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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節

  「他雖然有些陰冷,但聰慧好學,很受專家的器重,逐漸,他在北京站穩了腳跟,把自己的弟弟和妹妹都暗中接了過去。他給他們住處,食物,但是他不允許弟弟和妹妹對任何人表露他們的關係。因為他要強,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只是一個從偏僻小村裡走出的人。」文哥頓了頓,道:「說到這裡,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了吧?這兄妹三個人的名字,你聽了之後就不會覺得陌生。」
  「或許。」
  「不是或許,是一定。」文哥道:「鄭立華,鄭立夫,鄭立君。」
第350章 上輩人的決裂(一)
  文哥的講述如同醍醐灌頂,儘管只說了三個人的名字,但很多疑惑隨之迎刃而解。過去的事情,難怪會是那種結局,在事情剛剛發生之後,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已經導致事件發展的方向。
  文哥想把事情講的更詳細一些,這個精明了一輩子的男人最善於撒謊,但是為了挽救玉姨,他完全豁出去了,我不懷疑他現在所講述的事情,必然都是實話。
  幼年時的經歷影響了他們兄妹三人的性格,三個人的脾氣秉性可能不完全一樣,然而他們都有一個共通點,不願提及自己的來歷,不願提及自己的家事。當文哥講述到這裡的時候,我就感覺到,鄭立夫可能是三個人中間脾氣最和善,肚量也最大的一個,至少在他成年之後,還是無法完全淡忘生養自己的小村,還會悄然回去看一看。對於他來說,這已經難能可貴了。
  在鄭立夫和鄭立君被鄭立華接到北京之後,過了一段暗不見天日的生活。父親的機遇完全來自他的導師,孫老雖然只是一個學者,但是他過去的一些同學從政,當時已經坐到了高位,父親刻意的揣摩孫老的心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和青睞。
  父親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母親的,母親是孫老一個朋友的女兒,當時母親的父母已經去世,雖然母親沒有什麼家庭背景,但父親知道,娶母親的話將會更加得到孫老的眷顧,所以,他就按照事情最有利的一條路走了下去。
  我不知道父親對母親有沒有太深的感情,但就如同一些人過去講述過的那樣,年輕的父親英俊,冷酷,多才,前途無量,很讓當時的女孩子傾心,最起碼,母親對父親是很眷戀的,儘管她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不過後來的事情表明,父親的選擇是非常非常正確的。
  母親是一個賢妻良母。
  之後,天機計劃被官方搬上了軌道,孫老是計劃初始階段就參與進來的專家之一,父親也因而隨他進入了計劃。在大致搞清楚計劃的藍本之後,父親就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可能對我這樣天性比較恬淡的人來說,無法理解父親的心理,但是作為一個從小荒村出來的苦孩子,父親想要出人頭地的慾望比所有人都要強烈的多,他同樣是一個固執到了極點的人。所以說,從天機計劃正式被啟動的時候,父親心裡的計劃其實也開始啟動了。
  有一些事情,文哥沒有講清楚,或許他不知道。但是我卻想到了,那個小荒村,跟終極秘密之間並非完全沒有關聯,裝瘋的祖父能接觸到關於這些的部分隱秘,那麼當時尚且年幼的父親以及鄭立夫他們,是否也洞悉一二?這很難說,不過不能排除意外,如果在幼年時就接觸過這些,那麼成年之後投身到事件當中來,也很合理。
  接下來的事情,跟我猜想的差不多,父親進入天機計劃,進行了計劃的統籌和探索階段,然後工程兵部隊開始進駐西海河,在此之前,父親已經通過孫老的關係,把鄭立夫還有玉姨安排到了部隊中。但是他的能量有限,只能安排他們做普通的士兵。不過在西海河,孫老還是比較吃的開的,所以鄭立夫後來被安排進入機電維護分隊當副隊長,這個分隊負責整個營區的電力線路檢修保養,有機會去更多的地方。
  再下來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父親為了自己的計劃而暗中運營,繼而又認識了李富生,從李富生身上掏走了不少東西。父親並不是一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不過對於自己的親弟弟妹妹,他還是很放心的,所以他告訴了鄭立夫很多事情,在當時,他們之間是親密無間的兄弟關係,同樣也是合作關係。
