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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1節

  這朵朵平日裡如果不主動顯露本事,看著也就是一個乖乖的小女孩兒,除了那讓人心疼的呆萌之外,幾乎看不出什麼別的長處來,然而一旦她進入了佛法加持的狀態,便是那參禪多年的老和尚、老喇嘛,也不如她這般寶相莊嚴,而隨著她的真言念誦,週遭的空間竟然一陣扭曲,黑暗的空間裡無端生出了六個金光燦燦的梵文大字,每一個都足有斗大,卻正是「唵、嘛、呢、叭、咪、吽」這六字真言。
  朵朵身為鬼妖,對那些怨念的吸引力遠遠比江先鋒要強烈許多,所以當朵朵一站出來,那些東西便化作了巨大的光環,圍繞著朵朵的身子旋轉,並且試圖靠近朵朵,將其浸染,化作惡魔。
  藥師佛慈悲棍橫陳於半空中,每一點光芒接近,便會被那棍子輕輕搗碎,化作更細小的光芒,而在那不斷旋轉的具象化梵文旋轉切割之下,消弭於無形之中。
  朵朵一出手,整個天池上面那些游離不定的怨念立刻化作了巨大的光群,朝著她這邊撲了過來,那場景簡直壯觀極了,錢塘江大潮什麼模樣,這便是什麼模樣,然而經受著這般兇猛的衝擊,朵朵卻能夠安坐當空,靜靜地念著經文。
  在那一刻,她已經超脫了整個世界,完全沉浸在了對佛陀,對於覺醒的憧憬和嚮往之中。
  江先鋒狼狽退回,雖然朵朵散發的力量和氣場並沒有對它有多少排斥的傾向,但是它仍然沉浸在一種深深的震撼之中,匆匆趕到的所有人也都被這場景給驚呆了,熊蠻子曉得朵朵是我收養的女兒,也是一頭罕見的鬼妖,不由得拍著我的肩膀,一聲長歎,說陸左,你的女兒也許不久之後,也能夠成為一名覺者呢……
  所謂覺者,便是能夠自覺、覺他、覺而有情,如此三者缺一不可,方能成就尊位,化作佛陀——世間尊者無數,然而能夠真正成為活佛者,實在是少之又少,熊蠻子的這話兒說得我臉都笑僵了。
  朵朵以一己之力,牽制了這天池湖面上所有的怨念積聚,而我則趁著這機會,帶著眾人打量起了這天池之上突然出現的血肉祭壇起來。
  其實這兒真的沒有什麼好參觀的,我從這些熟悉的面孔面前緩步走過,瞧著他們被冰凍住了的臉和身子,心中便無端生出了許多的憤怒和無力之感來。我興致不高,但是旁人卻看得津津有味,有人瞧的是這冰塑的美感,有的人看的是那陣法的規則,有的則在感受此處殘留下來的力量,雪瑞拉著我來到了一個冰塑的面前,指著他的臉,低聲說道:「陸左哥,你看一看,這人明明被殺害了,臉上為什麼還帶著滿足和解脫的笑容?」
  我仔細看,這是一個中年男子,我記得他是旅館的廚師,一個行為拘謹、廚藝高超的人,透過半指厚的冰雕,我瞧見他的嘴角的確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笑容,這笑容彷彿是在廟宇裡跪拜完畢,然後往功德箱裡面投入了大量錢幣之後的信徒,所流露出來的那種解脫。
  我無言以對了,而雪瑞則自顧自地說道:「他並非是被人殺害之後,被帶到這兒來的,你看看這跡象,他是自己蒙召而來,按著某些人的指引站好位置,擺好姿勢,然後安靜地迎接死亡的。」
  雪瑞認真地分析著,然而我的心中卻莫名多了一些憤怒,說那又怎麼樣,他們即便是自己慷慨赴死的,也是被人蒙騙的。雪瑞瞧見我氣鼓鼓的,自個兒卻笑了,說你啊你,不要帶著情緒看問題,你想一想啊,整個聚集地的人,沒有一個落下的全部過來,這可不是邪教理念所能夠打動他們的,這說明小佛爺有一種手段,能夠讓這些人都直愣愣地丟了魂,做出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的事情來,而如果我們不找到原因,那麼跟我們一起來的這五十多個黑央族人,恐怕也許會化友為敵,難逃劫難呢。
  雪瑞的話讓我另眼相看,頓時就感覺這個小女孩在蟲池之中泡了幾年,整個人頓時就變了許多,讓我都有一點兒不認識了。
  既然說到這個問題,我便問她,說你師父既然把青蟲惑傳給了你,你在這個領域應該還算是比較有研究的,我問你,如果敵人再來一次,你能不能攔住?
