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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

第一卷 流光之瓶
一個價值百萬的瓶子,據說摔碎之後可以回到過去。委託的任務,便是保護神奇的瓶子,似乎是一個寓言,太過在乎的東西往往會失去。第一樁關於愛與夢想的委託,由我,顧傾城開始。
第一章 二十萬美金的約會
  傾城是我的名字,回到英國的時候,我確實有城市崩塌的感覺。
  有人說會因為愛上一個人而愛上一座城市,大概就跟愛屋及烏的情結差不多,而我更極端一點,會因為恨一個人而去怨恨一座城市,希望它連同裡面生活著的那個人一起灰飛煙滅。
  在銀河圖書館外文部工作已經一個月了,這是我的新工作,每天把訂購回來的德、法、日文新書編目與撰寫提要,有點悶人,卻是一個避世的好方法。每天沉浸在書籍海洋裡,書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聽起來似乎很高雅,其實骨子裡跟那些失戀了就躲起來自我增肥的人一樣,都是在沒有出息的逃避現實。
  還是昨天,我才知道圖書館用的是它主人的名字,圖書館的主人中文名字叫郭銀河。他是一個很憂鬱的英籍中國男人,蒼白的臉色加上陰鬱的眼神,很配合曼城陰雨連綿的天氣。
  我想我是一個極端的人,從意大利受挫回來之後,我已經幾乎改掉我所有以往的習慣:我不再關心周圍人的事情,不論是公是私,也整整一個月沒有笑過,即使是桌子上插滿別人送來的花束,我也是隨手送給周圍的女同事,我從來不曾關心過這些花束和它們主人。
  只不過今天有點例外。
  今天我收到一束百合,粗短的莖,茂密翠綠的葉子,空運過來的中國百合包在紫色包裝紙裡。我想了想,居然出去買了一個玻璃瓶子來插百合。
  回來時,同事珍妮告訴我中午的時候有一個自稱「大魚」的女孩子打電話找我,才說著,珍妮又接了個電話,朝我打手勢:「Fish!Big Fish!」
  我歎口氣,她們終於找到我。哦,是她,不是她們,我忘了我此刻只剩下了一個搭檔在守著我們的老窩,因為她的堅持對照著我的不負責任,我下定決心回去後要頒個勞工獎給她。
  電話裡傳來那條大魚--蘇眉嬌媚的語聲:「顧傾城,快回來,我們接到一個大委託,委託人點名要你。」老拍檔的聲音甜得要滴出蜜來,讓我隔著遠洋也想起媽媽桑央當紅女兒做事的嘴臉。
  我歎氣:「剛從意大利回來,你也得讓我放一下假。」
  軟的不行,對方開始惡狠狠:「已經一個月了,小姐,你不是想把偵探社賣給我吧?躲到什麼圖書館,害我查了一個月!哼,要是想不要偵探社了,大可賣掉,用你的名字,送我也不要,除非,改名叫蘇眉偵探社。」
  又換上誘惑的聲調:「乖乖城城,你回來,搞定這筆生意,眉眉我給你做超級大海鮮,就吃蘇眉怎麼樣?」
  都怪我右嘴角那顆饞吃痣,我嚥了一下口水,:「你好像一個扯皮條的……什麼事大不了的?你出面應付不就可以了嗎?」確實,蘇眉以前是國家地理雜誌的特約攝影記者,專受委託拍攝什麼諸如極光、瀕臨絕種的動物等奇異事物,天南地北,見聞廣博,兼上其是跆拳道黑帶四段的身手,幾乎足以應付絕大部分的突發事件。
  蘇眉懶洋洋地:「確實,可惜人家只信任偵探社的主人顧傾城,有什麼辦法。不過是保護一隻不知來歷的古董瓶子嘛,用得著你親自出馬嗎?」
  我一聽,確實簡單,古董瓶子,價值再高也並非人人合用,而且大都買了保險,可能不過是其主人過於重視的結果。慢著,蘇眉剛剛還用到「不知來歷」這個形容詞,古董跟名種動物一樣,都是要搞清楚身世才有價值,看來這只瓶子真是珍貴極了都有限度。
  我想了想,說:「蘇眉,不過是保護一隻瓶子,沒有挑戰性……」
  我還沒有說完,立即把話筒放離耳邊幾十厘米,半分鐘後才敢把話筒貼近,裡面蘇眉的咆哮正好告一段落,蘇眉的雷鳴電閃換作山雨欲來,她陰沉沉地說:「顧傾城,你如果不馬上回來,我就放火燒了你的偵探社!!!!」
  我吃了一驚:「你受了什麼刺激?」
  蘇眉扯著喉嚨喊:「二十萬美金的刺激!」把好端端一個話筒震得嗡嗡直響,看來得提早退休。
