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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節

  籐明月和涅涅茨人也覺得奇怪,停下腳步來看臭魚。
  臭魚大叫一聲,他吐出咬下去的半塊乾糧,連吐了幾口唾沫:「你要我的命啊?」
  我問臭魚:「你怎麼個情況?吃個黏豆包……至於這麼一臉苦大仇深?」
  臭魚臉色駭異,藉著火光看他手中的半塊乾糧,已呈黑綠色。
  我以為他撿錯了,我口中那塊還沒嚥下去,又香又糯,可不是這半個放了好多年的乾糧。西周宮殿中黑燈瞎火,火把照不到的角落,說不定還有古人扔下的乾糧。但是看這乾糧朽壞的程度,也沒有那麼久遠,如果過去了上千年,碰一下都會變成塵土。那麼說,臭魚撿起來的乾糧,仍是我掉在地上的。死氣沉沉的地下宮殿中,不會平白無故多出半個霉變的乾糧?要說是同一塊乾糧,又為什麼在一瞬間壞掉了?我用火把照到宮殿角落,那裡空空如也,足見臭魚撿起的乾糧,正是從我手中掉落的那塊。乾糧掉在地上,為什麼在一瞬間朽壞?要說原本是壞的,我剛才吃下去的一塊,也該朽壞才對,可是只有掉在地上的一半變壞了,在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
  籐明月問我:「你怎麼也一臉的古怪?」
  我抹了抹額頭,全是冷汗:「千萬不要輕舉妄動,西周宮殿,比我想得可怕多了!」
  籐明月說:「我沒見有什麼不對,你指的是什麼?」
  我說:「你們沒看見臭魚撿起來的那塊乾糧?」
  臭魚說:「吃了一口壞掉的乾糧,那也沒什麼,比這難吃得多的玩意兒,我也不是沒吃過。」
  我說:「你拿腦袋想想,如果你是那塊掉在地上的乾糧,你會是個什麼結果?」
  臭魚說:「我怎麼成乾糧了?雖說別拿豆包不當乾糧,可你也別拿我當乾糧啊,你想吃人不成?不過我也還納悶兒,同一塊乾糧,你吃沒事兒,為什麼掉在地上,我撿起來再吃,卻已經壞成了那個樣子?」
  我說:「在什麼情況下,乾糧才會朽壞到那種程度?」
  臭魚說:「只怕要一年,甚至好幾年……」
  我說:「沒錯,掉在宮殿角落的乾糧,在一瞬間經過了好幾年!」
  臭魚說:「不是,我沒聽明白,一瞬間怎麼可能過去那麼久?」
  我說:「我也不知道,所以讓你們別亂動!」
  【3】
  西周宮殿中一個個巨大誇張的獸面,似乎可以將一切吞下。臭魚之前以為宮殿四壁的獸面會吃人,無處不在的神怪紋飾,一個比一個猙獰可畏,但是看了一陣子,畢竟是死的,無非是石壁而已,又不是活的。
  臭魚說:「你別一驚一乍的,備不住是大殿角落晦氣積鬱,乾糧掉在那兒壞了。」
  我說:「你低頭撿起乾糧的時候,為何沒讓晦氣嗆到?」
  臭魚仍是不信:「壞的可只有那半塊乾糧,咱們幾個人進來半天了,不還是好端端的?」
  籐明月說:「不妨再試一次。」說罷,她也取出一塊乾麵餅子,扔到了宮殿角落。四個人瞪大了眼珠子,盯住那塊乾麵餅子,只怕一眨眼錯過了什麼。
  過了好一陣子,臭魚俯身撿起乾麵餅子,與之前並無兩樣,他撲落撲落灰土,掰下一塊放在口中吃了。
  我問他:「你真吃下去了?怎麼樣?」
  臭魚說:「可不是吃了嗎,什麼怎麼樣?」
  我說:「乾糧可以吃得下去?」
  臭魚說:「當然可以了,不比豆包差,不信你嘗嘗!」
  我接過乾麵餅子吃了一塊,是沒什麼問題。我心想:是我多心了不成?可是之前那塊乾糧,掉落之後一瞬間朽壞了,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又想:前後兩次有什麼不同?我將乾糧掉落的情形,仔細想了一遍:我那塊乾糧掉在了宮殿角落,籐明月扔下的乾糧也在這兒,位置完全相同,籐明月扔下之後等了半天,臭魚才撿起來,時間比之前還要久,為什麼沒有發生變化?
