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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8節

第七十二章 鬼打灣的隱秘之說(四)
  在說出了這一幕以後,船艙中的氣氛出現了些許的沉默,我是聽著覺得詭異,而於林建國那邊應該是回憶起災難的開端太過痛苦。
  直至過了很久,血船又轉過了那一個拐彎的地方,再一次走入重複的路徑,我才有些艱澀的開口問道:「那一條蛇後來怎麼樣了?」
  「怎麼樣?沒有怎麼樣?它身上帶著血跡,繞著我們村子的人所站的位置爬了一圈,就自己爬走,不見了。聽起來是不是很平淡無奇?事實上你如果經歷了那一幕,你絕對不會這樣認為……首先是那條蛇的眼睛,充滿了各種你猜測不透的情緒,但是又冰冷無情,我看過一眼就不敢再看,我總覺得它根本不是一條蛇,而像是一個個高高在上的魔鬼,我們則是魔鬼眼中低賤的存在,這種感受就算我語言說給你聽,但是根本不是看見過的人不能體會的。另外,你還記得那個銅盆嗎?就是裝滿了村子裡人鮮血的銅盆?」林建國問了我一句。
  我輕輕的點頭,表示記得。
  「那條蛇爬出來之前,曾經在銅盆的鮮血中遊走了一圈,出來以後繞著我們爬行了一圈,地上直接就是一道道的血痕,看起來觸目驚心。我當時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血跡留在地上,難道是那條蛇自己的鮮血嗎?可它看起來不大,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多鮮血……後來直到那條蛇消失以後,我才發現銅盆裡的鮮血只剩下薄薄的一層,而地上……」林建國好像有些不知道怎麼說下去了。
  我腦子一動,忍不住問道:「其實它應該不是亂爬的嗎?那些血痕代表著什麼吧?」
  「之前是不知道,後來我們村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它看似無意的爬行了一圈,實際上是把我們村的人都圈入了某種陣法當中,應該是陣法吧,我是不太懂,可是在後來,我卻從某個人口中得知,從他出現的第一次開始,就通過鮮血熟悉了我們村子的血脈,利用秘法已經控制了我們村子的人,那是一個詛咒,我不知道。」林建國苦笑著。
  可是,我卻覺得他說這句話根本語序不通,因為明明爬出來的是一條蛇,為什麼就變成了一個人的樣子,還告訴林建國他第一次出現做了什麼?這根本……我開始是迷惑,後來仔細一想,我忽然震驚的抬起了頭,內心在顫抖地問道:「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是你的大兒子?」
  「沒想到你竟然能聯想到這個!是的,就是我的大兒子。」林建國唏噓的說了一句,然後有些疲憊地說道:「那條蛇消失以後,我們全村的人就開始做夢,夢見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在告訴我們,他是我們的神!在十五年以後就會回來,親自降臨偉大的神跡,而現在也會有小小的神跡出現,讓我們信奉他。」
  我的手在微微顫抖,我好像能把所有聖村的事情都聯繫在一起了,除了不明白為什麼吳天會出現在這兒。
  「想不到吧?我已經無法訴說那一段往事,簡單的說,我們的村子真的出現了各種的神跡,這種神跡就和你所在的鎮子裡出現的神跡是一樣的……可是所謂的神跡一直都需要代價,那就是我們必須供奉活人。一開始是村子裡不信任那個所謂神的人,到後來我們村子的人開始利用手中的金錢販賣人口獻祭……只因為這個神跡最好的發生在了一個人身上,讓村子裡的人越發的對那個所謂的神深信不疑。」
  「一個人?你是說打開盒子的村長?」
  「就是他,在說這段往事之前,我忘了告訴你村長的年紀,他已經是70幾歲的老人了,而且在挖開灘涂之前,他是身患重疾的……他當時主張挖墓,只不過是想在自己臨死之前,幹一票大的,好給子孫後代多留一些家底罷了。可是就是這麼一個人,從那個神出現一個,重疾消失了,精神奕奕的活著,他自稱是得神恩最大的一個人,將永遠祀奉我們的神,那他也將永生!你知道嗎?他瘋了,是從內心開始腐壞那種瘋狂,但村子裡的大家都已經不清醒,覺得他那樣是正常,他之前是多愛自己子孫的一個人啊,可這樣活久了以後,自覺有了悠長的生命,他對神祭獻了自己最愛的一個男孫。」林建國說起這段時,閉上了雙眼……彷彿這種痛苦根本無法平息,必須這樣才能緩和自己的情緒。
  「那,應該是瘋了。當一個人的眼中只有自己,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什麼是好重要的了。不過,這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再多人的世界,也變了一個人的世界,那樣很是冰冷吧。」我忍不住評價了一句。
