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節

　　聽到「毛人」，郭教授的表情變了，他問道：「你們發現了毛人？」
　　「不止是發現了，而且到了他居住的地方。」符羽的語速越來越慢了：「在那裡，我們發現了不少現代人的東西……」
　　「好了，不用再說了。」郭教授無力地擺了擺手：「你們進去了，肯定就看到牆上我的肖像了。」
　　「郭教授。」符羽說道：「毛人很傷心，因為他認為自己的父親已經亡於森蚺腹中，事實證明，他還沒有失去希望，我們已經拿到了DNA的比對結果，那個人不是毛人的親人，希望他得到這個消息以後會欣慰一些。」
　　符羽並沒有逼問什麼，可是郭教授畢竟是過來人了，他歎息一聲，一隻手一直藏在口袋裡，那隻手上少了一個手指頭，這是上次遇上森蚺付出的代價，「那個毛人其實不算是毛人。」郭教授說道：「符羽，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我有的時候覺得，你甚至可以看透別人的心，這樣的你，有的時候會給別人製造一些壓力。」
　　「毛人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我實在不敢去想，他是個善良的人。」符羽說道：「當我們生死一線的時候，他義無反顧地出來幫了我們，以為自己的父親被森蚺害死的時候，他馬上鑽進了森蚺的肚子裡，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替親人復仇，這樣的毛人，我實在沒有辦法不理他。」
　　沈冰聽了也很動容：「雖然我沒有見到他，可是聽你們提過之後，總是會不由自主地替他擔心，假如讓別人發現他的存在，會不會給他帶來麻煩？他在那裡還能安寧地生活多久？」
　　符羽與沈冰兩人前一言，後一語，已經讓郭教授有些吃不消了，郭教授的手撐到了桌子上面：「我會把他接出來，我也會讓他變成一個普通人，像同樣年紀的普通人一樣在這個社會上生活下去，只要他的善良不被人賤踏，我願意花上我下半輩子的時間幫助他。」
　　「為什麼？」沈冰心直口快，馬上追問道：「如果只是報救命之恩，也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為什麼呀？」
　　「沈冰……」符羽皺了皺眉頭，扯了一下沈冰，這樣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了，符羽不希望讓郭教授有不好的感覺。
　　郭教授突然捂上了自己的臉，不知道多久，他突然抬起頭來，扯下自己的一根頭髮：「你們可以拿去驗一驗。」
　　這個舉動已經再明顯不過了，符羽歎了一口氣：「這是為什麼呀，再說了，您也不姓蟒，不是姓郭嗎？毛人對父親好像是有些印象的，所以還記得父親說過的話，他父親說過，他們是蕭淑妃的後人，因為擔心武則天追殺，所以躲到了深山裡，毛人對這些深信不疑，一直記在心上。」
　　郭教授說道：「我在姓氏上的確是說了謊，可是我們家的確是蕭家的後人，這一點是沒有錯的，在我們祖上，的確有這麼一支人馬隱進山林裡生活，足足一百年後才重現於世，改姓為郭，這在我們的族譜上是有記載的，我沒有騙他。」
　　「您和毛人的母親？」符羽有些難過。
　　「一場奇妙的邂逅。」郭教授說道：「其實她真的是個美人，不過毛髮茂盛了一些，她的身手十分矯健，假如給她一雙翅膀，她絕對可以飛起來，在我心裡，她就是我的妻子。」
　　郭教授現在仍然是單身，不少同行都說郭教授似乎對女人完全沒有興趣，如此說來，郭教授對於毛人的母親還是有感情的，那為什麼會分開，符羽想得入迷，耳邊傳來了郭教授的聲音：「你們覺得，人和人之間應該有界限嗎？」
　　「嗯？」符羽沒有回過神來，倒是沈冰十分有感觸，輕聲說道：「假如兩個人是真心相愛的話，其實是沒有界限的，可是最重要的是要過了心裡那一關吧，有的時候總覺得不是一類人，還是會糾結，會痛苦，假如不能忍耐，就只有接受離開。」
