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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節

  文哥是個熱心腸,跑過去看,我也在後面跟著,他翻翻那孩子的眼皮,又把把脈,之後搖搖頭。我在旁邊看著很可惜,十三四歲的孩子,估計還不知道人生是怎麼回事,就這麼沒了。
  那漢子大口抽煙,在門外焦急的來回走動,大概等了五分鐘,院子門被打開了,一個村裡的老太太一臉感激的捧著一包香灰朝外走,透過這個老太太,我看到了後面的黃婆,一看就知道是個古板的老太婆,乾瘦乾瘦的,眼皮子塌著,幾乎把眼珠子都蓋住了。
  那漢子看著粗魯,其實很講道理,他知道是我們先來的,就跟文哥商量,文哥趕緊擺擺手,說我們不急,示意他們先看。
  漢子直接背著木板車上的孩子就進了院子,隨後,院門砰的關上了。我看著院門上掛著的那束乾草,心裡就亂打鼓,鬼影詛咒這東西困擾了多少人,靠一個山區裡的巫婆子就能搞的定?
  「把心放寬。」文哥嘬著煙道:「事情沒什麼大不了。」
  「你怎麼這麼肯定,你要搞清楚,現在是我出了事,不是你,你坐在那兒抽煙,看著很寫意啊。」
  「說了把心放寬。」文哥吐了口煙,左右看了看,小聲跟我說:「這不是第一次求黃婆做這樣的事了。」
  他這麼一說,我就稍稍放心了,但還是不明白黃婆是怎麼搞定這樣的事的。
  我們三個等了不到十分鐘,院子裡就傳來那個中年婦女壓抑不住的痛哭聲,文哥就繼續搖著頭道:「人拉過來的時候就斷氣了,黃婆也不是神仙。」
  當中年漢子和婦女出來的時候,他們的臉色都如那個孩子的眼珠子一樣,死灰死灰的,彷彿天塌地陷了。兩個人是空手走的,這是當地的一種說法,那麼小的孩子不正常死亡,怨氣很大,如果沒來得及辦白事下土,直接拉回家裡,可能會出事,所以要留在黃婆這裡,靠她鎮一鎮。
  這下子終於輪到我們了,黃婆在門口一站,我就覺得渾身發冷。文哥趕緊跑過去,低聲跟黃婆說了幾句,我看他掏出一塊玉,雙手遞給黃婆。那是塊成色很好的老玉,有年頭了,值不少錢。黃婆沒推辭,也沒說話,接了玉轉身就走,文哥跑回來,對我們說事情說好了,黃婆最喜歡那種老玉。
  我們被允許走進院子,黃婆人很怪,住的房子也很怪,我發現院子裡的房子的窗子非常小,而且開的很高,幾乎貼著屋簷。人一走進來,就覺得不自在,好像雙腿被綁了繩子,一步都不敢亂動。黃婆給我們端了點冷飯菜,寡油少鹽,素的就和白水煮的一樣,吃著很沒滋味。
  我們胡亂扒著飯,黃婆就和鬼一樣無聲無息的走到我身後,我看著這個鬼氣森森的老太婆就感覺心肝發顫,趕緊放下碗。她站在我後面盯著我打量了一下,冷冰冰的說:「跟我過來,有話問你。」
  我老是感覺身子發抖,但是文哥給我鼓勵的目光,示意我跟著去,黃婆是絕對不會害人的。我哆哆嗦嗦放下碗,跟黃婆走進了正屋旁的那間小屋子裡。
  屋子裡的窗子太高,光線照不進來,黃婆還反手關上了房門,頓時黑咕隆咚一片,我頭皮頓時緊了一圈,壯著膽子問道:「黃……黃奶奶,要問我什麼?」
  「我沒話問你,是他想問你。」黃婆指了指小屋的牆根,我一看,當時就差點背過氣,黃婆說的「他」,竟然是剛剛已經斷氣的那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第098章 過陰
  那孩子肯定已經斷氣了,我看看牆角的屍體,再看看一臉陰氣的黃婆,頓時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幾步,一下撞到背後的牆上。這他娘的都是什麼事?我是來找人救命的,而不是過來體驗鄉村鬼屋的。那一刻,我心裡滿是對文哥的不滿,心說他怎麼就挑選了一個這麼不靠譜的巫婆子來壓制鬼影詛咒?
  「不用怕。」黃婆看我嚇的夠嗆,還是用那種冷冰冰的語氣跟我說了句,聽著像是安慰我,但那口氣冷的沒有任何溫度,我還是心裡發毛,打算著要不要慢慢摸到門邊然後逃出去。
  「我不認識他,真不認識,黃奶奶,我今天第一次來這兒的。」我匆忙就解釋,叫黃婆叫的很甜。今天剛到這兒,就遇見了淹死的小孩,已經夠晦氣了,聽黃婆的意思,那小孩大有纏著我的意思,這更加扯淡。
  「你不用怕,他就是個孩子,過去就過去了,起不了害人的心。」黃婆彎腰撿起一根很細的紅繩子,這時候,我的眼睛大概也適應了昏暗,我看到紅繩子的另一端是綁在小孩的兩隻手腕子上的,黃婆把紅繩子很複雜的繫在自己右手的手指上,接著說:「這麼小的娃娃,這麼過去了,他就是覺得奇怪,叫你來問問,不會害你。」
  「我和他真沒啥說的啊。」我差點就哭了。
  「如果你不跟他說說,他會跟著你,不至於要你的命,但一驚一乍的,你怕不怕?」黃婆似乎很少跟人說話,口氣不但冷,而且生硬,不過我能看得出,她確實是在跟我好好的談話。更重要的是,每次黃婆提起那個小孩的時候,冷冰冰的語氣裡好像都有種說不出的惋惜,可能覺得這孩子命苦,走的太早了。這讓我覺得,黃婆或許真和文哥說的一樣,人是怪了點,但心很善。
  「他……他想問我什麼?」我終於說服了自己,可總覺得事情怎麼那麼彆扭,小孩送來的時候就斷氣了,黃婆知道他想問我話?