  林建國聽了我這一句話,忽然睜開了眼睛,說道:「你說的很對,就是這種感覺!真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從前我們的村子,所做的勾當並不光明,可是因為是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村子裡的大家總是很溫暖的,我從來不認為他們是壞人,就像我小時候,父母出去,吃百家飯,都能感覺這是一種理所當然,也能感覺到村子裡那種類似於親人的淡淡溫暖,可是在這之後,變了,全部都變了!每一個人,都之關心自己能夠得到多少的神恩,因為神,夫妻不像夫妻,兄弟不像兄弟,甚至母子之間都不像母子……在這個村子人性的自私被發揮到極致!販賣人口那有什麼?神最喜歡的是不到十五歲的幼童,而且有一定的要求,他說他喜歡旺盛的生命力!」
  旺盛的生命力嗎?呵……我想我應該看透了本質,因為那本來就不是一個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卻利用這個世界上無辜人的生命力『活』著,嘴角剩下的殘渣卻培育了一批冷酷無情的,已經快失去人性的人。
  這就是這個村子的本質。
  我的心開始煩悶,我是煩悶人們的不堅定,一有誘惑,就不自覺的偏移向惡的一端,可是我自己呢?君子當一日三省,我忽然發現這句話異常的痛苦,因為審視自己本來就是一件難過的事兒。
  我只是發現我自己,如果涉及到我在乎的東西,說不定我也會失掉某些原則……怪不得聖人從來都要斬去七情六慾,最後斬向自己的『三屍』(私慾,食慾,性慾),徹底的清洗自己,只剩下乾淨的本心,最後得以證道,回歸天道。
  不過,如果是這樣,人就真的沒有希望了嗎?或許不是的,因為上天還賦予了人一樣東西,那就是克制力,如果斬不斷,那就克制,利用克制來錘煉自己,在痛苦的以後,一顆心也會乾淨。
  我的思緒凌亂,因為被這個村子的瘋狂所震撼,其實還震撼什麼呢?那個鎮子不是讓我見識了嗎?不同的是,那個鎮子還有一群有著重要守護的人,這個村子卻像是徹底的瘋狂。
  冷靜了一會兒,我問道:「那之後呢?之後還發生了什麼?」
  「之後?在這之後,就已經是十五年後了,那個時候的我已經二十八歲了,我忘記了告訴你,那個時候的我已經結婚了,妻子是村子裡最善良的一個姑娘,那個時候我還有了一個兒子……我根本就沒有想到那個神的回歸會與我的兒子有關係。」說到這裡,林建國更加的痛苦,忍不住揉了一把自己的臉,接著說道:「你覺得我是清醒的人嗎?其實一開始我也不是,我沒有承受所謂的神恩,可是我也不抗拒它。我只是在想,等我老了以後,總是會向神祭獻的,然後換取我想要的生命,繼續的活著。我只是沒有想過祭獻的方法而已……」
  「什麼意思?」我忍不住問道。
  「意思就是村子裡的人都像畜生,被神『養』著,一邊販賣著外來的人口,一邊拚命的生育……孩子成了祭獻用的東西,因為不到十五歲的少年,是最好的祭品,懂嗎?雖然神給了我們漫長的生命,但是有一點兒你必須要知道,一個人所能生養的孩子是有限的,不管你有沒有把他(她)生下來,但是你一生能有幾個孩子是注定的!我沒有結婚之前,我有陰暗的想法,希望自己的子孫緣旺盛,那麼我就能活得越久。」林建國說起這個的時候,嘴角上帶著一絲嘲諷的微笑,他是在嘲諷著自己。
  「為什麼會改變想法?甚至逃出這一個村子?」我忍不住問了一句,其實現在的林建國,我並不覺得他卑鄙可怕,只因為難得是他在泥濘中的掙扎和醒悟。
  「你忘記了嗎?我說過,我有一個最善良的妻子……我的妻子是村子中的孤兒,她的父母在某一次的事情中喪身了,我們村的人自然不會有什麼光榮的事兒,確切的說是在一次盜墓中喪生了。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你記得我之前說過,在神出現以前,村子裡總是溫暖的……就像事情有兩面性,有惡必然也有善,如果發展成了一個極端,那不是得以昇華,就是走向極端。我的妻子是在大家的照顧中長大,所以她分外的感恩,分外的善良。我們結婚以後,我就能體會到她這種品質了,並且感染我,她和我說過很多話,就包括懷念從前的村子,希望我們以後不要走上獻祭這條路,安穩幸福一生不也是一種活法嗎?在她的影響下,其實我和她都成了『異教徒』,這個村子悄悄存在的『異教徒』。這樣說,你明白了嗎?」林建國望著我,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芒。
  「我明白。」我的內心也有一些感動,原來在任何地方,哪怕是罪惡之源,善良也總會存在的。
  「我們幸福的生活著,我的心也漸漸變得清明,我們有了第一個兒子,接著又有了第二個兒子,小女兒也在我妻子的肚子裡孕育著……」說到這裡,林建國的嘴角泛起一絲幸福的微笑,沉浸在這段回憶裡,久久不願意回神。
  我也不忍心打斷他,畢竟幸福的時候是那麼珍貴,我又何必殘忍的提醒他,讓他回神?儘管我很想知道答案。
  「可是,十五年的回歸就像是一個惡夢,我怎麼也想不到會應在我大兒子的身上!我妻子是那麼的善良,根本就不應該這樣啊!」林建國是自己回過神來的,說起這句話的時候,他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頭。