　　這就是沈冰的感覺，符羽也有一種感覺，雖然沈冰就是蕭寧，擁有一切關於蕭寧的回憶，包括與唐三成的感情，沈冰看上去完全接受，沒有絲毫的牴觸，可是，沈冰與唐三成之間似乎缺少了不少東西，符羽從來不問，可是看到若即若離的兩人，心中也是暗自著急的，現在聽到沈冰的心理話，符羽無奈地歎息一聲，或許，拒絕輪迴蠱的劉知習才是最明智的。
　　擁有過去的回憶固然維繫了唐三成和蕭寧的感情，可是也給沈冰帶來了困惑，唐三成的永生是最大的障礙，當自己老的那一天，當自己死的那一天，唐三成，還是那個唐三成，自己能不能這個勇氣去迎接兩人的差異，沈冰不知道，一顆心就在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中沉浮……
　　郭教授專注地看著沈冰，突然歎了一口氣：「沒錯，所以我們中間有人沒有過了心裡那一關。」
　　「是誰？」沈冰十分在乎這件事情。
　　郭教授嚥了一口口水，歎息一聲：「你們覺得呢？」
　　沈冰默不作聲，符羽一時間也是無言以對，良久，郭教授自己笑了：「一般人都會認為是男方在乎這道坎吧？」
第785章 犧牲2
　　「這個……」符羽考慮了一下措辭，終於說道：「人的心境是無法捉摸的，我們不能以一般的定律來做出判斷。」
　　「聰明的說法。」郭教授說道：「我遇上她的時候，她真的不算美，毛人毛髮茂盛，完全遮住了他們的五官，再加上額頭微微突出，有些像類人猿了，不過就是這樣的他們，卻擁有最純淨最善良的心，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別人，而且總願意對人伸出援助的手，絲毫不管對方是什麼來歷，對他們有什麼企圖，更能折射出某些人的冷酷無情，從這一方面來講，她是美的，非常美，比任何一位所謂的美女都要強，她跑起來的時候就像風一樣，跳起來的時候，像是在腳下裝了一個發射器，嗖地一聲就能夠躍到樹枝上，我第一次到達那裡的時候，我就以為那是一隻巨鳥……」
　　沒錯，毛人也是這樣，當他輕巧地在樹上蹦來蹦去的時候，聲音極輕，也只有唐三成那雙耳朵聽到了一些響動，看來這是天生的能力，具有遺傳性，符羽與沈冰現在都對那位女毛人十分感興趣，究竟是什麼樣的女毛人，居然讓有學識的郭教授動了心？
　　郭教授一直在回想當時的情景，他甚至笑了出來：「她很好奇，對我好奇，對我的背包好奇，那時候，我還年輕，是和同學一起去的，可惜我迷了路，就這樣撞上她，她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我還以為她要吃了我，幸好，她只是搶走了我的背包，不過裡面有我不少資料，我當然是要窮追不捨了，她看我追她，反而跑得越發快了，以為我在和她玩鬧呢！」
　　這情景想來就有些搞笑了，郭教授是較了真地要去追回自己的背包，那毛人卻像個孩子一樣以為在嬉戲，最終的結果就是郭教授掉進了坑裡，而要命的是那裡面居然是森蚺用來存儲食物的地洞……
　　「所以，那條森蚺您很早以前就已經見過了？」符羽吃了一驚。
　　「不，事實上，我也不知道那裡究竟有多少條森蚺。」郭教授說道：「而且，那時候我並沒有與森蚺打上照面，因為，她看到我掉入洞中，馬上就出手相救，帶我離開了那裡。」
　　「那麼，毛人今年到底多少歲了？」符羽現在尚不知道這事情發生的年代。
　　「算起來，應該有十六歲了。」郭教授說道：「不過尚未足十歲，他的樣子像二十多歲的人，對不對？」
　　「沒錯。」符羽說道：「他生得那麼高大，身手矯健，完全是成年人的樣子。」
　　「他們的壽命不像普通人那麼長，能夠活到三十歲以上的都只是少數。」郭教授說道：「這與他們生活的環境與飲食有關，他們更容易患一些疾病，我一直在想，假如能夠將他接到都市中來，他會不會過得更健康一些……」
　　「所以，您才定期送一些普通人的食物進去，又讓他有意識地接觸一些普通人的東西，激發他的好奇心，最終將他帶出來？」符羽瞬間完全明白郭教授的用意了。
　　「沒錯，你真是慧質冰心。」郭教授說道：「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我們還是言歸正轉吧，她救了我以後，我有幸到了她居住的地方，那只是一個普通的洞窟，四面都是泥，十分潮濕，因為長期在那麼潮濕的環境下生活，她有非常嚴重的皮膚病，所以我替她修葺了那裡。」
