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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節

  「行了行了,時間都不早了,咱們趕緊休息,明天還有事要辦呢。」宮二插話道。
  我就問:「對了,宮二,咱們只知道那陳藥師身在湘西,可我查了一下,湘西那麼大的一個區域,咱們毫無目的地尋找如同大海撈針呀。」
  老朱咂咂嘴,說道:「哎,小川!你不是私家偵探麼,你都能找到那狐狸的墳墓找不出湘西藥王麼?」
  「你別在那放屁呲得我,」我說,「找林群那一夥人容易,因為他們在城市裡有生活的痕跡,而且那裡畢竟是我的老家,你讓我來這人生地不熟的湖南找一個幾十年不出山的老藥王,我上哪兒找去!」
  宮二道:「小川說的沒錯,不光是你這樣的外人,就是很多跟那陳藥師一個年代跟他有過接觸的人現在也說不上來他人在那裡,只是有人說他常年在湘黔一帶隱居。」
  「那我們怎麼辦?」我問。
  宮二道:「湖南有一個人,他是我父親生意上的朋友,以前就是在湘西一帶混,後來發了財就搬到了長沙。這人消息靈通,而且據說他年輕的時候曾經跟陳藥師有過交集,我想來想去,也只有去找這個人問一問究竟了,所以在臨來的時候就跟他約好了明天見面的事情。」
  我從見到宮二一開始就對他的身世很好奇,只不過當時相處不多,也就沒好意思開口去問,自打我們幾個從狐仙墓裡面劫後餘生,彼此之間熟絡了不少。他一說到這裡,我便又一次對他的家世起了興趣,問:「宮二,你們家究竟是做什麼生意的呀,怎麼結識的都是這麼古怪的一群人?」
  老朱一聽我這話,當即瞪大了眼睛,說:「好傢伙,合著你還一直不知道我們宮二少爺家裡是幹嘛的吶?」
  我搖搖頭,宮二見了笑而不語,問:「那你覺得我們家是做什麼的呢?」
  我想了想,說:「我一開始覺得你可能是一個盜墓世家的子弟,因為我還記得當初咱們在狐仙墓裡第一次碰面的時候,你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那應該是行內的暗話唇典吧?」
  宮二和老朱聽完我這話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那的確是盜墓賊中的暗語,可是,懂得這些暗語的人未必就都是盜墓賊呀。」
  我們三個聊了兩句。我記得當時宮二先是對我說:「無有元良,看山望嶺,敢問路出樵人。」之後又問我「莫不是一江春水景兩岸,浪淘沙?」
  我問宮二這兩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宮二對我解釋了一遍我才恍然大悟。
  「元良」二字是指盜墓賊同行之間的稱呼,前面加上「無有」二字是代表客氣的說法,「看山望嶺」發作諧音「砍山挖陵」盜掘帝陵,「敢問路出樵人」就是說師出哪門哪派。
  第二句話「一江春水景兩岸」意思是說,雖然我們都做著跟死人有關的行當,但性質卻大不相同,「浪淘沙」的意思是守陵人!
  我問宮二,為什麼守陵人被稱作「浪淘沙」。宮二解釋說,在中國古代歷史上,盜墓一直都分為三種,即官盜、民盜與軍盜。東漢末年曹操曾經創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軍方盜墓機構,分為兩派,即摸金校尉與發丘中郎將。但要說起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有明確文字記載的官方盜墓機構,要追溯到北宋末年。
  據史記載,北宋靖康元年,金國大將完顏宗翰率兵南下,攻陷北宋東京汴梁,俘虜了宋徽宗與宋欽宗兩位皇帝,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靖康之恥」。岳飛的《滿江紅》就道:「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不過,金國雖然攻陷了汴梁,但他們深知自己還沒有能力統治那麼大的領土,也無心在這裡立足發展,於是就在汴梁扶植了一個傀儡政權——北宋舊臣劉豫所創建的大齊。
  劉豫本身就是傀儡皇帝,自然不會去管什麼百姓民生,就一門心思想著搜刮民財,但當時的宋朝已經今非昔比,百姓也不富裕,於是劉豫皇帝就下旨設立了一個盜墓機構盜取了北宋十幾座帝陵,發了一筆橫財,這盜墓機構裡的人就被稱之為「淘沙官」。淘沙也就成了盜墓的代名詞之一,行話裡取宋朝詞牌名「浪淘沙」代指守陵人這樣的職務。
  相傳守陵人是在封建時代專門守護帝王將相的陵寢的人,他們各個本領高強,而且忠心護主,世代相承,吃朝廷俸祿,鐵桿莊稼,只不過這種職業早就已經隨著封建制度的瓦解消失在歷史中了,建國以後,所有大規模的帝王陵寢全部都被列為國家重點保護文物,由國家派人專門看守,變成了旅遊景點。
  聽了宮二的解釋以後,我為自己的無知而感到羞怯,就問:「那你們家到底是幹嘛的呢?」
  老朱和宮二對視一眼,說:「我們宮二少爺的家裡是做古玩生意的,在整個河北省的地上地下文物交易中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這麼說來,那我們明天要找的人也是做古玩生意的嘍?」我道。
