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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6節

  那湖蛟將中年人咬死之後,直接拖入了渾濁的湖水中,巨大修長的尾巴在湖面上拍打出波浪,一大片紅色血液暈染開來,將這個寒冬的傍晚瞬間給蒙上了一層晦暗的顏色。
  沒有人想到在這樣的集會時,竟然有這樣一頭畜牲在此為禍,慈元閣少東家和另外一人已經將那翻船的祖孫兩人都扶上了船,靠在岸邊停留,而羅金龍和另外一個人也已翻身上了龍虎山羅鼎全駕駛的小舟,正奮力地朝著岸邊劃來。
  那慈元閣少東家瞧見自己的人遭了害,朝著湖中大聲喊著那人的名字,旁邊另外一個同伴則在拚命地將他給拉離更遠的地方去。
  羅鼎全這個矮胖老頭兒別看模樣不怎麼樣,但是運槳如飛,小船眼瞅著即將靠岸。
  然而在這短暫的沉寂之後,小船瞬間又被掀翻,剛剛那頭逞兇的湖蛟居然並沒有罷手,而是再次朝著落水的羅金龍咬來。
  雜毛小道這時已經走到了我的旁邊,本來準備出手救人,但瞧見被咬的是羅金龍,稍一猶豫之後,還是罷了手。
  不過他沒出手,那個羅鼎全卻是從懷中飛出三把紅纓飛刀,直中了那湖蛟的脖子處。
  那紅纓飛刀其實是有講究和門道的,故而一扎入那湖蛟滑膩的脖子處,立刻爆起一團火焰,淡藍色,不斷跳躍,發出滋滋的響聲來。
  不過這飛刀只能夠阻止一時,當那條人腰粗的湖蛟硬憑著蠻力扛住,張嘴咬來的時候,水中的羅金龍卻是毫無辦法,只有閉上眼睛,等待被咬中。
  然而就在此刻,憑空中響起了一道炸雷,轟隆一聲響,整個空間都迴盪著這聲音的餘味兒,一道碧綠劍光從西面而來,跨越空間,逕直朝著那湖蛟的七寸處射去。
  能夠成蛟的精怪自然是對這天地氣場最為敏感的畜牲,它也在第一時間感受到了驚悸的危險,所幸並沒有出水太多,它渾身筋骨收縮,卡卡響動,竟放棄了即將到口的羅金龍,倏然低下身子,又重新鑽回了湖水裡面,長尾一擺,攪渾湖水,再也瞧不清裡面的物件。
  且不談那湖蛟精明撤離,但見那一道碧綠劍光自西而來,風吹雷動,一道勁風將所有人面皮上的汗毛都給吹得凜冽,然後直入那湖水裡。
  不過這劍光相隔太遠了,到底還是落了空,只是將那湖水給攪得更加渾濁。
  然而承載那道劍光的,卻是一把表面如珊瑚一般瑩潤的石質短劍,一入水中之後,立即靈動地飛出湖面,而一道黑色身影橫跨幾十米,直接衝到了湖面上,腳踩那短劍,幾個身形變換,在湖畔上空遊走幾圈,而那柄綠色短劍也數次插入湖水裡面,最遠的一次直入湖中上百米,然而皆沒有收穫。
  瞧著那湖蛟的氣息消失在遙遠的洞庭湖水深處,這道黑色身影也沒有繼續深入,他到底不是御劍飛行的地仙人物,所做的也不過是借力滑翔的功夫,並不具備長途奔襲的手段,於是在那湖蛟遠遁之後,翻身回來,又落在了湖畔旁邊,眉頭一揚,朝著我們這一圈人瞧了過來。
  我凝目觀察此人,發現是個容貌極醜的老者,個兒不高,鼻孔外翻、牙齒微齙,一臉的麻子,稀疏的頭髮,面容呈現出營養不良的枯黃色,正常人的長相若評六分,他至多有兩分。
  然而這醜男人一露面,龍虎山的殷鼎將、羅鼎全和嶗山的白格勒等幾個頗有些年歲的長輩便紛紛朝著他拱手,說原來是黃晨曲君前輩,失敬失敬。
  我瞧見這一堆人都對著那醜老頭兒畢恭畢敬,誠惶誠恐,不由得詫異,碰了碰雜毛小道,說這位誰啊?