第七十三章 聖村的隱秘之說(五)
  「在你大兒子身上發生了什麼?」我沒有辦法想像那個存在的回歸方式,只能輕聲的這樣問了一句。
  由於此刻的林建國特別痛苦,我連自己問出這個問題都不敢太大聲,甚至我希望他聽不見。
  但安靜的船艙中,林建國到底聽見了我的問題,他用不經意的動作悄悄的抹了一下眼睛,眼眶有些紅地說道:「其實發生了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記得在那一個晚上過去,第二天我的大兒子就變得陌生了。在那一個早上我妻子叫他起床的時候,發現他盤坐在床上,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甚至是煙霧的情緒冰冷的看著我妻子,你知道那種眼神有多可怕嗎?他當時明明才6歲,可是這麼一眼,就嚇得我妻子差點摔倒在房間裡,她尖叫著呼喊我的名字,說我們的兒子出事兒了。」
  我沉默著,我無法想像林建國的痛苦,一夜之間,明明就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還依賴著父母的小孩子忽然變得陌生。
  「接下來的事情很複雜,詳談也沒有意思。總之,他很快就在村子裡證明了他就是十五年前的那個神。這種證明很簡單的,呼風喚雨也好,晴天霹靂也罷,這都不是一個小孩子,我的那個之前並不是很引人注意的兒子能做到的。他離開了我們家,他說這個身體裡還隱藏著的『殘痕』讓他厭惡,就是那種對父母的感情,其實他很想殺了我們的……就是我,我妻子,他的弟弟妹妹,因為我們這些低賤存在的情感羈絆,他認為是侮辱了他。可是,我的兒子……」林建國捂著自己的臉,那麼大一個男人竟然開始低低的哭泣,有些說不下去了。
  我靜靜的坐著,任由他軟弱的哭泣,只因為我心裡比他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就比如說一個靈體要上一個人的身,並不是無所顧忌的,因為每一個人的命格都是獨特的,就算相似,也不可能完全的相同……如果沒有大法力的靈體,輕易上身,是一種互相傷害的事情。
  就算有大法力的靈體,這樣做了,甚至是採取更極端的『奪舍』,也會有比較嚴重的後果,比如說對靈魂的傷害,那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恢復的,除非採取邪惡的術法。
  紫色,自然是相關於崑崙的存在,這樣去奪取一個我們所在世界的人的身體,自然不會有多契合,留下之前那個身體原本的靈魂痕跡,那是必然,甚至還有更多我想像不到的後果……
  總之,可以說這樣情況,那就是林建國的兒子還殘留了一小部分,這的確很殘酷。
  又是一陣兒沉默,林建國過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了自己壓抑的低泣,任由臉上殘留著淚水,對我說道:「他是神,也是我的兒子。只不過我那可憐的兒子,怎麼也鬥不過那所謂偉大的神,所以神的一面在我兒子身上一直表現的很強勢,偶爾,他會回來悄悄的看我和妻子,小時候,是哭泣著說想我們了,長大了,就會來吃一頓飯,說會保護我們……我的兒子……他一直都在的,他太可憐……我……」
  林建國說不下去了,斷斷續續的幾句話卻道出了一家人的痛苦,還有身為父親卻無能為力的幫自己的孩子的無奈。
  基本和我判斷的情況一樣,甚至比我想像的問題更『大』,那就是林建國兒子的靈魂可能一直存在,那個身體是一體雙魂!而林建國一家得以活下來,甚至在村裡裡有特殊的地位,一切都依賴著他兒子靈魂的存在。
  這也就是說,那個無所不能的神,其實是有弱點的,弱點應該就在林建國兒子的靈魂上,否則一個普通人的靈魂怎麼可以『脅迫』崑崙遺禍?
  這一點……應該……就是關鍵!因為激動,我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可是這一切對於林建國來說是不是太過殘忍?問題的突破口,竟然是他那個可憐兒子的靈魂!
  可是……這個事情卻沒有可是,因為結局是注定的,不是破開這一切濃重的黑霧,就是人們被黑霧徹底的吞噬,不管是聖村的人,鎮子上的人,還是我們這一行人……還有,我的師父他們一行人。
  「呼。」林建國長呼了一口氣,似乎是要調整低泣帶來的呼吸凌亂,他接著說道:「再後來,我的兒子十歲了,我們沒得選擇,只能繼續著這樣的生活。他會很溫情的對待家人,但在他是那個神時,我們一家人也受盡了折磨,包括我另外的孩子……你不能想像那樣的日子,我們恨,可是我們也愛著他,每次他回來的時候,那愧疚的眼神,思念的情緒,就像割在我們心上的一把刀子。有時,想著死去才是解脫,可是神根本不會讓我們死去,這原因我並不知道……我以為這樣地獄般的日子,我們會一直的持續下去,因為神既然能賦予村子裡的人悠長的生命,那它自己一定是不滅的……直到有一天……」
  「有一天?就是你離開村子的事情?」我揚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