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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節

  他的怒氣突然消散了些,「好了。」
  「那就好。」她站了起來,拿起她的外衣,低頭向外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她走到他身邊,緩緩抬起頭呆呆的看著他,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他本能的、也是早就準備好了的——揮手把她甩開,就在把她甩開的一瞬間,他看到她的眼眶濕潤了。
  在那一瞬間,他彷彿記起了血雨紛飛的那天,她在全世界的目光下野獸般的悲號和哭泣。
  但今天她並沒有哭,帶著濕潤的眼眶,她默默地走了出去。
  聽著那腳步聲,他知道她有一再回頭。
  一再回頭,卻還是走了。
  他緊緊地抓著門把,胸口有一種難言的澎湃和空虛,心跳得是如此快,但渾身的血卻都是冷的。奔騰的血液催促著他應該做些什麼,僵硬的全身卻一動不動,手腕的衣袖上殘留著她剛才手指的溫度,從光滑的門板上他清楚的看著她漸行漸遠的影子,一陣冷風吹來,抬手按住頭髮才驚覺……
  不知什麼時候,有眼淚……奪眶而出。
  三十六 蘇釋05
  霍星從夜間室走了出來。
  一輛雪白的凱美瑞在X部門的大門口等她,她拉開車門默默坐了上去,姜天然發動車,以很慢很慢的速度往市區開去。
  開到半路,她突然說,「我能不能反悔不吃生薑冰淇淋和西蘭花?」
  「可以。」姜天然微笑,「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你能不能陪我在馬路邊坐坐?」她說。
  車緩緩的停了,姜天然和霍星打開車門,並肩坐在距離市區還有五公里的大道旁,凱美瑞停在兩個人前面,霍星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
  「你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和你們出任務,在圃元縣的問仙湖邊上,那天晚上滿天的星星和今天的一樣。」她說。
  「我記得。」姜天然說,「圃元縣的夜空很美。」
  「我在那天愛上了蘇釋。」她幽幽的說,「喂,姜天然,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蘇釋沒死?」
  他語塞了,過了好一會兒,他說,「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你總是說不出口。」
  她笑了笑,「你怕我會生氣說你騙我嗎?我一直把你當殺人犯,你心裡不難受?」
  姜天然跟著她看天空,「我怕蘇釋不理你。」
  她啞然了,他說的一點也沒錯,不管是四年前還是四年後,不管蘇釋是死了還是活著,他依然不會為她改變什麼。「他真的還是不理我,我抓住他的手,我很想他不要掙開,很想聽他講這四年到底是怎麼過的?很想相信他已經改過自新,很想告訴他因為他我這幾年過得有多痛苦……」她捋了捋夜風中的頭髮,「但他還是掙開了,他不稀罕這些。」她在冰冷的夜風裡搖頭,「他不稀罕我愛他……我不是理佳。」
  姜天然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微笑說,「你想知道關於『理佳』的秘密嗎?」
  她回過頭來,也跟著他微笑,「說罷。」
  「佘華不是理佳。」他靜靜地說,「這就是理佳的秘密。」
  她吃驚的看著他,「佘華真的不是理佳?她在派出所辦『宮理佳』的證件只是一種巧合?」這與她心底認定的相差太遠了,她幾乎就已經相信佘華就是理佳,以她女人的第六感。
  「不是。」姜天然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照片,那是一張證件照,照片上的女孩五官清秀,卻很陌生,「這就是理佳。」
  她凝視著那張照片,或許是做特勤做得太久,她的第一反應卻是這張照片不是近照,照片裡的女孩太年輕稚嫩,甚至看起來像個中學生,「她幾歲?」
  「她已經死了。」姜天然把照片放在她手裡,「她是佘華的病友,一樣患有腦瘤,在病房認識的。理佳是個聾啞人,佘華教她畫畫,她畫了以後就會寄出去,寄去她想去的地方,什麼西藏、新疆、北京、上海等等,她寄了很多畫出去,蘇釋大概撿到了其中的一封。」
  「她已經死了?」她追問,「她是什麼時候死的?真的有理佳,這世界上真的有理佳,她不是假的?你調查過了?」
  「真的。」姜天然溫柔地說,「剛剛打電話給你之前,我托純茶調查過了,這世界上真的有宮理佳,她不是假的。」
  「她什麼時候死的?」霍星的心情黯然了,蘇釋為了她能付出一切,可是她卻無聲無息的死了,而他根本不知道。
  「五年前。」姜天然說。
  她驀地抬頭,愕然看著姜天然,「五年前?」
  姜天然點頭,「五年前。」
  「可是她要是五年前就死了,那時候還在和蘇釋通信的是誰?他見了鬼了嗎?」她不假思索的問。
  「她在五年前就死了。」姜天然慢慢地說,「之後接替她和蘇釋通信的人是佘華,理佳的鉛筆畫本來就是佘華教的,蘇釋當然看不出來差別。」
  霍星倒抽了一口涼氣,「理佳早就死了,佘華代替了她……所以寄那張網絡照片給他的人是佘華,她為什麼不把理佳的照片寄給他?她為什麼要假冒理佳和別人通信?」
  「她覺得有趣、好玩吧……」姜天然溫柔的聲音微微透著無奈,「她說她不認識叫做蘇釋的男孩,因為蘇釋從來沒有向她報過名字。」他的聲音微微變得低沉,「她說她只是認識了天使。」
  天使?霍星長長吐出一口氣,是啊,天使。沒見過蘇釋殺人的人都以為他是天使,單純、熱情、清澈又執著,像塊冰封火焰的水晶……但……
  任何東西都能成為凶器。
  何況水晶。
  「知道圃元縣那兩戶人家為什麼要冒著風險做那種茶嗎?」姜天然說,「因為理佳的病他們背了巨額債務,要動手術需要更多的錢,不知道誰指點了他們做假茶這條路,就這樣做起來了。後來理佳去世了,債務還沒有還清,而假茶又能換到天價的金錢,所以……」
  她覺得很蒼涼,「結果蘇釋和莎莎因為假茶的事殺了理佳的家人,一切的原點卻是因為他們要救理佳?」
  姜天然凝視著停放在黑色馬路上的白色車輛,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是啊,這世上有很多事……沒有道理可講。」
  「那她後來為什麼不再寄畫了?」她一樣凝視著那輛車,「她厭倦了嗎?」
  「不。」姜天然搖了搖頭,「那時候她被董事長送去美國看病,等她回來的時候就已經聽說理佳的家人都死了,圃元縣水怪的事鬧得很大。」
  「原來這就是蘇釋說的……她要去美國。」她喃喃地說,「你說一個男孩愛著一個女孩,愛到連自己愛的人已經換了都不知道,是不是很悲哀?會不會很好笑?」
  「不會。」姜天然眉線微彎,「他真心實意的愛著畫裡面那個叫做理佳的女孩,那有什麼錯?沒有什麼事是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