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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節

  龍恩打量莉莉,今日他作男裝,與平日有異。浴室中有人在沖水,他感覺不舒服,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莉莉不理他,自己在收拾有點凌亂的客廳。
  龍恩終於沉聲問:「誰在?」
  「一個小男孩。」莉莉並沒有看他。
  「新朋友?」
  「剛認識,請他來玩,一會兒就走。」
  話聲剛落,「嘩啦」一聲,浴室門打開,裡面走出一個渾身濕漉漉,腰間只圍了條毛巾的男孩,看見陌生人也毫不介意,就這樣站在他們面前,手裡拎著一個香水瓶子,問:「這瓶香水給我好不好?」
  莉莉眉頭皺了皺,揮了揮手:「拿去吧。」
  男孩俊美瘦削的臉因為一瓶香水露出喜色:「真的?是『哉』哦,我真喜歡這種味道。」
  很奇怪心碎的感覺並不是痛,而是麻木,龍恩客觀地打量這個男孩,年紀比莉莉更小,發育中,骨骼挺大,身形很瘦,胳膊上是刻意練出來的肌肉。
  「為什麼?」感覺自己的聲音空洞,似乎靈魂都已被抽空,再也不沾半點感情。
  「沒什麼,在一起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龍恩跳了起來。男孩驚恐地看著他。龍恩一把把他推出門外,順手把沙發上的衣服一併扔出去。
  「他多大?」龍恩咬牙切齒地問。
  「十七,也許,我並沒有問他。」
  「為什麼?」已經震耳欲聾,發自肺腑。
  「沒什麼,我們都是一樣的人,誰跟誰都一樣,誰都沒有以後。龍恩,你明白麼?我們都是同類,不會有將來,再努力堅持都是一樣,我們都是上帝的玩物,並沒有其他的出路。」
  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怎麼可以如此冷靜地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分手吧,也許,並不算是分手,你不能接受我這個樣子,就不必再來找我。」
  如此冷淡的話語從他的嘴裡吐出,像一把利刃,把龍恩的心剖成兩半。剎時,他感覺天旋地轉,站立不住,他抓住沙發靠背,不住喘氣,不讓自己倒下去。莉莉只是站著,交叉著手看著,他只是當他是陌生人。
  原來,當沒有愛了,便只是陌生人。
  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支撐著離開他的家,無暇檢視自己的傷口如何血肉模糊,只知道,那條新買的項鏈,在他心痛之下,用肉手扯斷成無數截,無數截,無法接駁,散落塵土,淪為齏粉。
  由那天之後,或者,在更早,他並未察覺之前,莉莉已經開始墮落。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那個少年。
  隔了那麼久的事情,現在聽起來仍然驚心動魄。
  龍恩看起來淡淡的,似乎在說不關己的故事,但他微微顫抖的手指出賣了他。
  靜默了良久,我細聲問:「莉莉忽然變成這樣,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不?你最後也並沒有放棄他。」
  龍恩苦澀地笑:「你可有看過一部電影『The Crying Game』?裡面主人公跟我一樣沉淪,裡面有一個經典的寓言:一隻蠍子求一隻青蛙背它過河。」
  「一隻青蛙和一隻蠍子?」
  「是。青蛙開始不肯:『如果游了一半,你蜇了我可怎麼辦,我會送命的。』蠍子說:『我怎麼會幹那樣的傻事。我們都在河中央,你沉下去,我也不能活命。』青蛙想想也對,答應背蠍子過河。」
  「噢,青蛙背蠍子過河。」
  「可是,當青蛙游到一半,到河中央的時候,它忽然覺得背部一陣刺痛,那只蠍子蜇了它。青蛙帶著蠍子一直往下沉,沉沒之前,青蛙問蠍子:『為什麼要蜇我?』你猜青蛙怎麼答?」
  我側了頭。
  龍恩笑了笑,又點著一根煙:「蠍子答它:『我本性難移。』」
  我本性難移!
  我真正震撼。
  龍恩站起來,「夜很深了,謝謝你聽我說故事,應該去睡覺了。」他順手關了落地燈,這也許是他掩飾自己的一種方式。
  臥室裡亮著燈,客廳裡漆黑一片,只有龍恩手指裡夾著的香煙頭一明一滅,然後,火頭向臥室移去。
  我獨自在黑暗中坐了良久。
  如果說這種態度是遊戲人生的話,我相信,這絕對是一場哭泣的遊戲。
第七章 安娜
  第二天我特意晚點起床,免得龍恩看見我會尷尬,卻沒有料到他就坐在廳裡等我,並詢問我今天有何打算。
  我說:「我今天要去探訪莉莉的老鄰居,那個失去丈夫的老太太。」
  龍恩說:「她是一個膽子很小的老太太,你別嚇著她。」
  我顧左右而言他:「今天你不用上班?」
  「要,我這就去。」他隨手拿起放在手邊的外套已經可以出門,可知是特意留在此等我。
  他開始關注我的行蹤,也許把我當做了比較重要的朋友。
  莉莉的房子夾在兩間的中間,我按響右邊的門鈴。
  門鈴響了很久,我幾乎以為裡面沒有人,門卻終於打開了。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太太出現在我面前。
  「請問您是布朗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