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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4節

  此事一直至春秋之時還存在,人們總習慣將戰俘或者奴隸斬殺,供奉神靈,後來孔聖人興教,逐漸拿三牲代替,如此慢慢消亡,然而此事卻在東南亞以及非洲或者更多蠻昧的地方延續下來。
  血祭分為幾個層次,最低等的是用牲口,其次是用人類的血食來供奉信仰的神靈,而青伢子所使用的這血祭,則是以燃燒自己的血液,來將那不知道存在於何處的神靈吸引至此,達到請神上身,獲得力量的目的——這種祭祀的後果,那便是死,不可能存活下來。
  這是玉石俱焚的招數,而他這垂死掙扎所請來的所謂神靈,其實與魔又有何異?
  青伢子此人的修為在我這些年來所遇到的敵人裡面,並不算是拔尖的,甚至前十都排不上,然而此人手段之決絕、無恥和殘忍,對於生命的漠視和怨毒,以及給人心靈的那種強烈的衝擊,卻能夠穩穩排到第一位。這樣的人仇視一切之美好,他生下來便是為了毀滅自我,毀滅世界。
  我,怎麼能讓他得逞?
  就在青伢子的身子彷彿一顆炸彈,大量未知的能量被他那蒸發沸騰的鮮血吸引,源源不斷地從不可知的地方湧來的時候,在他體內突然一陣攪動,肥蟲子提煉而成的王水終於發生了反應,裡面孕育出了幾十個身型扁長的小蟲子,在他各個節點之中飛快爬動,那百十條細長的觸角不斷地挑動著他那快要引爆的神經,將痛苦聚集。
  血祭如此恐怖,所造成的痛苦是常人所難以忍受的,青伢子一臉猙獰,青筋暴處,而小半個脖子都給我啃了下來,再加上體內蟲蠱對於他身體痛覺的倍增放大,幾乎在一瞬間,他的兩顆眼球便直接凸了出來。
  我相信,此時此刻,整個東官市區大大小小上百家醫院產房裡分娩產婦的疼痛加在一起來,估計都比不上青伢子所忍受的厲害。
  痛、痛、痛,多麼痛的領悟!
  啪!
  青伢子眼窩之中的那兩顆晶狀體突然爆開了,裡面的濃漿灑滿我的頭,在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氣息從虛空之中騰現而起,以一種不可知的方式,朝著青伢子的身上附了過去,然而也就是在此刻,我的心中突然多了一點兒領悟,無數符文在視線之中飛速旋轉,我的雙手都鬆開了青伢子,朝著頭頂結了一個手印。
  寶瓶印。
  禪!
  我的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這一刻張開,一股無形的聲音朝著四周擴散,那一股濃濃的意境朝著那股恐怖的氣息反彈而起,而與此同時,我朝著天空大聲罵道:「我操,滾滾滾,滾你媽的蛋!」此言出口,無數聲音重疊相交,彷彿千人萬人匯聚,一同狂罵,而那股氣息本來已呈傾天之勢,但是在此刻卻又是一陣慌亂,下一秒,便已經消散於無形的空間之中。
  將青伢子血祭的那股域外天魔給驅散,我感覺所有的力量也都在迅速消退,頓時就眼前一黑,我強忍著自己不暈厥,只是緩緩地躺倒在了青伢子的旁邊,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與青伢子一雙空蕩蕩的眼窩子相對。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我似乎發現了一個寶藏,而那個寶藏,則是我體內隱藏著的洛十八,或者說是無數代洛十八們留給我的財富。這股財富無關於我這普通的肉身,而在於整個精神印記裡。我相信,倘若是我能夠將這寶藏開發出來,天下之大,我也便能夠來去自如了。
  時至如今,脖子被我啃了半邊,大動脈給咬斷,一雙眼球爆裂,顱內壓強平衡失控,然而青伢子居然還有一絲殘留,他艱難地晃了晃頭,朝著同樣躺在他旁邊的我笑道:「哈哈哈,果然如秦魯海所說,每一個想要致你於死地的傢伙,都是飛蛾撲火,我不信,現在終於相信了……」
  半邊脖子給咬得稀巴爛,聲帶早就毀了,此刻的青伢子發音卻是用了小腹,此刻的我心沉似水,一點也不為他這東南亞邪術驚奇,感受著他的鮮血迅速冷卻下來,生命力已然就近油盡燈枯,我突然也笑了,一切仇恨都釋懷,認真地問道:「青伢子,你的天分和堅韌,即使不弒師,也足以能夠讓你成為一名頂尖於天下的高手,如果可以重來,可以選擇,你還會這麼做麼?」
  青伢子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世間沒有如果,倘若沒有對你的仇恨,說不定我早就死在了滇南邊界的某一處草窩子裡了。人便是有宿命的,只可惜,上天眷顧的不是我,這便是命啊……」
  我歎了一口氣,沒有多說,而旁邊這個面目稚嫩的年輕人卻繼續艱難地說道:「陸左,如果可以,幫我照顧好寶松哥。」
  青伢子說了他邪惡一生中最後的一句話,然後便陷入了永恆的沉默中。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留在世間唯一的掛念,竟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啟蒙恩師羅二妹的那個瘋兒子,這話兒讓我莫名有些傷感。我疲倦欲死,躺在地上,對於天空中那仍然存在的巨大神像沒有任何辦法,而這個時候,似乎有幾條毛茸茸的白色物件從我的眼皮子前劃過,而一張宜喜宜嗔的俏麗小臉出現在我眼前,輕聲問道:「嘿,死了沒有?」
第十七章 大師兄駕臨,塵埃落定
  陡然間瞧見尹悅這俏麗的小臉兒,我不由得發愣,說啊,你怎麼過來了?
