要去幹大事,你咒我死,有你這麼當媽的嗎?」二叔一臉晦氣地說。
  奶奶瞪著眼道:「你幹什麼大事?又去打牌吧?你就整天沒個正經事!」
  二叔說:「小賭怡情,怡情啊!給你說了,你也不懂!哎,不是,你們這是到哪兒去看病的?」
  奶奶推著我只管走,還嘟囔道:「方方,走,別搭理他!」
  二叔「哈哈」一笑,對我擠眉弄眼地說:「元方,好好讓奶奶看看啊,奶奶的醫術很高的哦。」
  我和奶奶擺脫二叔的「糾纏」,繞道後村,不到五分鐘,就看到了那個廟。
  大老遠看上去,廟好像比以前小了許多,我問奶奶道:「奶奶,廟是不是被拆了?」
  奶奶說:「拆了一間,剩了一間。」
  我說:「哦,那廟裡供奉的是什麼神仙啊?」
  奶奶說:「原先供奉的是東王公。」
  東王公就是東華帝君,古神話傳說是西王母的老公,是男仙的老大,不過中國的神話演變的種類太多了,在不同的版本裡,東華帝君的地位和身份就不太統一了,西王母也偶爾會成為別的神仙的老婆,但不管怎樣,東華帝君都是一位神仙大佬,降妖除魔鎮邪還是不在話下的。
  但是奶奶說「原先」,那廟裡現在供奉的神祇是什麼?
  我還沒來得及問,奶奶已經開始拿鑰匙開門了,推開門一看,正中的牆上赫然掛著一幅圖,圖上是一位形貌清奇的老者,頭戴一頂蓑笠,身穿一件寬袖長袍,鬚髮長而飄然,整體是非道非俗的打扮,但看上去極為有氣度。那圖上方寫著三個大大的繁體字,我認得,正是「義山公」三字。
  而在義山公的圖像下,擺著一張長一丈半,寬四尺多的陳紅色條桌,桌子上前前後後擺放了十幾個牌位,最前方的一個牌位上刻著幾個字——「陳諱漢生」,那正是我爺爺的名諱。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奶奶就喊了一聲:「跪下,給你治病!」
  這明明是個廟,現在居然變成供奉我們老陳家列祖列宗的地方了,我不禁愕然。耳聽得奶奶讓我跪下,我莫名其妙道:「奶奶,這是怎麼回事?這裡不是廟嗎?」
  奶奶說:「你說怎麼回事?咱們老陳家的祠堂不是被燒了嗎,現在這裡就是新的祠堂!」
  我愣住了,我們老陳家以前的祠堂足足有八間房子那麼大,而且是分成前後兩進的大院子,裡面不僅供奉的有列祖列宗的牌位,還有幾個守護祠堂的凶神的塑像以及滿屋子的對聯、圖像。
  可惜後來被幾個調皮的小孩兒一把火燒成了白地,爺爺差點氣得吐血,整天自責自己算了一輩子,自家的災難卻算不到,白擔了「神算陳」的名號。
  但就算被燒了,還可以重蓋嘛,總不能就變成現在這麼一間屋子啊。
  我鬱鬱道:「奶奶,為什麼要在這裡供奉祖宗啊?」
  奶奶瞪著眼道:「怎麼?祠堂被燒了一次,祖宗就不供奉了?」
  我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為什麼不找一個比較堂皇一點、大氣一點的地方,反而要窩在這麼一個小地方?你看這一張桌子都快把整個屋子填滿了,最起碼佔了一半的地方,你不感覺很擁擠嗎?」
  奶奶說:「大的未必好,小的未必不好,咱們義山公以籍籍無名而聞名天下,流芳千年,靠的就是隱秘;咱們原先的祠堂倒是很大,很華麗,不一樣被人給燒了?只要供奉祖宗,只要心中記著祖宗,地方是大是小不都一樣嗎。」
  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奶奶卻道:「還愣著幹嘛?跪下啊。」
  我說:「跪下?您還真給我治病?」
  奶奶翻著白眼說:「不然我們到這裡幹嘛?」
  我說:「我真的沒病!」
  奶奶固執地說:「你有病!」
  「我沒病!」
  「你有病!」
  「沒病!」
  「有病!」
  「沒!」
  「有!」
  「好吧,我認輸了,跪下是吧,我跪了。」我實在是服了!
  在我不情不願跪下以後,我心中暗想,奶奶肯定是有病了,看來爺爺的去世給她的打擊不小啊,有空得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
  奶奶讓我跪好,然後她粘了三炷香,點燃,插到香爐裡,在香煙裊裊升起,盤旋於屋內之際,奶奶也跪在我旁邊的一個蒲團上,對著眾牌位行了一番禮,嘴裡唸唸有詞,不知道說些什麼。
  就這樣禱告了一會兒,她又讓我三跪九叩地拜祭了一番祖宗,最後,她讓我跪直了別動,她則從屋裡拿出一根毛筆,找出一盤硃砂泥,用毛筆沾了沾,然後點在我額頭上,又畫了幾道。
  那裡沒有鏡子,我也不知道她畫的是什麼,只是感覺上額中央處很涼、很癢。
  畫完以後,奶奶點燃了一根白蠟燭,拿了個小茶盞,倒了半盞酒(這些東西都在屋裡備著呢,酒是祭祀用的),又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符,扣在右手裡,食指翹起來摸著鼻尖,嘴唇輕動,默念了幾句不知道什麼話,而且念一會兒點一次頭,總共點了三次頭,然後把紙符點著,燒了一半之後,放到了半盞酒裡,紙符藉著酒又燒了一會兒,並且把酒也燃著了。
  紙符燒完之後,奶奶端起茶盞,對我說:「喝了。」
  「喝了?奶奶,你沒搞錯吧?」我欲哭無淚,看來來找奶奶純粹是個失誤,沒事找罪受呢不是。
  奶奶堅決地說:「你少廢話,快喝了!宗祠之內,容不得你撒野!這是祖宗賜給你的聖物,你敢不喝?」
  我連連搖頭道:「不敢,不敢,我喝,喝一小口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