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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0節

  莫名其妙地打了這麼久,總算有一個能夠溝通的人,我心中自然是狂喜,而洛十八不屑地看著我旁邊的那些屍體,縛手而立,說別拿我來跟前面那些早就已經喪失了思維能力的傢伙來比,老子才是隕落了百年,又去過東祭殿,記憶可都還在呢!還有,要不是我在,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曉得不?
  他淡淡的話語讓我自己想起了很多事情來,當年浩灣廣場之下的一聲巨吼,怒山峽谷裡面對那巨大牛頭的一句威懾,以及無數次的意識失控,想來都是洛十八在我體內主導,這件事情我、雜毛小道和虎皮貓大人其實都有過猜測,而如今則終於被證實了。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恭敬的說道:「多謝前輩照顧了。」
  面對我的感謝,洛十八不以為意,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揮揮手,說你不用謝我,你要死了,我也會煙消雲散,所以救你就是救我,這是分內之事,只不過讓我想不到的事情是,你這個性子軟弱、猶豫不決、本事也不強悍的傢伙,竟然能夠吸取東南西北中五大祭殿的鴻蒙氣息,將這一個無定空間之中的最終神殿給拼接出來——這件事情是歷代轉世都無法完成的任務,而他們最後的結果就是神識融合,化作了虛無,而我雖然也瞭解一絲真相,勉強得存,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成功——當然,這也有可能是那個老傢伙的籌謀和推算,今人再牛逼,也比不過那些遠古的傢伙,單單憑著氣機推衍,便能夠影響幾千年後的事情……
  洛十八侃侃而談,對於口中的那個「老傢伙」,一邊是不屑一顧,一邊又是讚歎不已,這兩種情緒糅合在了一起來,便體現出了他無比高傲的性格來。
  我心中大約能夠揣測出那個所謂的老傢伙,應該也就是當年耶朗大聯盟的王,不過卻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聽著洛十八在這兒不斷地咒罵著,突然間他話鋒一轉,低下頭來問我,說你曉得我最驚訝的地方,是什麼嗎?
  我不解,傻乎乎地問,說是啥?
  洛十八的臉上似笑非笑,一雙眼睛凝聚如豆,凝望著我,寒聲說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那就是你竟然能夠將前面這十七個血肉傀儡給全部打敗,真想不到,我的後輩之中,竟然會有這樣的猛人。」我的師父是外婆龍老蘭,再上面是許邦貴,而許邦貴、許映愚、許映智的師父則都是洛十八,我面前這個充滿了男性魅力的老男人可算是我的祖師爺,得到他的誇獎,我不由得感到一陣榮幸,下意識地謙虛道:「我這都只是僥倖而已……」
  「放屁!」面對著我的自謙,洛十八破口大罵,說什麼叫僥倖?這條路是你一步一步踏出來的,這些人也是你一刀一劍砍出來的,你謙虛個毛啊,給誰看,給我看麼?虛偽!
  這位祖師爺的咆哮聲是如此的巨大,以至於我們隔得好遠,竟然都有唾沫星子飛到了我的頭上來。
  我知道他這個人素來都是放蕩不羈,不拘一格,為人也癲狂暴躁,根本就不是啥子好相與的人,要不然他的那些徒弟們也不會要麼一肚子仇怨,要麼就隻字未提,不過現在一番感受下來,也曉得他還真的是難以伺候。
  血戰良久,我瞧見從石像之中走出來的洛十八雖然還有理智,但是敵我不明,倒也不敢放鬆戒備,一邊催動腹中的陰陽魚氣旋快速回氣,一邊與其應付周旋著。洛十八發了一通脾氣,這火兒也差不多消了一些,瞧見我頭頂盤旋的肥蟲子,眼睛一亮,說這就是鮭魚帶回去的蠶種,孕育而出的金蠶蠱吧?
  我下意識地應了一聲,然後回過神來,說啊,鮭魚是誰?
  「鮭魚,許邦貴啊,你不認識他麼?」洛十八一臉詫異,我則摸了摸鼻子,說應該是吧,這金蠶蠱是我外婆傳給我的,而許邦貴則是她的師父。「你外婆是誰?」洛十八彷彿許久都沒有說話了,滿腹的疑問,而我也不敢得罪這個看著彷彿很恐怖的祖師爺,有問必答:「我外婆叫龍老蘭。」
  洛十八點了點頭,說哦,原來是那個小姑娘啊,她倒是一個底子不錯的娃兒,當年我還想著等她長大了,把她收成關門弟子呢……
  洛十八的話語讓我十分詫異,抬起頭來,說祖師爺,難道你不知道我外婆是你的徒孫麼?還有,你在我體內這麼多年,難道不認識肥蟲子麼?
