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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5節

  這樣想著,我取下了鑰匙上的水果刀,就要為老者剃頭,卻不想慧根兒一把拿過去,對我說道:「哥,額來吧,在寺裡,我們常常要互相幫著剃頭,我熟。」
  我點點頭,總覺得慧根兒有些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但還是把刀交給了慧根兒。
  慧根兒給老者剃頭,剃得很仔細,很認真,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的,隨著那些長短不一的頭髮紛紛下落,我們看見了老者的頭皮,竟然橫七豎八的有著許多得新傷,舊傷。
  老者估計也是發現我們看見了,很不以為然地說道:「在這裡是不方便的,用打磨了好久的石頭來剃頭,就是這種效果,卻總也剃不乾淨,這一次把這把小刀留給我吧,我也就不用為這個而煩惱了。」
  「嗯。」我答應的很乾脆,只是老者這樣的執著,讓我想到了什麼,慧根兒卻已經是淚流滿面。
  「大師父,可是從陝西XX山,XX寺來的咧?那是一個隱世的寺廟,不接受外界的供奉,也不接受人間的香火。」慧根兒的聲音有些顫抖。
  而我也跟著激動了起來,慧根兒所說的地方就是慧根兒的根,慧大爺的根,他們都是從那個寺廟出來的。
  可是面對慧根兒的話,那個老者竟然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還發出了微微的鼾聲,竟然已是睡著了的樣子。
  慧根兒抹了一把眼淚,不再發問,只是仔細的剃頭,半個小時左右,老者的頭髮就剃得乾乾淨淨。
  他滿意的一拍腦袋,又來回摸了幾把,然後就站起來,跳到了船上,對我們說道:「這麼舒服的剃頭,好多年沒享受過了,竟然舒服的睡著了。你們上船罷,記得把酒留下。」
第一百零一章 與你一滴血
  酒自然是留給了老者,我們一行人上了船。
  從昨天下午出村,到今天早上上了這老者的船,不到一天的時間,在這中間感覺卻像過了好多年這麼久,可是接下來的路還一樣的難走,那又將是如何的漫長?
  紫紅色的天空之下,心中不自覺的生出了一絲壓力,目光就落在了那個神奇的老者身上。
  他平靜的划著船,慧根兒就盤膝坐在他的身旁,他不看慧根兒,也不看我們,只是偶爾不知名的力量推開那些船的殘骸帶起的微風,吹散那些殘骸之上早已腐朽的衣服,他的目光會生出一絲憐憫,也不過轉瞬即逝。
  船的破水聲,偶爾會有那個老者喝一口酒滿足的歎息聲,紫紅色的天空下,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那個灰色的界碑就在眼中越來越遠……
  「承一哥,你說划船的老爺爺是和尚嗎?」承願坐在我的身旁,輕輕的掩著口鼻,或許這滿湖的船骸帶來的腐朽氣息,是年輕的生命不能承受的氣味,過了這一段兒水面也就好了。
  「我不知道,但心中想著,大概是的。」世俗之人,不會對頭上那三千煩惱絲那麼在意,執意剃光它的,也就只有一種人吧,那就是和尚,不為別的,只為了對心中信仰的那一份敬重。
  「那和尚怎麼也要喝酒?」承願小聲的問我。
  和尚喝酒?我認識的和尚總不是那麼正經,吃雞蛋偶爾喝酒的慧大爺,吃蛋糕的慧根兒,愛美的覺遠……可我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要戒掉的東西也就太多,才能表現出六根清淨,我本佛門人。可是強行的戒掉,和自己放掉大概也總是兩回事!放不掉,是因為心中有苦,喝一口也未嘗不是自甘墮落,但至少在佛祖面前落了一個真誠。也許終究有一天,在某些苦楚之下,本是好酒之人終於放下了酒,那大概也就是真的戒了,真的放了。」我和承願的對話聲音很小,卻不想在這時,那個老者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那麼一段話,落在了我們的耳朵裡。
  承願臉稍微紅了一下,畢竟這樣議論別人總是不好。
  可我卻有些恍然,這老者說的話,和師父說的拿起之後,才能放下,有這本質的相同,可中間的滄桑意味,比師父還重。
  「你在煩惱什麼?」慧根兒忽然開口了。
  那老者才不回答慧根兒的問題,甚至連目光都沒有落在慧根兒身上,他又喝了一口酒,愜意的瞇起了眼睛,忽然就對我們說道:「那面山坡上漫山遍野的花,好看嗎?」
  沒有人回答,那種花紅白相間,你說它美,它卻充滿了一種慘烈的死亡氣息,只要有著生命,沒有特殊愛好的人,誰又能欣賞的來?
  我們沒有回答,那個老者卻自顧自地說道:「傳說中的地獄,沿途開滿了彼岸花,有人說彼岸花就是這世界的石蒜什麼的,那是扯淡。真正的彼岸花,應該人死後,帶入黃泉最後一滴不捨的心頭血澆灌的吧。」
  這是什麼瘋言瘋語?怎麼我聽這話才想是在扯淡?
