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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3節

  而我,忽然也有一種聽不下去的感覺……我已經預見這會是一場慘烈的悲劇。
第一百六十章 月下相約
  我不想聽下去,路山也不想說下去了。
  可是,今天既然決定談談,路山要面對自己內心的傷口,他終於在大喘息了好幾分鐘以後,又開口了:「承一,我真怕我哭出來。」
  「如果想哭的話就哭吧,愛流淚的也未必不是真漢子。」我很淡然的說了一句,在這種時候,我覺得我的態度能給路山力量。
  「不,不是怕哭出來不是真漢子……而是,在我們那裡有一個說法,不要為逝去的人掉太多的眼淚,會讓他心有牽掛,反而不能好好的走入輪迴。儘管白瑪不能輪迴……可是,我的心願總是這樣,希望她能夠輪迴,她那麼善良,一旦靈魂得到解脫,總是會有很好的在等著她……所以,我一再告誡自己,不能為白瑪掉太多的眼淚。」路山說話的時候又點上了一支煙。
  現在他的情緒必須要靠這些東西,才能穩定。
  我亦要過了一支煙,因為我知道路山肯定會說,但也肯定是一個悲劇,我也需要一點兒力量來面對,哪怕是一支香煙的力量。
  「白瑪被做成了活器……你看見的那支鼓,鼓皮就是白瑪的皮……裡面封印著白瑪的靈魂力量,用秘法壓制了白瑪的靈魂意志。承一,你現在明白了嗎?」路山在一口吸掉了快一半的香煙以後,終於開口對我說出這個事實了。
  儘管早有預料,我手還是忍不住的顫抖了幾下,夾著的香煙掉了下來,燙到了我的胸口……我趕緊的揀了起來,長『嘶』了一聲,彷彿也只有這樣的疼痛才能壓抑我內心的震驚和憤怒。
  這麼美好的女孩子被做成了活器?而路山又要面對怎麼樣的折磨?把這支鼓天天的帶在身邊?我之前只是以為白瑪的靈魂被封印在了鼓裡面,畢竟我見過……今天通過路山的訴說,我才知道真相那麼殘忍,而儘管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其實白瑪是知道會被做成活器的,那個時候的我卻不知道那些拉崗寺的騙子是怎麼給白瑪洗腦的……她那麼善良,覺得自己這樣犧牲奉獻自己,能讓一批人感受到天國的力量,就毅然的決定要去做這件事情了。只是……只是在那個祭祀的前一天她找到了我。」路山已經說過了最痛的地方,明顯感覺呼吸流暢了一些,但另外一種憤怒卻是壓抑不住。
  「白瑪自願?」我怎麼也想像不到白瑪竟然會自願去承受這種事情……我不願意去想那個殘忍的名詞,但事實上那就是『活剮』,這簡直是常人不可想像的痛苦。
  「是的,她是自願的……白瑪的善良和仁慈一般人不會理解的,後來我才知道拉崗寺的人騙她……如果以她的力量做成了活器,將為苦難的人們打開一條天國的路!!她幾乎沒有考慮,就直接答應了……只是,在活祭的前一天晚上她來找了我。」路山又吸了一口煙,聲音再次變得痛苦。
  「她找你,你為什麼不帶著她逃跑?你能眼睜睜的看著這種事情發生?」我忍不住問了路山一句。
  「我怎麼可能願意?而以我當時的地位,我根本不知道這場盛大的祭典……最關鍵的,也是最後的一個只有少數人參加的秘密祭祀,就是活祭了白瑪,把她做成活器……而白瑪來找我的那一天夜裡,她也沒有給我透露半個字。」路山的呼吸有一些急促了。
  「那到底她來找你……?是為了什麼?而她怎麼可以來找你的?」
  「我們相處了五年,自然有彼此才懂的語言……那一次,她也不知道怎麼在我房間留了一行字,寫得很隱晦,但是我能知道……她是約我在拉崗寺外見面……我當時的心情不知道有多激動……而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我就出了寺廟,在那時,出寺入寺這種事情我已經是自由的了。」路山低聲的說道。
  那一夜……是一個美好的天氣,雖然不像今晚一樣,有著漫天的星辰,但是卻有一輪美好的圓月。