  那一瞬間,過陰這兩個字不知道怎麼就從腦子裡冒了出來。
  過陰,並非是什麼很稀罕的事情,在各地估計都有各種各樣的傳聞。過陰簡單點說,其實就是生者和死者的對話,據說有的人心裡有執念,或者說心願未了,匆忙就死了,這樣死去的人一般都不肯上路,需要像黃婆這樣的巫婆子過去「談」,問死者到底有什麼事,問他想怎麼辦。尋常的過陰,基本都可以達成一種「協議」,讓死者安心,讓生者放心。
  我聽過相關的傳聞,據說是某某地某某人怎麼樣怎麼樣,最後被過陰的巫婆子給請走了。但我不太信這個,在我的思維裡,人死了就是死了,腦死亡代表著意識的消失,意識都沒了,拿屁股去思考問題,然後提問?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天的經歷讓我不得不相信了一些事情,所以之前的心理無形中發生了變化,我不能說完全相信了黃婆的話,卻不那麼牴觸了。
  黃婆看我肯合作,就轉身去和那孩子「協商」,做的是有板有眼,但我怎麼看都看不出她如何跟對方溝通的。我眼神裡全部都是疑惑,黃婆好像知道我在疑惑什麼,可能也是為了讓我更堅信這件事,她拿了一個樣子很怪的小鈴鐺,然後用手裡的紅繩子纏住鈴鐺,要我扣到左耳上。
  我照她說的做了,鈴鐺扣住左耳不到一分鐘,我就聽到了一種很恍惚又很飄渺的聲音。我聽的出這是個小男孩的聲音,雖然飄渺,卻能把每一個字都聽的很清楚。
  「你眼睛裡是個啥東西?咋恁嚇人哩?」
  我慌了,趕緊就把耳朵上的鈴鐺給提在手裡,使勁晃了晃頭。這一下,我再不想相信也得信了。
  「你聽到了沒有?」黃婆也不勉強我,把鈴鐺收了回去,道:「娃子問你眼睛裡有什麼東西。」
  她這麼一問,我就奇怪了。從石堰川一路過來,我都沒有勇氣對著鏡子看自己的眼睛,因為我知道只要近距離仔細的觀察,就能看到雙瞳裡面的鬼影子,這是必然的事,不用看。
  根據文哥所說的,黃婆搞鬼影詛咒的事不是一次兩次了,她肯定知道中了詛咒的人眼睛裡會有什麼東西。這麼一想,我就覺得黃婆生活太無聊了,拿我尋樂子。她自己都知道的事,跟那孩子說說不就得了,還非要拽我進來。
  我心裡微微有氣,但絕對不敢得罪黃婆,我就強迫自己很耐心的解釋:「黃奶奶,我眼睛裡有兩個影子……」
  「不是,眼睛裡有影子的,是外面那個女娃子。」黃婆還沒有聽完就搖了搖頭:「你眼睛裡不是影子,我什麼都看不到,但娃子看到了。」
  「不是影子?」我渾身上下馬上就冒起了層雞皮疙瘩,事情怎麼會這樣?
  我雖然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但這個事情無疑是一個提示,我一想,頓時想起了第一次進入西海河地下工程時和金瓶梅相遇時的情景,具體說,是想起了金瓶梅手下那個叫老方的夥計。
  我清楚的記得,老方在黑洞裡受了很嚴重且不知名的創傷,在他臨死的時候,就很驚恐的指著我的眼睛,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
  在當時我並沒有多想,畢竟是一個快死的人了,臨死前出現什麼幻覺,也情有可原。但現在一想,事情好像並非那麼回事。我又想到了金瓶梅另一個夥計大勇將死之前,金瓶梅曾經派人十萬火急的把我給叫了過去,說是有要緊事需要我辦,但叫過去之後只和大勇見了一面。
  老方和大勇當時都是馬上要死的人,而眼前這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送到門口時剛剛斷氣,我很不願意朝某個方面去想,但把這一切聯繫起來,我就不得不認真的審視這個問題。
  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不太實際而且有點嚇人,我在想,我眼睛裡有什麼東西?難道只有快死的人才能看得見?
  這麼一想,我就很急切的想知道,那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究竟從我眼睛裡看到了什麼。
  「黃奶奶。」我跟黃婆商量道:「我確實不知道自己眼睛裡有什麼,你幫我問問他?」
  我沒有說謊,但我不知道黃婆是否能看出我說的是真話,這個事情她要不肯幫忙,就徹底歇菜了。不過還好,黃婆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轉身去跟小男孩「交涉」,估計是被我誠懇的眼神給說服了。
  「娃子說了。」黃婆跟小男孩交涉完,就轉頭跟我說道:「你一隻眼睛裡有一個黑乎乎的洞,洞裡有發光的東西。」
  「發光的東西?」我愣住了:「什麼發光的東西?」
  「娃子就是不知道,才會問你的。」黃婆道:「他是個娃子,已經過去了,你可以告訴他,他不會說出去。」
  「我沒騙你,真的不知道。」我越來越覺得很奇怪,恨不得馬上弄面鏡子,對著自己的眼睛好好的觀察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