  洛十八的表現有些不正常,完全就出乎於我的意料之外,面對著我的質疑,洛十八冷聲哼道:「你還真的當我是那無所不知的神了?轉世輪迴,你當是小孩子在過家家呢?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等你真正跟我一樣的時候,就曉得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只希望你到時候別跟他們一樣,都變成了沒有思想的血肉傀儡了!」
  他說著話,手一揮,祭壇突然一陣抖動,而所有的景物都隱隱變換,彷彿都是虛幻的一般,而下一刻,地上所有的屍體都消失了,包括血水和肉屑,而與此同時,那些石像在滾滾的黑煙之中竟然又重新出現在了祭壇周圍之上,與之前並無區分,一模一樣。
  做完這一切之後,洛十八這才淡淡地說道:「王傳承於世,留下來的不是力量,而是積澱千年的知識財富,而這些都不是你所能夠理解的,這個虛空之中的祭壇,除了與上蒼直接溝通之外,更多的只是一個牢籠,而想要衝破牢籠,對你獲得控制權,這其實是需要很強大實力的,而且消耗也大,要不是幾次我感知道了死亡的威脅,你以為我會去救你?」
  我總感覺洛十八的話語裡似乎藏著什麼東西,不過也不敢深究,只是問出了憋在心裡許久的一個疑問:「祖師爺,這兒到底是在那裡,是不是洞庭龍宮?」
  洛十八為了探尋控制金蠶蠱的方法而前往洞庭龍宮,並且死在了那兒,這一點是早已得到過證實的,所以我才會猜測這兒說不定就是洞庭龍宮的地下,而至於我為什麼會從老家到了這兒,那還需要再做考量。
  然而洛十八卻像看怪物一般看著我,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不明就裡,問怎麼了,不是麼?洛十八摸著下巴說道:「古耶朗總共有東南西北中五大神殿,你每到一處,便會有精巖之氣溶入你的身體,當你彙集了五處性質不同的氣息,再配合我當初留下來的引子,便能夠你靈魂中包括我在內的十八世輪迴給喚醒,並且將耶朗王當年和神親自溝通的靈魂祭殿構架出來,而你所在的地方,就這個靈魂祭殿……」
  「你的引子?」聽到洛十八的坦白,我不由得勃然大怒,指著他喊道:「原來我父母被吊在房樑上,竟然是你搗的鬼?」
  洛十八感受到了我的憤怒,卻只是笑著搖搖頭,也沒有多解釋,而是直接從高台上面跳了下來,搓了搓手,說道:「這些先不說了,後來者,按照儀式,你還需要打敗我,才能夠避免墮入深淵的命運。那麼來吧,我的傳人!」
第十七章 前世的教訓
  百年之前有三絕,蠱王洛十八、陣王屈陽和符王李道子,他們或許並非世間最強大的修行者,但是卻能夠深入人心,享譽天下,實在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我往日聽人談及洛十八的時候,心中都是充盈著滿滿的自豪,因為他是我的祖師爺,是我敦寨苗蠱一脈的驕傲。
  然而此時此刻,我卻要與他正面交鋒,即使是在這莫名其妙的靈魂祭壇之中,我也不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勝算,而且在此之前,我甚至還經歷過了十七位頂尖高手的車輪戰。
  不過交情歸交情,真正要擼起袖子來開干,洛十八卻是沒有半點兒含糊,他微微抖了一下身子,下一秒竟然直接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來。這位祖師爺他雙手空空,只是簡單地側身撞來,看著彷彿輕描淡寫到了極點,我也不敢懈怠,手中的鬼劍一抖,將剛才運足了大半天的氣息悉數灌入,那鬼劍陡然間暴漲一倍,朝著洛十八橫斬,而與此同時,潛伏良久的石中劍也獲得了充足的意念支持,從後方過來偷襲。
  然而我這一顆紅心,兩手準備,卻終究還是敗於洛十八翻手之間,但見他來勢驟緩,左手前探,捏住了我全力劈出的一記鬼劍,微微一頓,鬼劍上面所有的黑氣便都化作了烏有,回復成原先那把鍍金槐木劍的樸實模樣,而他的右手微微一招,那把鋒利之極的石中劍竟然給他死死地捏住了。
  舉手投足之間,洛十八便化解了我最凶悍的兩記殺招,微微低頭一看,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滿,冷聲哼道:「紋了破地獄咒文的精金符劍,幾百年煉製的石中劍,你果然是不務正業啊,半瓶子直晃蕩的傢伙,難怪會這麼弱呢……」
  都說女人善變,這十八郎也不是啥子好鳥,剛才還誇我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厲害,現在又說我實在是太弱了,倒也讓我有些不好受,不過洛十八的強悍也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面對著他,我有一種面對陶晉鴻那樣的無奈,彷彿一點兒反抗之力都沒有。