  而高原上的月亮,若是晴好之日,總是那麼的大……彷彿只有這樣的大,才能照出人月兩團圓的意境。
  路山和白瑪沉默的站在拉崗寺所在的山巔,月下的剪影,山風吹動的他們衣襟飄動……路山曾經以為這是夢,一個他一生所期盼的美夢而已……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眼前的白瑪,不過三米不到的距離,穿著的不再是聖女那隆重的服飾,而是恢復了非常簡樸的裝扮,一如初見……眉眼間熟悉的笑意,眼中的仁慈也一如當年那樣,光芒耀眼……即便一切都一如當年,可是在那個時候路山的心裡,卻是隔著天塹一般的距離。
  這種距離讓他無力的以為,這一切真的只是夢。
  「當年,我最沒有想到的事情就是你真的找到了拉崗寺,找到了我。」輕輕的白瑪開口了……月光朦朧的照在她身上,在那一刻,路山甚至恍惚的覺得,很快她就會離開山巔,然後朝著月亮飄然遠去……多年,沒有近距離的接觸,她更加的神聖了。
  即便在那個時候,路山也是一個修者,見慣了各種神奇……也是花費了很大的心力,才平息下來自己內心這種不敢褻瀆的波動,開口說道:「可是,我找了又是如何?我們的距離並沒有因為見到了而拉近,反而隨著歲月越發的遠了。」
  「並沒有遠的……只是我是拉崗寺的聖女,你是拉崗寺的修者……你難道還不明白,和我走近,會給你帶來災難?」白瑪輕聲的說道。
  路山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層面……有的只是不解,但他是個聰明人,隨著對拉崗寺的瞭解,心裡細細一想,可能真的會如此……原來白瑪是在關心自己?
  有些誤會,並不是因為人聰明,就一定能夠解決……沾染上了感情,什麼都是沒有道理的……再聰明的人也會當局者迷,除非他所深愛牽掛的那個人,親自來說,否則內心的情緒總是酸澀的,而這種酸澀卻並不是恨。
  「可是我不怕什麼災難……在天國一日,就比在地獄無數年幸福了……如果可以走近你,災難又算的了什麼?」路山的心中有著莫大的安慰,在激動之下,也忍不住再一次表白了自己的感情。
  「但我在乎,你明白嗎?」白瑪忽然轉頭,深深的看著路山,說了這樣一句話。
  話很簡單……但背後的情誼已經呼之欲出,這是白瑪第一次對路山說這樣曖昧不清的話,在月光下的路山看著白瑪真誠的雙眼,忍不住呆了……就像美夢真的實現了,人的第一反應不是狂喜,而是根本就不敢相信。
  可是,白瑪卻衝著他笑了……這一笑並不是充滿了那種聖潔的光芒,而是像笑他是呆子一般……白瑪完美無瑕,但是這是路山第一次覺得她如此的充滿了人的『趣味』,如此的接近自己。
  路山忍不住上前了一步,而白瑪也朝著路山走了一步……在月光之下,是白瑪主動靠在了路山的懷裡:「年少初見,五年無猜……那個時候的心思純潔,卻也並非不懂情……你聰明,高大,俊朗,勇敢,最重要的是有一顆堅韌的心……當你再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長久以來的掛念是為什麼?我也才明白,我雖為聖女,但並不是真正的神佛,心中也總是看不破情之一字的……即便有著更想要的追求,卻也不想否認你走近了我的心裡。」
  兩行熱淚從路山的眼中落下……這一輩子他就不曾想過白瑪會對他說這些話……她在他的懷中,他卻不敢用手去抱緊,怕一抱住,她就如夢一般消散,繼而不見……那他會從天堂跌落到地獄。
  「人的一生不管怎麼樣,總有難兩全,遺憾的事情……但選擇的,還是要繼續。我欠你一段最美好的感情開始,在今夜就彌補……接著,你的生活還要繼續,聽人說了,你是一個有前途的修者……我期望你有榮光的一天,那個時候就幫我照顧一下陶柏吧。」
  白瑪並沒有離開路山的懷抱,而是靠著他,幽幽的說了這麼一句話,讓路山的心一下子收緊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後的真相
  路山聰明,且從小失去父母的經歷讓他有些敏感,白瑪如此的表現,路山怎麼可能不心生疑惑?