  尹悅打了一個哈欠,說還不都是你,某人聽說你們這裡的首席風水師受了重傷,生死未卜,結果屁股就像著了火一樣,一秒鐘都坐不住,緊趕慢趕地朝著東官趕來,一路上又卜又算,到了地方,自己去了醫院,又把我派到南城來照應,我剛才在路上四處遊蕩呢,瞧見你們這事務所烏雲壓頂,便翻過來瞧了,沒想到還真能幫上些忙。
  尹悅剛才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就在我與青伢子短兵相接、性命相搏的時候,已然將那個鼻子上面穿孔的印度美女給弄得趴下,生活不能自理,也已經將貓兒給鬆了綁,我躺在地上,瞧見貓兒揉著手腳走過來,不由得一笑,說貓兒,剛才沒有嚇到你吧?
  此刻的我,除了先前掉進臭水溝裡面的那一身淤泥之外,全身上下被敵人的血、自己的血浸潤,到處都是鮮血淋漓,而且嘴裡面還有青伢子那些肉屑,這會兒正吐這呢,恐怖得跟惡鬼一般,饒是她膽兒大,也不由得嚇了一跳,仔細打量我一番,這才確定是我,忐忑地說道:「還好,還好!」
  尹悅一把將貓兒的小蠻腰給攬住,笑嘻嘻地說道:「你就是小林子在陸左事務所找的那個小妹兒吧?你別嫌陸左這形象差,當年小林子在山東跟著陳老大一起鬥惡靈的時候,那可比這噁心多了,別說活人肉,便是死人肉、殭屍肉,他也未必沒有啃過,你現在還不是照樣跟他親嘴兒,這有什麼?」
  尹悅說得毫無顧忌,然而貓兒卻受不了了,忍不住泛嘔,我瞧見這奔放不羈的姐們調戲貓兒呢,怕這個沒見過什麼大場面的女孩兒承受不住,影響她和林齊鳴之間的感情,連忙圓場道:「別嚇唬她,假的都給說成真的了,先扶我起來哦,看到頭頂那尊大佛了沒有,先搞定它,要不然大家還得完蛋!」
  青伢子雖死,但是他剛才祭出來的那尊黑銀塑像,此刻幻化出來的巨大神像,卻依然存在,不增不減,尹悅瞧見正在獨力對抗那尊神像的小妖,莫名就有些惺惺相惜,一雙晶晶亮的眼睛之中隱有淚光,歎聲說道:「這小妮子,可真要強,那大神,可是在馬來西亞第一大寺供奉的大黑天像,香火千年不絕,好大的威能,給青伢子那狗日的弄過來鎮壓靈體,結果她居然咬著牙挺住了,難能可貴!」
  我聽尹悅說得厲害,不由得心急火燎,然而我雖然將青伢子弄死,但終究還算是兩敗俱傷,此刻也積蓄不得氣力,無可相幫。
  不過尹悅倒也不急,她閉上眼睛,等了一會兒,突然笑道:「不用急,他來了!」
  「誰來了?」我躺在地上,站不起來,不過眼珠子也骨碌轉了一圈,那天台的通道已然被青伢子砸跨,尋常人那等也上不來,不知道尹悅松的哪門子氣,不過也就在我問這話的時候,那空地上突然出現了幾個人的身影,當頭的一個是一臉嚴肅的大師兄,旁邊還有兩人,卻正是七劍之中的余佳源,另外一個,卻正是從西南局調過來的09年集訓營頭名的趙興瑞。
  大師兄出現之後,也不多言,雙手甩出八面令旗,直接定住了天台那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個方位,每一個方位立刻升騰出一道虹光,分成紅、橙、黃、綠、藍、靛、紫、黑八色,將這整個天台籠罩,接著匯聚成一股柔和的光芒,緩緩地轉動,將那尊巨大的神像給籠罩住,不得動彈。
  如此約束了好幾分鐘,那尊跟小妖拼得精疲力竭的神像驟然消失,從天空之上掉下來一尊黑銀塑像,給余佳源手上一根突然飛出的皮鞭接中,直接控制起來。
  神像一消,小妖也終於扛不住了,身子一晃,那巨大的身影立刻一陣恍惚,接著化作了一道光,招呼都不打,直接鑽入了我胸口的槐木牌裡面來,朵朵也是一臉慘白,搖搖晃晃地飛到我面前來,摸了摸我的臉,關切地問道:「陸左哥哥,你還好吧?不會死吧!」
  得,朵朵這小妞兒雖然有過醐醍灌頂,但終究還是小女孩兒心態,童言無忌,說得我好是一陣鬱悶。