  洛十八的週身都洋溢著一種古怪的氣場,像凶狠的食人魚,不但被他收下的石中劍再無消息,就連還握在我手中的鬼劍,也都彷彿插入了黑洞之中,一股巨大的力道讓我根本就把持不住,握住鬼劍的右手發顫,半邊膀子都發麻了,難受得緊,正在那兒勉力維持呢,洛十八握住劍尖的手輕輕一抖,我整條胳膊便是一陣辟哩啪啦地作響,再也抓不住鬼劍,而被他直接奪了過去。
  洛十八雙手畫了一個奇妙的圖形,竟然直接將鬼劍和石中劍給我收了起來,不知影蹤,接著淡然說道:「這些破爛,你也好意思在我的面前拿出來?」
  我被他那高高在上的態度給激怒了,這時也管不得他是不是我的祖師爺了,抬頭朝著肥蟲子喊道:「弄他!」
  肥蟲子得了我的吩咐,尾巴一卷,就想要鑽入洛十八體內,然而對面的這個男人卻冷冷地瞪了它一眼,寒聲說道:「你敢?我操,我就不信老子弄出來的東西,現在還敢反噬了?」洛十八的目光凝聚,宛如實質,而肥蟲子被他這般狠狠一瞪眼,居然就縮了,彷彿遇見什麼恐怖的東西,直接鑽進了我的肚子裡去。
  肥蟲子退卻了,而我卻是已經完成了觀想,腦海中不斷模擬著峰巒如聚的景象,直接轟隆隆地衝將過來了,瞧見我這番威勢,那洛十八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哈哈,難得你還能明白這裡面的道理,已經算是不錯了。不過……僅僅只是這樣的話,那你的肩膀上,永遠還是承擔不了那個老傢伙的希望啊……」
  他彷彿是在感歎,而下一刻,整個人便消失在了我的視線範圍之內,這樣的情形讓我陷入了極度的震驚之中,勁力一下子撞到了空處,渾身的氣血翻騰,痛苦得一聲大吼,不過這個時候我卻也不敢繼續沉浸在痛苦之中,而是四處張望,卻找尋不到洛十八的身影,而這時我的耳中突然如炸雷一般響起了六個字來:「鎮壓山巒真義!」
  我背脊生寒,猛然抬頭望去,但見一張碩大若天的巨掌將我頭頂整個的天空遮蔽住了,然後自上而下地拍落下來。
  我下意識地往最近的一處巨大石鼎邊滾落而去,然而這重達幾噸、幾十噸的石鼎在那巨掌面前彷彿豆腐做的一般,直接給碾碎了,接著我感覺自己的背上傳來一陣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我渾身的骨骼一陣爆豆般的響起,而後又是一陣黑暗,將我的意識如潮水吞沒。
  是死亡,還是甦醒?在黑暗之中最後的一點光中,我想了一下這個問題,接著便沉淪不在。
  ……
  我的意識再一次恢復的時候,感覺自己在人群中行走,一切都彷彿是本能在驅使,我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動著腳步,路在腳下,而前方卻沒有盡頭。
  意識的甦醒並不是一個緩慢的過程,而是突然之間就存在了,接著我看到自己的前方有著密密麻麻的人頭,有長頭髮的,有短頭髮,也有光頭,密集的人頭在我的前方匯聚成了一條河流,緩緩朝前流淌著,接著我的視線向下,看到前面的人很多,他們穿著西裝、馬褂以及白色、紅色、黑色的綢緞衣服,款式難免有些古怪,而這麼多人擠在一起並不是去趕集,彷彿是信徒去朝聖一般,默然不語,秩序井然。
  我緩步走了好一會兒,才有意識地望著旁邊看了一下,發現儘管前面有著漫長的人流,但是寬度卻不驚人,差不多也就二三十人平排的樣子,這些人裡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不過讓我驚訝的一點在於——幾乎所有的人,都是面無表情的。
  是的,面無表情,所有人臉上的肌肉都顯得十分僵硬,他們要麼蒼白,要麼靛藍,平靜地朝著前方挪動步子,一雙眼睛直勾勾的,一點兒神采都沒有。
  我意識的思維能力已經被大大地減緩降低了,大概是走出了一兩里地,這才驚醒過來——尼瑪,這莫非就是傳說中,黃泉路上的陰魂歸路麼?
  不對、不對,不是說這世間並無陰曹地府、十殿閻羅,也無地獄,所有的傳說只不過是被捏造出來,為宗教而服務的麼,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人死了,不是應該魂歸幽府麼……等等,人死了,難道我已經死去了麼?現在的我,是不是已經被洛十八給一掌拍死了?
  又不對了,洛十八不是說他與我是共生共死,同氣連枝的麼,怎麼會殺我呢?
  我的腦海裡一片混亂,然而身子卻不由自主地朝這前方行走,彷彿不受控制一般,我下意識地去戳了戳旁人的身子,可是他們都沒有任何反應,旁邊有一位長得頗為水靈的女孩兒被我光明正大地襲胸,居然也視若無物,瞧見這情形,我也沒有再繼續思考了,捏了捏拳頭,然後暗自結了一遍內獅子印,口中還不斷地念誦著「金剛薩埵降魔咒」,這才將身體的掌控權給完全拿了下來。
  我一邊默默地順著人流往前行走,一邊不動聲勢地將自己的位置朝著人群的左側移動過去,與此同時,我還在找尋這無數人裡面,到底還有沒有如我一般,神識清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