  雜毛小道臉色微變,低聲說道:「一字劍黃晨曲君,跟我師父齊名的十大高手之一,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師門傳承和門派的獨行俠。相傳以前是一個在錦官城第一國營肉聯廠裡面的殺豬匠,殺了二十年豬,每天都是紅刀子進白刀子出,殺豬向來只有一刀。後來不知道被哪個江湖奇人看中,授得一身業技,並傳承了碧綠珊瑚一字劍,這劍本來是消亡已久的南海派鎮派之寶,現在到了他的手上,出道之後做了很多驚天的大事件,為人正派,但是比較霸道,名聲並不是很佳……」
  我訝然,低聲問道:「黃晨曲君,好奇怪的名字,那這人的實力……」
  小叔在旁邊接茬道:「很多人都不喜歡他,但是卻又不得不正視他的實力。以他的名聲,都能夠位列十大高手,你可以想一想,這人得有多厲害。」
  世間厲害的角色多如繁星,沒有人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獨孤求敗,有的絕世高手或許轉頭就死於一次感冒,有的強者摔一跤也能躺半年,世間的奇跡總是不會少,我們面前這一位擁有驚人飛劍記憶的十大高手便是其中一名,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從一個殺豬匠變成擁有現在這江湖地位的頂尖高手的,但是我們需要知道的是,憑著他這一身本事,大部分人就得乖乖地尊重他。
  尊重他,便是尊重實力,尊重我們為之自豪的力量,那十大高手的名頭是如此耀眼,以至於現場無論出身和門派,紛紛低頭恭聲問候。
  然而這個一字劍果然如同雜毛小道所說的一般,脾氣當真是臭,面對著一眾人等在這兒恭恭敬敬地問候著,他只是眉頭一掀,哼聲說道:「這湖蛟已成了氣候,逃走了也不稀奇,不過我一定會宰了它,將那筋給抽出來的。我昨日到了岳陽,瞧見這大湖裡面暗流洶湧,想來也是有些情況,不過我也好奇,你們這些人風雲匯聚於此處,可是為了那真龍之說?」
  面對著這個醜老頭兒的問話,殷鼎將和白格勒等能夠站在台前、說得上話的人都拱手點頭,說前輩說得是,晚輩們此番前來,的確是為了那百年難遇的真龍。
  這真龍一身是寶,筋骨皮肉都是上好的製器材料,而它的精魄則是最好的煉魂之物,君不見那身受重傷的陶晉鴻,不也是因為得了黃山龍蟒的好處,現如今據說已經成就地仙之位,凌然於十大高手的頂尖行列。
  有著這樣的誘惑,對此蠢蠢欲動的修行者多之又多,反倒是像我們這種奔著龍涎液而來的人,並不算多。
  面對著龍虎山、嶗山等人的回答,這個名字古里古怪的殺豬匠眉頭一皺,然後雙目如電,逼視著場中所有的人,環顧一圈,我們瞧見他的雙眸宛若小太陽一般明亮刺眼,也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顱,不敢去看他,這時我聽到了一字劍淡淡地說道:「呃,都回去吧,這條龍我要了。」
  黃晨曲君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而場中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了頭來,殷鼎將顧不上這前輩的威嚴,憤憤不平地回應道:「前輩,這所謂天材地寶,有德者居之,鹿死誰手,各憑機緣,你這一句話,倒是讓我們這些辛苦找尋的人情何以堪啊?」
  旁人也是紛紛抱怨,而這個時候,一字劍長吟一聲,嘿然笑道:「你們都以為我要搶寶,殊不知我在救你們的性命,既然都不聽我的話,心不甘情不願的,那麼也就罷了,倘若到時候見了面,休怪我不講情面。」
  此言說罷,那碧綠色的劍光忽閃,而他也是再無影蹤。
  經過這番打岔,所有人都收斂起各自的心思,收驚的收驚,收屍的收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凝望湖中,問雜毛小道,說剛才那條,是傳說中所謂的真龍麼?雜毛小道回答說不是,連鱗甲都沒有。
  我點頭,捏了捏還有些脂粉的手指頭,說你猜剛才那個人是誰?