  臭魚說:「小心謹慎是沒錯,但也不能耽誤時間,困在宮殿之中找不到出路,九伯他們可要追進來了,那伙狼頭帽子有槍有刀,殺人不眨眼,這地方沒處躲沒處藏,怎麼對付得了他們?我看還是快往裡邊走,別在這等死!」
  我說:「我何嘗不知時間緊迫,可是貿然前行,死得更快。」
  臭魚說:「真沒必要大驚小怪,你們剛才扔下的另一塊乾糧,不是也沒變壞嗎?」
  我說:「前後兩次扔下乾糧,一定有不同之處,只是我還沒有找到……」
  臭魚說:「有什麼不同?頭一個是豆包,二一個是乾麵餅子,兩個不都是乾糧嗎?難道頭一個豆包,不想當乾糧?不想當乾糧的豆包,不是好豆包?」
  我說:「你別跟我扯蛋,我想到前後兩次的不同之處了,我之前掉落的乾糧,雖然也是在大殿角落,可當時殿角一片漆黑,是有光與無光的分別!」另一塊乾麵餅子,我和臭魚各掰下一塊吃了,還有多半塊。我抬手扔到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然後走上前去,低頭一看,乾麵餅子也已黑綠長毛,撿起來拿手一捏,立時變成了灰土。
  四人見了這等情形,無不駭異,在火光照不到的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中冒了出來:「打進宮殿的戎人,沒有憑空消失,而是讓時間變為了塵土!」
  【4】
  我同時意識到,我們如今還安然無恙,是因為有頭燈和火把。在有光亮的地方,一切如常。可是一旦光亮滅掉,或者置身在無光之處,我們四個人多半也會同那塊乾糧一樣,在一瞬間行將就木變成枯骨,甚至屍骨無存,朽為灰土。
  臭魚驚道:「我明白了,乾糧是讓鬼吃了!相傳供奉亡人的點心,也會變得沒了味道!」
  涅涅茨人嚇得臉都白了,當場又要跪在地上磕頭。
  臭魚說:「光磕頭有什麼用,餓鬼上門討供奉,非得讓它們吃夠了不可,困死在宮殿中的戎人都變成了餓鬼,那要用多少乾麵餅子才打發得走?咱們總共也沒幾塊乾糧了!」
  我說:「供奉亡人餓鬼皆為迷信風俗,豈可當真?」
  臭魚說:「什麼叫迷信,你不是也看見了,乾糧都變成土了!」
  我說:「我不是不迷信,也不會輕易迷信,我看這個乾糧,似乎不是鬼吃的……」
  臭魚說:「不是鬼吃的,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我說:「掉在漆黑無光處的乾糧,不是沒了味道,而是在瞬息之間變壞了,如同扔在地上很多年了!你看乾糧都快變成土了,那要多少時間?」
  臭魚說:「比之前的豆包還要朽壞,至於要多久變成這樣,我可說不上來,反正要很多很多年。」
  我說:「乾糧掉在地上,轉瞬之間朽壞不堪,如同時間在飛逝,為什麼時間會過得這麼快?」
  我們置身在漆黑陰森的大殿之中,僅有斷矛綁成的火把,火光可及十步之外。四個人打開頭燈,緊緊湊在一起,不敢離開半步。西周宮殿中空空如也,我們放眼所見,儘是神頭怪臉的獸面,有的立目生角,闊口方耳;有的形似人臉,額頂齊平,長方形耳,雙目閉合;有的似牛似鹿,又與人臉結合,威嚴中透出詭異;看得我們全身發毛,感覺真要被這座宮殿吞下去一樣。我心神不安,從背上摘下槍來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