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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節

  善藏法師在,那麼必然會有各種各樣滑膩膩的蛇出現,而且那個勁裝男人顯然是這些士兵的頭兒,如此驚人的敏銳洞察力和戰場意識,顯然不是一般的凡人。普通的小雜魚,我還是有些信心的,然而跟這種身經百戰的傢伙戰鬥,我卻是沒有那個自信。
  唯有跑,不停地跑,逃出這些傢伙的視線範圍去。
  此念一打定,那腳步便沒有停歇,肥蟲子鑽進了我的身體裡來,而小妖朵朵則在前面給我們指路。她並沒有來過這裡,但是她似乎是草木成的精,在這枝繁葉茂的叢林裡,並不是陌生的地方,所以她一旦出了力,便比我們這些人要厲害得多。
  頭頂的月亮在西移,我們腳步不停歇,一路披星戴月,穿山過水。
  這一番趕路,足足到了太陽從群山的深處露出了半個頭顱,金黃的朝陽照射進了我們的眼簾時,小妖朵朵這才躲進了槐木牌中,然後讓我們繼續北行。天亮之後,我們已經翻越了無數道山峰和叢林,出現在一個月亮一般的碧波小潭附近。
  我的雙腿幾乎麻木了。
  然而我好歹有著金蠶蠱提供的源源不斷的力量在,雜毛小道卻沒有這麼幸運,當小妖朵朵因為天明的原因藏身之後,他便跪坐在地上,顧不得地上的泥漿,伸展四肢,長長地舒展了一口氣。這氣息綿長,彷彿想把這一夜所有的勞累,都呼喊出來。
  我們狂奔了差不多有兩個多小時,以我們的速度,至少走了幾十里地,這方圓數百里的叢林裡,即使牛逼到極點的組織,也未必能夠立刻搜尋到我們這兩個人來。
  所以,似乎我們暫時安全了。
  這樣的心思一浮上心頭,一陣又一陣的疲倦就如潮水一般襲來。然而我們卻不敢立刻睡去,而是帶著沉重的身軀,來到這個小潭邊,草草地洗了一個臉。清洌的潭水讓我們麻木的神經稍微有了一絲好轉,我們這才發現,虎皮貓大人這廝,又消失不見了。
  其實這個發現並不是現在就有的,只是我們一直以為它在我們頭頂上跟著我們。
  然而沒有,這個傢伙沒有再出現。
  它不會……不會被流彈擊中了吧?
  呸呸呸!我怎麼會有這種不祥的想法呢?我和雜毛小道在小潭邊洗著臉,然後一邊商量著接下來的事情。凌晨的時候,我們手上已經有了人命在,善藏法師和姚遠這一夥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的自然是報復,特別是多出這麼一夥武裝分子,我們遇上了,只有衝突在。當下之際,我們只有走出叢林,遠遠離開才是。
  至於姚遠手中的105號石頭,唯有放棄了,我們沒有力量跟這麼一夥強人爭奪它。
  只是我們現在一夜奔行,基本上沒有多少氣力了,所以,我們目前要做的,是去找一個地方,好好休息幾個小時。
第二十七章 潭邊故舊,白河苗族
  我和雜毛小道在附近隱秘的地方,各找了一棵斜葉榕的樹杈子,爬上去休息。
  這斜葉榕有十多米高,根莖處由許多手臂粗細的籐條組成,人騎坐在樹杈子上面,正好被茂密的綠葉給遮擋,而我們正好居於高處,即使地面發生任何異常情況,也能夠第一時間發現。因為有金蠶蠱在,我們也不用擔心這林子中最容易出現的毒蛇和巨蟒,或者別的蟲子,在我們睡覺的時候光臨。
  同樣的道理,它還可以給我們當哨兵,隨時提醒我們敵人的接近。
  於是,我把金蠶蠱叫了出來,讓它自由行動,只是需要給我們預警。
  這山林中的食物遠遠比城市裡要多無數倍,肥蟲子自然高興得要命,拚命地點頭答應。我也放寬了心,抱著斜葉榕的枝幹,跟對面十米遠的雜毛小道揮了揮手,然後沉沉睡去——我需要至少三個小時的充足睡眠,不然,即使勉力行走,也不能夠有良好的體力,處理隨時發生的危機情況。