  如果事情就這樣一直發展下去,那麼到最後,父親的計劃可能不會成功,但至少他們兄妹也不會因此變成勢不兩立的仇人。
  玉姨跟父親很親,可能是小時候就失去了父母的原因,所以她對長兄有一種特殊的依賴感。玉姨後來被調動到三台河子,在總機房工作,順便可以收集一些來往通話中涉及到的隱情,這也是個很重要的工作,父親比較重視,兩個人經常暗中交談,其實只是說一些通話中的信息,但是在當時的外人看來,這種關係就比較曖昧,容易讓人誤會。
  「可是,我知道這些,小君告訴過我。」文哥講到這裡,臉上就泛起了一絲驕傲,因為他覺得玉姨告訴了他當時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如我以前所想,父親他們三個雖然只是窮鄉僻壤裡長大的孩子,但是父親和鄭立夫都很英俊,玉姨年輕的時候面貌姣好,所以很受時一些單身的士兵和軍官的追捧。不過像父親他們生長的環境,注定要比普通人想的更多,也早熟更多。年輕的玉姨心裡有自己的想法,她並不和其他同齡的女孩子一樣,愛慕高大帥氣的士兵或者軍官,她想找的人,是一個可以完全服從自己,忠於自己的男人。她親眼目睹過祖父殺掉祖母的一幕,儘管那件事只是一場意外,但血腥和無情的場面給她留下的陰影太深了,可能從她略懂人事的時候就已經認為,找一個聽話的男人,比什麼都強。
  文哥,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他非常雞賊,但是對於玉姨卻有一種無比忠貞的感情。所以,外貌醜陋的文哥不僅沒有被玉姨嫌棄,反而成為最有希望的人選。
  「小君說過,男人的臉能當飯吃嗎?」文哥咧咧嘴,儘管是在這個緊張的關節上,但說起這些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一臉的幸福和驕傲。
  父親對於這件事,不表達什麼看法,文哥去三台河子的次數比較多,他非常聽話,所以父親對他沒有意見。但是鄭立夫卻不同了,他當時還年輕,思維還沒有完全成熟,他可能誤會了文哥,他覺得文哥輕浮油滑,不是一個可以托付一生的人選。鄭立夫的初衷沒有問題,他和很多很多人一樣,對自己的妹妹負責,而且當時的環境確實也不適合談情說愛,所以,鄭立夫反對文哥和玉姨的交往。文哥不聽,每次有機會到三台河子去的時候,總會逗留很久,這讓鄭立夫相當惱火,有一次終於爆發了,跟文哥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這種事情,最終還是要父親來決斷的,鄭立夫是他親弟弟,文哥只是一個外人,衡量利弊,父親肯定會傾向於鄭立夫,所以最終,他找玉姨說過,讓她顧全一下大局,盡量少和文哥來往,同時又警告過文哥,讓他不要想太多。
  文哥玉姨和鄭立夫的矛盾,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在天機工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上上下下都是流言,父親可以跟高層接觸,通過一些觀察,他發現工程被叫停的可能性非常大。工程被叫停,就意味著父親的計劃將會完全中斷,他不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去繼續進行這個龐大又複雜的探秘計劃,所以,他開始接觸外界的力量,在思考能不能通過別人的力量去實現自己的理想。這個主意其實最早是李富生提出來的,當時的李富生跟現在的李富生完全不是一回事,那個遊蕩在歷史長河中兩千年都不死的老妖怪,最善於借助他人的手去做自己的事。
  父親想要離開,就必須要找一個合理的借口,因為他雖然有人罩著,但西海河還有三台河子畢竟是管制的軍事禁區,所以,他讓母親從北京來到了西北,一住就是一年多,父親通過私人關係,在利用這個借口,從三台河子離開了數次,暗中進行自己的密謀。但最後,時間越來越緊張,他要做的事情也越來越多,所以違紀把母親接到三台河子,母親當時即將面臨分娩,父親需要照顧她,就有更多可以不被人注意的時間。
  其實,他沒有照顧母親,很多很多時候,母親都是一個人躺在冰冷空曠的房間裡,獨自面對將要發生的一切。
  我就是在三台河子出生的,空曠的房間,沾著隱隱血跡的鐵架子床,我那種隱約的熟悉感,並非空穴來風。因為在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對那個環境,有了一種印象。
