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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5節

  承清哥不緊不慢的搶過了我手中的酒杯,然後很淡然地說道:「你受傷了,不該喝酒。」
  「那你就應該喝那麼多?」我隱約有了怒氣,我理解承清哥,可是我覺得他不該這樣傷懷,是的,李師叔不在了,他還有我們啊……即便從感情上我們不能代替李師叔,也不可能代替,可是,他這樣的孤獨又算什麼?顯得……
  這種話我說不出口,說不出承清哥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顯得那麼孤獨,就好像熱鬧是我們的,溫暖是我們的,而他只是一個人。
  面對我的質問,承清哥幽幽的歎息了一聲,然後對我說道:「我其實沒有喝那麼多,你看地上。」
  說完,他手指了一個地方,我一看,地上果然是濕漉漉的,而且傳來了濃烈的酒氣,那應該是酒灑在了地上傳來的味道。
  我看著承清哥不知道說什麼?而他從竹筒中倒出一杯酒,然後開始朗聲念誦道:「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一任珠簾閒不卷,終日誰來……」
  我不解承清哥的行為,只能靜靜的聽著,我知道這應該是一首宋詞,不過具體是誰的,我不知道,我不明白承清哥這個時候背誦這個做什麼?
  承清哥也不打算給我解釋,只是聲音有些寂寞的念誦著這首宋詞,念完以後,他把杯中的酒灑到了剛才那個地方,接著又倒了一杯,自己一口喝下,這才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地說道:「酒菜不相離,可是誰知道,有時候好的文字,不管是唐詩宋詞還是元曲,甚至一篇散文,都是最好的下酒之物呢?我師父愛宋詞,受他的影響,我也愛宋詞,剛才我背誦的是南唐後主李煜的一首浪淘沙(詞牌名),師父最愛他後期的詞,那種人生大起大落,從深刻的悲哀中想要悟到真諦,想要求得內心安寧,卻又掙扎不出的彷徨,他覺得就像世間人的寫照,但世間人難得的是一顆想悟的心。」
  我靜靜的聽著承清哥說著,也看著他臉上其實有了酒意上湧的潮紅,他如此淡然的一個人,這樣的情緒倒是非常少見的,有時候任情緒發洩也未嘗不是一件壞事兒,我所需要做的,也真的只是靜靜的聽著。
  而承清哥也只是打算訴說,他那落寞的聲音繼續響徹在我耳畔:「承一,你可知道?師父說他一生不見得道遠,因為只是束縛在某一個職位,可是卻任重。難得清閒之時,總是喜歡與我這樣對酒當歌,以詞為餚,喝個痛快……我們習慣了,一首詞,一杯酒,就如喝下了萬般滋味。如今,我只是想再陪陪他。」
  「承一,你一定會怪我,你們對我的心重,我卻如此孤獨落寞,是不是傷了你們的心?其實,不是,不是這樣的!師父在那一年,就算準了自己撐不過去,你知道他對我說什麼嗎?」承清哥的眼中蒙上了一層霧氣。
  「說什麼?」剛才的那杯酒,從胃裡傳來了熱辣辣的氣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還是再想喝一杯,忍不住從地上拿起了竹筒,給自己猛灌了一口,其實,我也想李師叔了,那個嚴肅的,和承清哥一樣的,感情從不愛外露,卻分外重情義的男人。
  否則,我在北京讀書時,在學校做了什麼破事兒,他怎麼會打聽的一清二楚。
  果然,人最怕相思,不能回憶過往的細節,會陷進去的!
  「他說,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曾經,會很擔心我一個人孤苦,可是自從那一次北京的聚會以後,他就再也不擔心了。他說,他們幾個師兄弟同為師祖弟子,看似不同,實則一心,我是跟著他,可是他絕對相信師叔們對我的心同他沒有差別。而我自己的師兄妹們,也有一顆赤子之心,老李一脈不收不懂情之一字之人,就算一生為情所困!這情自然也包括師門之情……他說,一生幸運,入老李之門,讓我切不可在他走後,對他相思過重,到時候會負了你們的心。」說完這句話,承清哥沒有再往自己的酒杯倒酒,而是和我一樣,抓著竹筒灌了一大口。
  然後吐著酒氣接著說道:「其實,我一路跟隨著你們找師叔,何嘗又不是在尋對師父的一種思念,按照師父所說,這種思念就落在了三位師叔身上,找回了他們,我就找回了師父!」
  說完這句話,承清哥的身子幾乎站立不穩,而我一把扶住了他。
第十章 之前
  承清哥的身子軟軟的歪倒在我身上,而我的鼻子已經開始發酸。
  其實不管思念落到了誰身上,也終究不是那個人了,不是嗎?