  宮二一聽我這話,流露出不屑的神情,道:「他哪裡算是什麼做古玩生意的人,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倒賣文物的販子。這人姓周,名叫周鐵民,白手起家,早年就在湖南西北一代盜墓發了財,當時還是個掌眼。」
  我道:「宮二,你就別再跟我整這些個行話了,什麼叫掌眼,你直接跟我說不就得了。」
  宮二笑笑,說道:「所謂的掌眼,就是盜墓團伙中的頭頭。一般的盜墓團伙在下地進入墓室的時候,總會留一個人在地上望風,因為盜墓活動一般都在黑夜,所以要求望風的人眼力要特別好,所以叫掌眼。在盜墓團伙中,誰都想蹲在外面做指揮官,別人溜進墓室摸金,一旦事發自己第一個逃之夭夭,墓地下的人是死是活只好聽天由命。」
  我一愣,道:「這樣的人還能做頭頭兒?」
  宮二點點頭,道:「先前我也曾經聽我父親提起過,這個周鐵民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早年自己做掌眼的時候,跟著自己的兄弟下斗摸金,把奇珍異寶遞出去之後,還在墓室裡做著發財的美夢時,那掌眼就已經用一塊大石頭把墓道的洞口給完全封住,自己一個人獨吞財寶了。」
  老朱一聽這話,義憤填膺地罵道:「我操,所謂盜亦有道,出來混江湖的,怎麼著都得個義字當頭,這麼沒人性的傢伙遲早要栽跟頭!」
  我也說道:「什麼義字當頭呀,我看你是《古惑仔》看多了,這個世道,樹倒猢猻散,危急關頭誰也顧不得誰,都想著為自己好。我當警察那會兒,但凡是犯罪團伙中的第一個人被抓到,根本不用什麼嚴刑拷打,立馬老老實實全盤托出,尤其是做這種旁門左道的生意人,說帶地,不過都是流氓假仗義罷了!」
第二章 周老闆
  第二天中午,我們三個人去往長沙的一家名叫「湘客留」的酒店與昨晚我們所談論的周老闆見面。
  走進周老闆預定的包廂,進屋一看,裡面坐著兩個人,一老一少。老的那人看上去五十多歲六十不到,渾身精瘦,濃眉大眼,脖子根上有一條醒目的刀疤,不過看樣子不是外傷,而是手術的刀口。宮二給我和老朱介紹說,這人就是周鐵民周老闆。
  我一看周鐵民的樣子,就明白了為什麼昨天晚上宮二不屑地稱他為倒賣文物的販子。在我的印象中,但凡是搞古董收藏與買賣的人,一般都是文質彬彬一臉書生氣,可這周老闆卻全然不同,金手錶,金戒指,一身的名牌西裝,看上去活像是一個暴發戶,而跟文人扯不上一丁點的關係。
  不過這周老闆人倒是很熱情,見了我們也不擺輩分,直呼我們幾個人做小兄弟,還介紹他身邊的那個身體結實的年輕人,說那是他的司機,可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年輕人是他的保鏢。這樣一個笑臉相迎的人,實在很難想像他年輕的時候竟然幹過那麼多傷天害理的勾當,真是人心隔肚皮,世事難預料呀!
  按照中國人的傳統,即便是再要緊的事情見面也都不會直入主題,一定要先是客套一番,說幾句毫無關係的廢話不可。
  周老闆問了宮二一些家長裡短,什麼父親的生意怎麼樣,宮家老太爺身子骨是否還結實。宮二這個人與我和老朱不同,很老成,應付這種客套的寒暄他十分在行。
  閒聊了兩句,周老闆讓服務員上菜。這是我頭一次來到湖南,桌子上擺著的全是湖南特色菜,什麼香辣梭子蟹,豆豉剁椒蒸芋頭,香辣刁子魚,瀟湘豬手,梅乾菜扣肉等等等等。
  我跟老朱看著滿桌的各色菜餚,不禁吞起口水,拿起筷子,也不客氣,一陣風捲殘雲胡吃海喝,大飽口福。
  藉著酒勁,大家也都聊得開了,周老闆就問:「宮二,臨來的時候,你父親給我打電話,說你們要找湘西陳藥師?」
  宮二點了點頭,道:「是,我也知道藥王隱居多年,不好請出山,不過行醫之人應當胸有懸壺濟世之心,只要我們誠心相求,我想藥王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周老闆歎了口氣,說道:「這個——還真是不好說呀,在湘西,老一輩的人都應該聽說過陳藥師這麼一個人,這一方面因為他醫術高超,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那個古怪的性格。他這個人不是一般人能琢磨的透的。」
  宮二看了我一眼,輕聲道:「事到如今,我們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周老闆想了想,又道:「不過據我聽說,那陳藥師並不是閉關自守,不再行醫。我記得十幾年前的時候還有傳言說,他隱居山中,給湘黔地區的尋常百姓免費治病,他隱居山中,不是不再行醫,而是為了躲避江湖事端。」
  宮二沒有答話,周老闆頓了頓,點燃一支煙,說:「宮二,我說一句話,你別不愛聽。」
  宮二立馬回應道:「周叔,有什麼話你直說無妨。」
  周老闆道:「這如果是別人去找陳藥師看病,也許還有希望,不過要是你去,恐怕……」
  周老闆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我已經聽出了一些端倪,他的話中所隱含的信息其實跟那個名叫商成勇的道醫如出一轍——沒有宮家這塊招牌請人引路,我們根本就見不到湘西藥王,可是如果宮二跟著我們一塊去,卻又有麻煩。
  宮家跟湘西藥王之間一定是有些恩怨的,只不過這是宮二的家事,我不好過問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