  不過朵朵倒是個窩心的孩子,前後左右幫我查看了一番。
  此戰下來,其實我也是處處受傷,小傷不算,不但先前被食人魚啃咬,又中了兩槍,後背被青伢子捅了一刀,剛才硬接那藥師佛慈悲棍的時候也受了很嚴重的內傷,此刻又沒有肥蟲子在體內修修補補,所以倒真的是一條破船,她心疼得要命,雙手揉搓出一陣柔和的光芒,附著在我的身上,雖然不能修補傷勢,但多少也將我的疼痛減緩許多。
  朵朵一番忙碌,收完工,我終於能夠自主站了起來,尹悅也終於將我給勉強包紮起來,而這個時候大師兄忙碌完了,朝著我這邊走過來,瞧著我搖搖欲墜的模樣,低聲問道:「怎麼樣,還好吧?」
  我瞧見大師兄,臉上一陣羞愧,點頭說還好,接著又是欲言又止地說道:「大師兄,對、對不起,我……」大師兄揮手,制止了我的話語,沉聲說道:「這事情不怪你,我剛才從醫院過來,中華已經對抓捕的那個泰國人進行過審問,我也大概瞭解了事情的經過,他們是有備而來,有心算無心,而且集齊了東南亞薩庫朗那些最忠誠於許映智的高手,突然之下,能夠有這樣的結果,也算是不錯的了,便是我,說不定做得也沒有你好!」
  我苦笑,說大師兄你可真會安慰我,我錯就錯在太驕傲,太自負了,完全沒有把他們當一回事,艾妮姐都已經被擄走了,卻不曾想到這些喪心病狂的傢伙,竟然還會拿我手下的員工性命要挾,倘若我早一步想到,貓兒就不會遭這麼大的罪,而老萬,也不會死了……
  想到老萬的死,我的心就忍不住地抽痛,先前為了戰鬥,腦子空不下來,而此刻卻是浮現聯翩,那眼淚,止不住地就流了下來。
  老萬啊老萬,曾經跟我一起下貨、一起吹牛喝酒,一起奔波忙碌的朋友,我永遠也看不到你了啊!
  我的心情無比沉重,再想到張艾妮還在醫院裡生死不知,更是難過,大師兄瞧見我這副模樣,過來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歎息道:「陸左,人終有一死,只不過是早晚而已,做我們這一行的,生與死是怎麼回事,其實早就已經看透了、看淡了,何必將所有責任都擔在自己肩膀上呢?這樣子,你自己難道不累麼?」
  我看了一下大師兄,便問起張艾妮的病情,大師兄點了點頭,說經過輸血,目前已經是將生命給控制住了,而且金蠶蠱在她體內,甚至能夠將幾十上百道刀疤都給貼合,消於無形,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她的手筋、腳筋因為被挑開得太久,手術雖然已經搭橋縫合在了一起,但想要恢復,終究還是有些困難,他考慮了一下,如果能夠弄倒一滴龍涎液,說不定她這輩子還能夠有重新站起來的希望,要不然……
  說到龍涎液,我不由得懊悔不已,當初我們除了給三叔留下一滴,其餘的一點兒備份都沒有,全部給上面搜刮過去了,那些東西極為珍貴,交上去的全部都被用那極富科幻色彩的箱子鄭重保存起來,分別編號,專供最上面享用,大師兄雖然功勳卓著,但是涉及到這些問題,未必好使。
  不過,人沒死,活著便還有希望。
  大師兄這邊說完,入口處那邊的石頭一陣晃動,有人在奮力推動那些廢墟,在劇烈的震動幾下之後,終於有人從入口出現,瞧見那些身穿黑色中山裝和警服的人員,卻是掌櫃的帶著大部隊趕到。
  瞧見天台上面這一片狼藉,以及或躺或站的我們,掌櫃的匆忙跑來,向大師兄敬禮。大師兄對我並無多少責怪,但是對於掌櫃的,卻也沒有留什麼情面,將他好是一通批評,質問說這麼多人潛到他的眼皮子底下,還有這麼多槍支彈藥,以及這些厲害的高手,而他查了這麼幾天,居然一點兒信息都麼有得到,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