  「在這裡,有個存在想把它變成真正的地獄,也想沿途開滿彼岸花,所以用生人腐朽的血氣來灌溉,結果卻開出了這種四不像的花兒,慘白之上,一滴紅,慘白是失去了生機,一滴紅就是最後散開的鮮血。聞得那花的氣溫了嗎?就像人的命,多甜美的氣息,那是慾望帶來的甜美充斥著整個生命,卻又帶著一種血腥的刺鼻,那是腐朽時,鮮血會散發出來的味道,也是痛苦時,感覺喉嚨會充滿的味道。」那老者幽幽的說著,我的背上卻莫名的起了一竄雞皮疙瘩。
  這樣的香味,到底是和生命有什麼聯繫?或者,這也是我們所有人的疑問,但那老者很快就回答了我們:「生命總是伴隨各種慾望,最簡單的衣食住行,帶給了你享受,滿足,甜美的安謐。但生命也伴隨各種痛苦,生老病死,用甜美的慾望掩蓋生老病死的痛苦,人類一直是這樣做的,所以就開出了這樣的花。」
  「只不過,這樣說起來,是不是簡單了點兒,空虛了點兒?慾望和痛苦,卻沒有心靈的充實和淡然?那是因為很多人忘記了自己的靈魂,所以這花才慘白無力的不能盛放出更美的顏色,我在這裡看盡的不是世間百態,卻是鬼間百態,我想拯救靈魂,讓生命的花兒開得更美,卻發現自己夢做得太大,力量太小。小和尚,你說,如果有一天,這世間的人都去了,會不會滿世界開滿這種紅白之花,還有別的顏色嗎?」
  這老者的話夠瘋的,還有一種絕望的意味在其中,卻不想慧根兒站起來卻是簡單地說道:「流動的事物,你看它看死了,卻是沒有意思的。」
  「唔?」老者瞇起了眼睛,靜待慧根兒的說法。
  「就如人,不管是前進,還是後退,他們總是動著的,或許今朝不解生命被消磨的只有慾望和痛苦兩色,明朝未必就一定還會如此,或許在很久的將來,人們將會更加注重心靈和靈魂,這蒼白的花兒也不過是一時之物,你又何必執念的痛苦於此,佛門中人,哪能有這種執念?無論力的大小,做就是了。度人,永遠不是一時之功。」慧根兒淡定的回答道。
  聽聞慧根兒這番話,那老者眼睛一亮,忽然問道:「你的法號?」
  「慧根。」慧根兒簡單的回答。
  「哈哈哈……果然,好狂妄的法號。只不過,也不算名不副實!好,好……其實我又哪是痛苦於此,不過是想在你身上看看,人,到底是不是原地不動。」老者說完之後,忽然就開心的喝了好幾口酒。
  然後一揮手說道:「平安歸來罷,我留一滴血與你。」
  慧根兒看著老者不說話,眼中全是疑問,但終究在老者的淡漠下,欲言又止,什麼也沒問出來,到最後還是靜靜的坐在了老者的身旁,沉默不語了。
  紫紅色的天底下,慧根兒盤坐的身影和老者划船的背景,就像一個深邃的剪影,或許這是慧根兒的機緣?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那老者忽然說了一句:「就快到了。」
  我抬眼一看,那層我們在山坡上始終看不透的霧氣,恍然已經在眼前,在遠處的遠處,界碑已經縮小成了一條和食指差不多太小的直線,我留戀的看了一眼界碑,這條小船已經飛快的進入了那團霧氣之中。
  一進入霧氣,我整個就有些抗拒不了的迷濛起來,在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有些似真似幻,在霧氣之中其實景色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紫紅色的天空,同樣紫紅色,一絲不動的湖泊,只不過在湖泊之中有了一塊大概房子那麼大的平整礁石,在礁石的邊緣,有一條伸出來的礁石,一直延伸著,就像一條路。
  什麼都沒有,這裡就是新城?在這種不甚清醒的迷糊中,我忍不住這樣想著,卻也覺得這種迷糊不對勁兒,看了一下船上的所有人,除了那個老者,每個人眼中都有了一絲迷濛,半睜著眼睛,就如同立刻要進入酣暢的午睡。
  輕微的搖晃,讓我們稍微的清醒了一些,卻更有些迷迷糊糊。
  那老者卻淡然地說道:「到了,還不下船?」
  到了嗎?到哪裡了?我赫然發現,船就是停在了那個礁石之旁,在霧氣中,早已看不見那個山坡,漫山遍野的死亡之花,還有讓我心底溫暖的界碑。
第一百零二章 新城
  儘管我越來越感覺自己不是太清醒,可是心底的疑惑還是沒有變少,所謂的新城在我腦內有過千百種構想,雖然不可能真的是一座城,但也不至於就是這樣,變成籠罩在霧氣中的一塊礁石。
  儘管這塊礁石不小,就比如那綿延出去的猶如一條路似的長形礁石,籠罩在霧氣中,似乎看不到盡頭,但也不大,就比如我們落腳處的地方,方圓也不過百來平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