  「可是不對,師父騙我……所有的回憶不是和師叔們一起經歷的啊?我要怎麼去找?我很羨慕你們,很羨慕……因為這樣的重逢我也多想要啊,可惜,師父先走一步……我要和他重逢,只能等下一世!」承清哥已經醉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承清哥,烈酒在我胸膛燒的火辣辣,可是我只想再喝。
  有時候,怪不得男人之間的感情有一種特別的表達方式,就是沉默的相對著喝酒,在某種時候,言語已經無用,一種陪你醉的意思,也就表達了,風雨同路,我體會你的痛苦,我和你一樣難過,與你一同走下去的意思。
  酒液順著我的嘴角,滴落在我的衣領,火辣辣的一片從喉間一直滾落到胸口,到胃,到小腹,再衝上大腦……承清哥並沒有阻止我去喝酒,可能在這種寂寞又失落的時候,有個人陪著一起喝酒,也是一種安慰吧。
  「承一,你說,我也能和師父重逢的,就是和你們比起來,時間晚一些,對不對?」我扶著承清哥往著屋子的方向走去。
  裊裊上升的炊煙已經停止了,飯菜的香味兒傳來,看樣子已經是快開飯了,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帶承清哥回去吃飯,讓所有人溫暖他,面對他問我的問題,我非常堅定的回答道:「對!」只要他好過,怎麼都是對的。
  「承一,姜師叔說咱們要亡命天涯了,我就是想趁著現在多陪陪師父,是該多陪陪,對不對?」
  「對!」
  「承一,亡命天涯以後,可能也就回不來了,你別避諱這個,誰能保證?那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多陪陪,醉了又何妨,對不對?」
  「對!」
  「承一……是不是死了也好,至少重逢可以早一點兒來?」承清哥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
  「不是,承清哥,一切皆是緣。咱們風雨同路,你怎麼寂寞了?你可以羨慕,但是你不能寂寞。」我一把擦乾了嘴上的酒液,這一次我沒有再說對,藉著酒意,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也是,我是大師兄,你們真麻煩,特別是陳承一,你這個事兒精,你最麻煩!我得照看著……」承清哥的口齒開始不清。
  「我才是大師兄!」我一下子跳腳開始反駁。
  承清哥卻嬉笑著一把扯過我,攬住我的脖子說道:「說了我是大師兄,我是!我是!」
  「我是!」
  「我是……」
  「哈哈……」
  承清哥終究是沒有吃這頓午飯,就睡倒在了床上,這個冷冷淡淡的傢伙,我是第一次看他喝得這麼醉,不過也好,壓抑著心事不得發洩,人會內傷的。
  在這中途,師父和師叔們都來回去看了承清哥幾次,有一次,我甚至看見陳師叔在給承清哥擦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見陳師叔在掉眼淚,而我師父站在一旁,望著窗外李師叔的墳墓之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只是在走出來的時候,師父莫名的說了一句:「醉了也好,比不知道醉好很多,不知道醉才可怕。」
  是嗎?那那個時候師父走了,我大醉一場是不是也比不知道醉要好?或許是這樣吧,否則,我想我會瘋掉的吧。
  ※※※
  竹林小築的清靜日子不知道還有幾天,總之當晚上承清哥醒來的時候,師父都一直沒有提過要離開的事情,而大家也都坦然的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各自聊天……這就像一個不能說破的秘密,明明大家都知道,就是當它不存在。
  轉眼就是深夜,我在陪著爸媽姐姐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準備入睡的時候,師父來找我了。
  「跟我來。」師父只是這麼簡單的說了一句。
  而我不知道師父究竟是要做什麼,但還是默默的站了起來,跟隨在師父的身後,跟他一起走了。
  夜色安靜,師父的背影在前,而我在後,路是熟悉的,那不就是竹林小築之後,我那個小時候常常去泡澡的棚子嗎?
  事實上,我們也是望著那裡去的,走進去了以後,一股子熟悉的香味就竄入了我的鼻子,看著蒸騰的熱氣,一直以來都告訴自己不要輕易再哭的我,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這是我多少次夢迴的事情啊,小時候,那一夜又一夜安靜的泡澡時間,如今是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