  父親和鄭立夫的最終決裂,就是因為雙方的立場發生了最嚴重的分歧,鄭立夫堅決不同意把計劃的任何資料流入到境外,即便理想不能實現,也不能這麼做。但是當時的父親,已經為這個計劃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就好像對一個人注入全部的情感,覆水難收,他陷在泥潭沼澤中,無法自拔。
  「當時,小君苦苦哀求過鄭立夫,我沒有看見過,但很多年後小君偶爾說起這些,還會傷神。」
  玉姨對父親的兄妹感情,要比跟鄭立夫多,她當時沒有什麼能力,只能用哀求和眼淚去試圖說服鄭立夫。
  年輕的鄭立夫,有自己的立場和決絕,他沉默且低調,但是在關鍵時刻,他的槍是冰冷而且無情的。
第351章 上輩人的決裂(二)
  當年的一聲槍響,決定了事情之後的走向,父親死在遙遠的邊境線上,他一死,他所經營的一切都隨之煙消雲散。文哥玉姨沒有什麼辦法,鄭立夫在這幾年時間裡培養出了屬於自己的一套班底,所以文哥他們鬥不過鄭立夫。對於現實,他們只能暫時忍耐。
  但是鄭立夫沒有亂殺,他只殺掉了將要叛逃的父親,之後又找到了孤身帶著我的母親,鄭立夫帶走了我,這讓母親悲痛欲絕。
  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我現在回想起來的時候,好像能讀懂他們每個人的感覺,不僅僅是讀懂父親,還可以讀懂鄭立夫,母親,玉姨,文哥。對於鄭立夫來說,那同樣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抉擇,他並非冷血無情,相反,他對於老舊的人或事,有一種特殊的情感,他可以十年總穿一件衣服,可以一輩子抽一個牌子的香煙。
  但事實就是這樣,他親手殺掉了自己的親哥哥,儘管迫於無奈,然而仇恨已經深深的埋下了。
  「小君恨鄭立夫,恨之入骨。」
  恨意最大的,無疑是玉姨,她覺得是鄭立夫阻止她和文哥的戀情,也是鄭立夫殺掉了自己最信賴的哥哥,從父親倒在邊境線上的一瞬間,玉姨的心裡,已經埋下了一顆復仇的種子。
  為了復仇,玉姨也改變了初衷,她知道單憑自己的力量,可能永遠都無法鬥的過鄭立夫,所以她離開文哥,選擇了陳思烈。陳思烈是個強勢的男人,這讓玉姨感覺不爽,而且厭惡,但她沒得選擇,她只能借助陳思烈的勢力,只有陳思烈可以讓她變的強大起來。
  在玉姨將要離開文哥的時候,文哥哭了,無比悲痛,但是他沒有阻攔,他知道,自己幫不了自己愛的人,所以,就讓她走。
  「那兩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感覺活著沒有任何意義,行屍走肉一樣。」文哥慢慢道:「我常喝酒,也總在想,我沒有參加小君的婚禮,但是我知道,那肯定是場隆重的婚禮。」
  文哥混混沌沌的過了一年多,被安排到了當地的派出所當聯防隊,事情可能真的是很巧,在他參加工作之後,才知道陳思烈調任,已經在當地。由此,他和玉姨再一次想辦法聯繫上了,儘管雙方的身份已經有了很大的差距,不過文哥相當滿足,他知道,自己愛的人就在不遠的地方,就在同一個城市。
  「每天晚上,我在睡覺的時候,耳朵貼著枕頭,彷彿就能聽到她的呼吸聲,那種感覺很好,我沉溺於此。」文哥慢慢閉上眼睛,滿臉都是陶醉。
  往往,一個很小的細節可以改變一件事情。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在玉姨嫁給陳思烈之後,又生了兒子,儘管她擁有了一些能量,不斷的暗中搜索鄭立夫,但是鄭立夫在躲避她,因為不管怎麼說,他殺掉的,是他們兩個人的哥哥,而且年紀在增長,對於世事的態度也在改變,鄭立夫可能理解到了,女人圖的什麼?無非是一個愛自己,疼自己的男人,無論這個男人是否出眾,只要一生守著老婆,那就足夠了。
  所以,鄭立夫的心裡,隱隱也有愧疚,他躲避玉姨,不跟玉姨進行正面交鋒。玉姨經過幾年的尋找,心裡也稍稍有點懈怠。
  但是很不幸,我在意外中回到了九三年。
  我的出現,讓鄭立夫的大計劃方向發生了改變,同時還有其它一些作用。作用來自那個丟失在母親後院的日記本,那本日記讓玉姨覺得,鄭立夫的人時刻還在左右,尤其是在自己帶著年幼的小地痞出現的地方,也被鄭立夫的人窺視著,這讓玉姨感覺不安,稍稍懈怠的復仇的念頭猛然加劇起來。
  同時,這本日記的內容也讓母親知道,她的兒子仍然活著,活在一個她所不清楚的地方,不過對母親來說,這本日記的內容就如同一針強心針,那時候,她可能已經撐不下去了,但是她突然知道,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