  但是白瑪很平靜,彷彿猜透了路山的心思,只是說道:「我修行並不限於在拉崗寺,也許要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你我相處了5年,在我的生命中覺得最能夠托付的人就是你。陶柏年幼,雖然在拉崗寺呆著也會被照顧的很周全,也總還是希望你能看著一點兒的。其實,最大的問題是在於當他感情的寄托……因為在他的生命裡,除了我,也就是你對他來說最為親切了。」
  「白瑪不會騙人,但不代表她不會輕描淡寫的訴說一切……她以為被做成活器,又是她的一場修行,而我在以為她不會騙人的情況下,竟然輕而易舉的相信了她……沒能阻止這一切。我在當時還只是感慨,到底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又要遠行……而許我這一夜的相會,便已經是我生命裡最大的恩惠了,至少我知道了她對我有情誼,只要有這份情誼,哪怕天涯兩相思又有何不可?畢竟我們修者能看的透一些……也知道兩個人相愛相知,也不一定非要長相廝守……更何況,她讓我照顧陶柏。」路山這個時候的情緒也平靜了一些。
  的確,站在路山的角度,如果白瑪有心要隱瞞,他怎麼可能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
  而在那一夜,他也終於擁抱了白瑪,甚至在白瑪的要求下,輕輕的吻了她……這就是他們生命裡的愛情唯一綻放的時刻,如煙花,消散雖快,但那一刻的絢爛卻是永留心間。
  也是在這一個夜裡,白瑪告訴了路山她的身世,其實她和陶柏並不是純粹的藏人子女,他們的父親是漢人……而且是一個不是一般人的漢人。
  「對於父親我瞭解的不多……媽媽告訴我和弟弟,其實我和弟弟都是一般的,特別是弟弟,身上更有著驚人的秘密……但是爸爸一心想我和弟弟過普通的生活,所以毅然選擇離開了這裡,回到了他工作的部門……到現在也沒有消息。」白瑪如是對路山說道。
  「那你媽媽呢?」路山忍不住問了一句,其實他雖然是孤兒,到底還有親人,可他從來沒有見過白瑪和陶柏的任何親人。
  「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很離奇的過世了,也是說要去尋找一個神奇的所在……她把我們交付給一個可親的鄰居奶奶帶著,卻沒有遠走多久,又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她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連話都說不出來,感覺好像是全憑一股意志支撐到了我們姐弟面前……那個時候,弟弟才兩個月,她好像想對我們說什麼,也無力說出,就這樣過世了。」白瑪帶著傷感的回憶這樣對路山說道。
  「那……後來呢?」
  「後來,在媽媽去世的第二天,拉崗寺的僧人就出現了,接走了我和弟弟……畢竟,這是一個神聖的寺廟,雖然封寺已久,但是它慈悲的光芒還留在人們的心中,看管我和弟弟的老奶奶也就放心的讓我們去了……在這裡的僧人認為我和弟弟是出類拔萃有著出色天賦的修者,所以我成了聖女,弟弟成為了聖子……再後來,也就遇見了你。」白瑪靠在了路山的肩頭。
  「原來我和白瑪都是一樣的苦命人,而且我的父母和她的母親好像有著驚人的相似,都是去尋找什麼神秘的存在……不同的是,她的母親回來了,而我的父母再也回來。曾經,我在想,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上天才讓我們這苦命的孩子相遇在一起,相互溫暖……而我還知道了,陶柏之所以不用藏人的名字,是因為他們父母的約定,一個跟隨著母親用藏名,一個跟隨著父親用漢人的名字。」路山對我說道。
  總之……在那一夜,是他們最親密的一夜,幾乎是無話不談……直到月亮漸漸的落下,東方泛白了……白瑪才戀戀不捨的離去,在離去之前依舊給了路山一個擁抱,沒有任何離別的語言……只是,在下山的時候,白瑪好像心有所感一般,忽然回頭看了路山一眼,含著淚光,朝著路山笑了一下……然後才真的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