  雪瑞搖頭,說我都不曉得對方到底使出了什麼手段,所以還真的不好回答你這個問題。
  她的話讓我陷入了沉默,腦子裡飛速轉動,想了很多,不過卻沒有表現出來,而就在我們兩個在這裡說著話兒的時候,我聽到李騰飛在叫我,很急切,於是走過去一看,卻見熊蠻子、四娘子、倉央和李騰飛等一堆人都圍在一個地方,低頭看著地面。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走過去正想問起,突然感覺腳下猛然一震顫動,雖然並不強烈,卻還是嚇了一跳,雪瑞問四娘子發生了什麼事情,那略有些少婦風情的女人回過頭來,低聲說道:「倉央發現湖水下面有大量生命的力量在湧動,很強烈的撞擊,就在剛才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境地,有一種觸及靈魂的瘋狂,所以我們才會都在這兒等待……」
  下面是什麼呢?這天池昨天才結凍,今天這湖面上的冰層卻已經厚達半米多餘,實在不是一件常見的事情,我蹲下身子來,將手掌貼在那冰面上,靜靜地感受著這力量的傳遞。
  我閉上眼睛,氣場隨著意識的觸覺蔓延過去,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密密麻麻的小東西,不斷地撞擊著冰面,它們彷彿是雨點,敲打著屋外的窗簷,有一種別具的美感。
  是魚!我的腦海裡剛剛劃過這個念頭,旁邊的大將軍熊蠻子面說出了口,他臉色嚴肅地說道:「既然都不曉得做什麼,那麼我們就放出來,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他說完之後,一拳擂在了冰面上,一股澎湃的力量凝而不發,直接在這冰面上開出了一個窖井蓋子大小的口子來,而當他將那一大坨堅冰抓起,甩到一邊去的時候,接著讓所有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從冰面下的湖水裡突然躥出了一大片的白線來,這些白線由無數身形狹長的魚兒所組成,大小不一,魚兒的身體裡彷彿有著無窮的力量,一旦躍出了冰面,那尾巴便不斷地擺動,朝著遠處的祭台那兒跳去。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百、千、萬……無數在冰面上跳躍的魚兒,用自己的生命,構建出了一場詭異的畫面。
  魚潮,赴死。
第九十一章 魚血染鬼劍,雙姝競芳華
  從熊蠻子面前躍出的這些魚兒模樣頗為古怪,背鰭邊緣是黑色,尾鰭有明顯的黑紅色條紋相間,呈垂直狀,胸部白色,尾鰭末端不達臀鰭的起點,體側具有八條橫帶紋,尾柄背緣有一黑斑,這是天池秘穴之中的八卦福壽魚,生長週期極其緩慢,十幾年才有一兩斤的那種,十分珍貴,也稀少,平日裡的價格能夠賣上幾百塊一斤,就這樣還沒有得賣,然而此刻這些珍貴的魚種卻成千上萬地出現,朝著十幾米遠的血肉祭壇上面蹦跳而去,讓人震驚。
  就在這些罕見的八卦福壽魚拼盡生命地堆疊而去的時候,山谷無端就吹來了一陣惡風。
  呼……呼……
  這風寒冷,而且陰森,我只覺得身子一重,低頭一看,卻見衣服上面竟然出現了一片白花花的冰霜,整個身子彷彿都重了幾分,頭也暈,再看一眼旁邊的人,除了龍哥、熊蠻子等幾個修為絕頂之輩,其餘人都是臉色鐵青,修為稍微低一些的倉央等人甚至直接就一個觔斗,摔倒在地。
  瞧見此景,最早反應過來的卻是雪瑞,她這幾年雖說都泡在了蟲池之中,但是神魂卻一直徘徊遊走於陰陽兩界,經歷離奇,見識自然也不差,當下騰身一躍,跳上了那只冰凍住的天山白鯤鵬身上,大聲喊道:「大家小心了,這是來自極寒之地的無盡罡風,也是洗滌陰靈的陰風起源,如果不能穩住心神,就會被吹得魂飛魄散而去!」
  這話說完,雪瑞口中念了一句咒訣,渾身頓時青光洋溢,將自己給籠罩其間,那些呼呼的寒風遇上,分開兩邊劃過。