  我也像話筒一樣給她震了一下,回過神來才覺得不現實:「二十萬美金?他可以請一個警察隊來保護他的瓶子,也可以雇一千人日夜圍成圓圈,把瓶子圍得滴水不漏。」
  蘇眉說:「可是人家偏偏找上我們,」她狡燴地笑:「他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有把柄在我們手裡,到時……哈哈哈。」她奸笑數聲。
  我本來以為我的好奇心死掉了,事實證明,本性難移,在蘇眉的奸笑聲中,我的好奇心死灰復燃,我歎口氣:「明天的飛機。」
  蘇眉叫:「明天?今天晚上!明天的飛機得帶土產。」
  老天保佑我,除了出產世界聞名的帥哥,我至今還不清楚當地的土產是什麼。
  放下電話,珍妮瞪大雙眼看著我,大概我說的中國話對於她就如同鬼話,她隻字不懂。我也頭痛,該如何解釋中國人喜歡吃的一種體形龐大的海鮮魚類名叫蘇眉,我的朋友因此對洋人自稱大魚,免去解釋海洋生物的麻煩。噢,不,這個千萬不能提,差點忘了珍妮是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如果聽說我吃海鮮,一定會視我為野蠻人,劃為異類。
  我只好笑笑,簡約解釋:「我的朋友,她體形龐大,所以暱稱大魚。」
  珍妮同情地看著我,說:「應該請你的朋友每天下班後去跳半小時的健身操,晚飯不要吃肉類,只吃生菜沙拉和喝酸奶,我一個月可以減掉十八磅。」
  我笑著謝謝她,珍妮接近一百四十磅。
  我到館長辦公室請辭,我運氣好,這個星期以來,年輕的館長都留在辦公室裡,不用我打辭職信那麼麻煩。
  出乎我的意料,郭銀河館長的反應異乎尋常,他「啊」了一聲之後就再也沒有發表意見了,我本以為還有挽留之類的客氣話,誰知他都省了,看來我高估了自己。
  我點點頭,出去收拾東西。身後有腳步聲,郭銀河跟了出來。我攤攤手,等他說話。
  等了好一會,他突然說:「我原來的名字叫做憂河,憂傷的憂,而我喜歡科學,所以改作銀河。」
  我「嗯」了一聲,完全不知所以。
  又等了好久,郭銀河說:「原來你喜歡中國百合,可惜我不知道,想不到……」他沒有說下去,陰鬱的眼神更陰鬱了。
  我「啊」了一聲,才想到以前的哪些玫瑰,天堂鳥之類想是他送的,突然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了。我打量他一下,厚實沉重的黑框眼鏡,學者型的儒雅,我搖搖頭:「很抱歉你不知道。」
  「你的眼睛不算很大,但是卻像一口深井,裡面藏著無數的秘密。我能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嗎?」
  我不作聲,這個問題好像超出了僱主和勞工的範圍,我想我可以不回答。其實我想自己一副沉思的樣子會與慣常發白日夢有關,但更重要的是因為我的左眼有兩百度的近視,如果發現我眼睛微瞇很有深度地凝視遠方一個點,那應該是我正在努力克服眼前情非得以的朦朧。
  不過這點我不打算給前老闆交代,一個人,有那麼多的秘密和想法,就算是朋友,也不一定會一一訴說。
  瞭解世界上萬事萬物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去發現,瞭解一個人也同理。比起全盤交待,我更希望別人自發自覺地發現我,如我發現一幅美麗的圖畫,一張好聽的CD。
  因為這種發現,最平凡的事物也戴上了價值的光環。
  郭銀河慢慢的又說:「可以不走麼?這裡有一座圖書館需要你。」
  我差點笑出來,他只差沒有說這裡有一個人需要你了,一座圖書館,太誇張了。這座龐大的建築物何其無辜,要為一個渺小的人類擔上關係。
  我微笑,搖頭。
  他凝視我的臉,表情十分專註:「你來這裡一個月了,從來沒有笑過,如果那人能讓你微笑的話,希望你回去以後能得到幸福。」
  我有點感動:「那個人?」
  「是啊,那個送你中國百合的人。」他認真地喟息:「你笑起來真好看,好像世間萬事都無關緊要,萬物唾手可得。你應該多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