  雜毛小道嘿嘿一笑,說我哪能不知道,還別說,這一回來洞庭湖,可真的是熱鬧了。
第八章 來自上層的壓力
  繁華易逝,煙花易冷,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熱鬧過後,一干江湖人等都開始各自散離,散落一地雞毛。
  而這時候回頭過來,去找尋那兩名易容者,卻是早已不見了影蹤。
  經過這一檔子事情,嶗山和龍虎山兩邊都沒有了一決雌雄的心思,雙方在各自商議一番之後,本著和平友好的外交原則,相互拱手致意,那一副其樂融融的場景讓人誤以為他們好得跟穿了連襠內褲一般。
  唯一讓人有些傷感的,是慈元閣的那名中年男子,被打撈上來的時候,他半邊腦袋都沒有了,渾身儘是又深又重的咬痕,皮肉給冰寒的湖水泡得發白,模樣那叫一個慘。
  好在那條作惡的湖蛟也是急於多傷人命,所以並沒有急於將其一口吞入腹中,好歹也是留了一具屍體,回去找殯儀館畫畫妝,也算是給家人留了一個念想。
  說到影響,如我們這般的修行者,能夠見到湖蛟的其實也都不多,更何況是旁邊的那些普通人,想必又是一番沸沸揚揚的古怪傳言。
  不過這些都不關我們的事情,那酒樓倒也十分機靈,立刻弄來了些乾燥柔軟的毛巾,還熬煮了滾燙的薑湯,給這些跳下湖裡去的那些人服用,並且領著他們去洗熱水澡,十分周到,那對漁家祖孫凍得發暈,然而此刻也是強忍著寒冷,過來給那位死去的慈元閣修行者磕頭謝恩。
  瞧見這副場景,我不由得想起了前些天社會輿論上對於大學生跳進糞坑中救老人,結果自己被淹死的討論。
  很多價值觀比較功利的人認為一名大學生,要比那農家老人對社會的貢獻大,然而他們卻沒有想到,同樣是作為一個生命,雙方都有著同樣的價值,唯一能夠區別的,那就是救人的,比較偉大。
  我們默默地朝著那名死去的中年人鞠躬,而慈元閣的少東家顯然心情也不是很好,含淚抱拳,在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帶著屍體開車離去——黑色大奔,果然是好有錢的土豪。
  此番講數,虎頭蛇尾,不過能夠瞧見那湖蛟出水,倒也沒算白來一次,那酒樓的點心填不飽我們餓了一天的肚子,雜毛小道又才與洛瞎子重逢,自然要喝頓小酒,以示熱絡,於是我們在附近又找了一家酒店,單獨開了一個包廂,然後點了些當地有名的菜餚,用起晚餐來。
  前番忌憚外人在場,為了避免暴露身份,雜毛小道卻不便跟郭瞎子談及太多,現在只有我們四人,說話也沒有了那麼多顧忌,雜毛小道跟著洛瞎子坦白,說此番前來,的確也是為了那真龍,不過我們卻並不貪圖那真龍的任何物件,只是為了救治三叔的病,想找到真龍盤踞的巢穴中,那萬年生聚的龍涎液而已。
  洛瞎子跟小叔不熟,不過卻是認識三叔,一番問詢之後,他摸著頷下鬍鬚,點頭歎息道:「剛才在樓上之時,我還想勸你們,說這真龍乃是天地孕育的靈秀之物,是集大氣運於一身的吉祥瑞兆,輕易不要對其下殺心,要不然天機莫測,氣運逆轉,說不得便立刻倒了霉,死在這洞庭湖中。現在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倒是放了心,不過你們此行依舊危險,那龍涎水通筋活絡,蘊積華靈,普通人一滴便可益壽延年,修行者得了,全身的奇經八脈、大小周天立刻暢通無阻,也是許多人追逐之物……罷了,左右無事,我幫你們算一卦吧!」
  見這菜餚都還沒有上來,頗多閒暇,洛瞎子從身邊百寶囊中掏出了兩片凹型龜殼,幾把碎米,口中作禱告狀,好是一番祈願,過了一會兒,把碎米往龜殼裡面一撒,然後將龜殼不斷旋轉,手指飛速掐動,一袋煙的功夫之後收定,停下所有的動作,默默心算著。
  我瞧他這門手法有點兒像祝巫卜卦,不過似乎純熟許多,想來這鐵齒神算劉的門下,自然有著獨門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