  得了雪瑞提醒,場中一眾修行者都鼓起了自己的勁力,抵禦這股狂風,不過還是有一些人抵受不住,分批撤回了湖邊去——朵朵原先所受陰風,竟然是這般味道,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許多疼意來。
  天池一夜結冰,緣由便在此處,我也顧不得許多,閃身攔在了這條魚線之前,鬼劍掄成了風車,將這些慷慨赴死的八卦福壽魚給攔住,想著不管如何,都要破壞小佛爺構建血肉祭壇的計劃。
  然而還沒有等我阻攔多久,我腳下的冰層突然猛地一震,耳邊傳來了一聲冰層裂開的「喀嚓」聲。
  當下我的心中一動,騰身而起,半空中,低頭看去的時候,卻是一條百十來斤的大魚從我腳下破冰而出,那嘴巴張得跟比那臉盆還大,朝我的腳咬來。
  我見過比這更加厲害的怪物何止千百,自然不會為這樣的大魚嚇倒,左手微微一動,石中劍驟然而出,宛若疾電,直接將這條齊人高的大魚捅了個對穿,勁氣在腦袋裡炸開,半個魚頭都成稀爛。
  然而當我落下來的時候,那大魚撞出來的缺口處又出現了如先前一般的魚潮,根本就無法阻擋。
  那些從湖中躍出來的八卦福壽魚根本無法阻攔,隨著冰裂之聲從四面八方地響起,依舊還留在冰面之上的我們這幾個人終於再分不出多的人手,來阻攔這一切,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八卦福壽魚圍繞著祭壇,構建出了一個又一個古怪的血肉符陣來。
  當是時,我的鬼劍不曉得斬殺了多少魚兒,那些滑不溜手的福壽魚嘴邊還有兩縷肉須,隱隱間彷彿那真龍一般,而斬殺之後,一股又一股的鮮血浸染其上,莫名就增添出許多怨氣來。
  正在我們疲於阻攔的時候,旁邊掄著巨斧的南征大將軍突然將那巨大的斧子往冰面上重重一砸。
  轟!
  這力道甚強,離他不遠的我感覺冰面一陣巨震,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
  不過讓人奇怪的事情是這些連大魚都撞得破的冰面被大熊哥這麼一砸,竟然並沒有裂開,而只是剛剛沒入斧刃,不曉得是熊蠻子控制了力道,還是那些福壽魚在這血肉祭壇的指引下,有天然的加成。
  我瞧見大熊哥拖著那桿沒入雪面之下的斧子開始走動,腳步穩健,錯落有致,心中不由覺得驚奇,而旁邊的龍哥卻是瞧出了端倪,身後那兩把從來沒有拔出來過的生銹鐵劍也錚然一聲響,落在了手上,繼而往冰面上一插,從另外一個方向開始疾速地走動起來。
  這兩人行動詭異,我都看愣了,手上的鬼劍也停了下來,身子被那些蹦蹦跳跳的福壽魚拍打,火辣辣的疼。
  瞧見我們都沒有主意,那熊蠻子朝著我、李騰飛、雪瑞和四娘子招呼,說快將這些魚引到我們刻的冰線之外去,他武陵王要整出這血肉祭天的場景,我們就給他來一個「五將鎖龍」。
  熊蠻子是當年耶朗大聯盟獨當一面的南征大將軍,除了是個修為超卓的戰陣武將,本身對於運籌帷幄的計謀和戰陣交鋒的排兵佈陣之法,也是瞭然於心,韜略在胸,而且旁邊的龍哥也表示了支持,所以他這邊一吩咐,我們立刻都照著開始做了起來。
  不過阻攔這些八卦福壽魚的赴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引導卻也是困難之極,暴力驅趕只是下乘之策,所以我們也沒有什麼好的方法。
  所幸在我們之間還有一位青蟲惑的擁有者,雪瑞沉寂數年,此刻終於發威了,這個終於能夠以白河苗蠱蚩麗妹之名出山行走的女孩子雙手一翻,立刻有兩道青光憑空出現。
  那青光彷彿是她手上的兩段長長舞袖,翩翩起舞間,青光籠罩,那些奮力朝著血肉祭壇堆集而去的八卦福壽魚竟然轉變了方向,順從了雪瑞的指引,堆在了熊蠻子和龍哥劃出來的冰面之上,一層又一層,那寒風吹過,立刻失去了生命,洗刷幾道,就化作了栩栩如生的冰雕。
  我在遠處看著那個宛若雪國精靈的女孩子,心中不由得生出許多感歎——此時的雪瑞已經二十歲了,個子也高挑了,人也嬌艷了,眉目之間,隱隱間已經有了蚩麗妹那美艷天下的風範和氣度,遠不是當年那個病榻之上的瘦弱小女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