　　原來如此，那些多出來的石塊是郭教授的傑作，郭教授說道：「時間久了，我發現她並不是低級的毛人，一般意義上來說，我們認為毛人也是靈長類生物，不過，她的情況比靈長類更好一些，雖然她沒有與普通人打過交道，可是對語言的接受能力很強，一開始我還需要用肢體動作與她交流，後面，我一開口，她就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了，真是不可思議，我們兩個人的交流越多，我越發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她沒有漂亮的面孔，卻有最純粹的心靈，那一刻，我有些動搖了，我想帶她回到普通人類的社會，和我一起生活。」
　　「事情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化的吧？」符羽歎了一口氣，要一個人突然去到不熟悉的世界，那種惶恐與不安該有多麼熾烈啊！
　　沈冰搖搖頭：「她一定不肯。」
　　「不。」郭教授說道：「她接受了，這才是讓我最痛苦的地方，我親手將她帶出了那裡，又讓她痛苦地回到了那裡，我明明預想到了一切可能發生的後果，卻還是殘忍地讓她去承受，我對不起她。」
　　「她對我很有依賴感，當我提出讓她嘗試出去生活時，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並且……」郭教授有些難以啟齒：「並且她剃掉了身上的毛髮，盡量讓自己像一個普通的女性……」
　　符羽與沈冰對視了一眼，鼻子都有些發酸，替毛人的母親感到心酸，她是對郭教授有多麼地信任，才肯跨出這一步！
　　郭教授摀住了自己的眼睛，不讓她們看到他發紅的眼睛：「我的一時興起，帶給她的是無盡的傷害，她畢竟與普通人的長相有差別，她根本不適應外面的生活，而且要忍受那些人的嘲諷，這讓她十分受傷，她和我在外面生活了半年，自從有了第一次受傷的經驗之後，她就不願意踏出大門一步，半年以後，我們一起回到了她原來的家，在那裡，生下了我們的孩子。」
　　「教授，你是真心喜歡她嗎？」沈冰眼中的淚水已經不能控制了，撲啦啦地落了下來：「你怎麼捨得丟下她們娘倆？」
　　「你誤會了。」郭教授說道：「我經受了那一次的失敗教訓，知道讓他們在外面生活是不明智的，所以再也沒有動過那個念頭，也沒有想過離開他們，選擇離開的人是她，那時候，你們口中的小毛人已經四歲多了，這四年來，我往返於城市與湖泊之間，雖然疲憊，可是從來沒有想過放棄，可是有一天，當我再回去的時候，他們倆不見了，你們懂我的意思嗎？就是完全消失的意思，我在那裡守了半個月，也找遍了那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他們，那之後，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回去看看，看看他們究竟有沒有回去，可是一年比一年失望……她就這麼帶著孩子離開了。」
　　「直至今年，毛人突然出現在了那裡。」符羽似乎有些明白了：「他陰差陽錯地救了您，您也發現了他是誰……」
　　「是啊，那個項目我原本不想參加，又擔心被其他人發現有毛人的痕跡，索性一起過去了，這才有了我們爺倆的重遇。」郭教授伸出自己的手來，手背朝上：「他的手背上有一顆很大的黑痣，那個位置，一模一樣。」
　　後面的事情大致清楚了，毛人救了自己的父親郭教授，郭教授於是開始對毛人進行潛移默化，這一回，他沒有其它的想法，只是希望讓兒子活得更久一些，「他難道也不知道自己母親的下落？」沈冰問道：「他記得小時候關於自己父親的一些事情，這說明他的記憶力驚人。」
　　「可是也只有一些片段。」郭教授說道：「他記得的是那些我反覆重複的內容，包括那串琉璃珠子，那珠子的確是我以前隨身攜帶的東西，那次我們出事的時候，那珠子滑落到了森蚺的肚子裡，結果陰差陽錯地讓他發現了，這樣他才以為我已經被森蚺吃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