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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節

  我猶豫。真後悔替西域接下這燙手山芋。
  「我請你們老實回答我。」老太太喝,老婦的威嚴。
  我一驚,脫口而出:「西域扔出瓶子,但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他失望之餘,反而回憶起往事,歷歷在目,他本人也認為如同時光倒流,他十分滿意。」
  老太太詫然:「回憶?」
  「是」我一口咬定,「西域先生認為這個行為喚起他當天的回憶,效果等同時光倒流。」
  老太太神色茫然,眼中精光慢慢隱去,喃喃道:「他到底是什麼用意?希望我永遠記住他?其實不要瓶子,我也會時時記住他……」她失去精神支持,神情委頓,形態盡像一個老太太。
  我歎口氣,朝蘇眉打個眼色,站起來:「老太太,我們先告辭了。」
  老太太似沒有聽見我們的話,兀自在自言自語。
  蘇眉朝丹尼爾眨眨眼:「丹尼爾先生,你不送送我們嗎?」
  丹尼爾一直不作聲,此時有點惶恐的樣子,送我們出去。
  剛要踏出花廳,老太太在身後喊:「兩位請留步。」
  我們停住腳。
  我心平氣和:「太太還有何指教?」
  老太太歎口氣:「不要說指教,我想,那個瓶子畢竟是先夫留給我的東西,我願意用大價錢把它的碎片買回來……」她聲音慢慢低下去,「現在金錢對我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只有回憶,與我相伴到老……」
  我心中無限悲憫,一口答應:「太太,我明天就叫人把瓶子送來,不要談金錢了。」
  老太太感激:「我不知道怎樣感謝……」
  我只覺心酸。
  丹尼爾又與我們分花拂柳出去。
  我的心一直酸楚。
  蘇眉突然冷笑:「丹尼爾先生,三十萬的貨你說賣了十萬塊,你的生意可做得真好。」
  我的注意力馬上回到這事來,不禁質問他:「那是老太太的棺材本,你怎麼騙得下手?」
  丹尼爾神色慘然:「我欠紐約黑幫二十多萬,走投無路。」
  「那也不該騙老太太,我的天,那是她畢生精神寄托。」
  「我知道,但我拿不出錢,就會死,我死了,就更沒有人陪老太太聊天。」他居然振振有詞。「你們也看見那伙黑衣人了,他們都是來監視我的,因為瓶子是用來還債用的,所以後來他們比我更緊張。媽的,後來錢到手了,他們就不再管我的死活。」他說著,突然冒出了句粗活,好不刺耳。
  我愣了愣,氣憤:「你這無賴!」
  丹尼爾看著我:「其實你們剛才是騙老太太的對不,寶瓶是可以看到過去的是不是?」他不待我們回答,嘻嘻笑起來:「不然你們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還害得我想躲起來呢。你們得了好處,就不要管人家的家務事,反正現在老太太對你們的解釋還算滿意,就不要追究了吧。」
  我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人,撲上去就是一個耳光。
  丹尼爾給我打得愣在那裡。
  我還想踢他兩腳,蘇眉上來緊緊抱住我雙臂。
  我從牙縫裡擠出話來:「你連至親都騙,連老人家都騙,老太太的一生希望都給你毀了,你不是人!」
  大概是想不到我這樣的人也會說翻臉就翻臉,丹尼爾給我打得愣在當場,他捂著臉,慢慢說:「你們剛才沒有聽見老太太說金錢對她已經沒有作用了嗎?其實瓶子賣得十萬塊還是三十萬她根本就不關心,既然決定賣掉瓶子的人是她,你們就不應該怪我。如果要怪,也只怪我心軟,帶了你們來見她。」
  他的話還是無賴,但是實話。
  我突然發現,老太太的悲劇由她自己造成,與人無尤,就算丹尼爾有過錯,也只是犯了出點子的錯誤。
  我慢慢的氣平了,對他說:「明天同樣時間同樣地點,你來拿瓶子碎片吧,我不要自己來看老太太。」
  丹尼爾聳聳肩:「你看,也只得我肯為老太太做這許多事。為了把瓶子賣個好價錢,我先扔了一大堆錢去請你們偵探社出面,又花了大功夫去把那些有可能買瓶子的人的底細摸清楚,然後再打動他們來參加拍賣。不是我做了這許多事情,瓶子就算是稀世珍寶,一萬塊也未必能賣出去。」
  仍然礙耳,但也不怎麼惱他了。
  我冷冷說:「你只要找到一個人肯當冤大頭,其他的人就會容易上當得多,這是最低級的傳播心理學。你不必得了便宜還賣乖,賣出個好價錢來還不是為了你自己著想?」
  丹尼爾一愣,嘿嘿笑了起來。
  蘇眉放開我,卻不斷給我使眼色。
  上了車子,蘇眉抱怨:「瓶子是西域的,不論碎還是不碎都一樣,你怎麼好隨便答應人家,老是感情用事。」
  我想一想,真是的。但,那老太太真不知道有幾天好活了,不答應她我們良心怎麼平安。其實,我更為擔心的是我們不答應的話是出不了那個門口的。希望那些碎片能帶回她的回憶,陪她共度餘生吧。
  回到偵探社,康文居然先我們一步回來了。
  他告訴我們一個驚詫的消息,接他去見面的居然是「三A」黨。
  「來接我的人一眼看出我不是西域,但是他馬上表明身份,並說他們想跟我面談關於瓶子情況。我想丹尼爾那邊是可以再約的,而『三A』更難找,所以就決定先跟他去了。」
  「我見到『三A』的人時,感覺其中一位東方女郎很像你們的朋友,而且她顯然十分不安,更跟我暗示不要透露真相。所以我最後只是說奇跡沒有發生,不過西域回憶到過去種種,是另一種形式的時光倒流。他們有點失望,就送我回來了。那神秘女郎似對我有話要說,臨行時偷偷給我這個字條。」
  我把字條展開,上面潦草的寫著:傾城、蘇眉:我過得不錯,有空來找你們。替我問候西域。
  真的是阿舞,我歎息,他們再次緣吝一面,所謂天意弄人,不過如是。
  康文看著我說:「看來你猜對了,你們的朋友,應該是『三A』的新成員。」
  我無言以對,以前的身份必須扮作對面不相識,而現在,她是賊,我是半個兵,立場仍然有點對立,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那邊廂蘇眉跟康文說:「咦,你也這樣騙他們?城城也這樣說,對,騙那個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