  睡夢中的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隱約聽到有水花的聲音傳來時,腦子一激靈,便清醒過來。我睜開眼睛,透過樹枝的間隙看去,卻見到那個小潭邊,出現了好幾個人在。
  總共四個人,三個女人一個男人,女人全部都穿著我熟悉的藍黑色粗布右衽上衣、青素百褶裙系圍腰,頭上還纏著藍色的頭巾,而那個男人,則穿著藏青色的對褂和無直檔大褲腳桶褲。之所以說我熟悉,是因為她們的穿著,是很濃郁的苗族服飾,特別是女人們頭頂扎頭巾的方式,能夠讓我一眼看得出來。
  只不過,在我老家裡,穿這樣民族服飾的人越來越少了,即使在鄉下的村寨裡,也只有上了歲數的老人家,捨不得丟掉以前的衣服,才偶爾穿一穿,不然就是那些搞旅遊的民俗風情村寨裡,穿著銀飾盛裝的民族服飾,供人觀賞。
  然而我眼中的這四個人,卻是正正經經的生活常用服。
  這就奇怪了,在這緬甸山區的茂密林子裡,怎麼會出現這麼幾個穿著苗家服飾的人呢?她們都是提著木質的背簍桶(一種盛水工具),用木勺一瓢一瓢地往背簍桶裡面裝清潭中的水,幾個女人還嘰嘰喳喳的調笑著,那個男人有點沉默,在旁邊穩著背簍桶。他個子不高,腰間插著一把碎布纏繞的刀子,黑色的,看著似乎很沉重。
  她們,應該不是善藏法師那一夥人,而是這大山中的山民吧?
  我們貿然跑進這連綿不絕的山中來,一點情況都不瞭解,是不是要上去跟她們接觸,然後探聽一番呢?這樣子,多少也瞭解一些狀況,白天好走出這大山,不至於迷了路。不過,她們若是不可靠,轉身把我和雜毛小道賣給了善藏法師那一夥人,那就有些不妥了。
  我抬起頭,看向了十米外的另一棵斜葉榕去,只見雜毛小道也在看著我。
  他似乎明白我的顧慮,看著我詢問的目光,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把槍掛在枝椏上,從樹上滑了下來,小心地往清潭處走去。我和雜毛小道並沒有隱藏身形,一出現,立刻引起了那四個人的警覺,她們本來是蹲在潭邊舀水的,現在全部都站了起來,那個男人還把手放到了腰間,一臉不安地看著我們。
  我長期在苗疆成長,雖然平時不講苗話,但是總是我母親和外婆這些長輩說話,多少也還是知道一些日常用語的。雖然苗族打招呼一般也說「吃了沒」,但是並不適合此情此景,我只有硬著頭皮走上去,跟這三男一女打招呼,說道:「蒙霧……」
  「蒙霧」在苗話裡面是「你好」的意思,如果她們是苗族的話,一定會聽得懂的。
  果然,我這一句話出口,她們幾個人的臉色都不由自主地放鬆了一些,身體也舒展下來。那個男人往前一步,然後說了長長的一段話。我並不懂太多的苗話,也說不出複雜的來,他的話語中,我也只能勉強地聽出幾個詞語「你們」、「來這裡」、「中國」……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不下去了,只有用晉平的方言說明——我不會講太多的苗話,但是我是正宗的苗族人。男人有些詫異地看著我,好一會兒,他才用有些生硬的雲南話問我:「你們是中國人?跑到這裡來幹哪樣?」
  我是誰?作為一個曾經的保險銷售,借口這東西自然張口即來。我便說是,我們是中國人,來這裡是對緬甸的雨林植物進行調查研究,準備分門別類整理好,然後用來出書寫論文。只可惜我們在昨天的時候,碰到了一條大蟒蛇。
  結果我們就跟嚮導失散了,在叢林裡面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道路了。
  男人點點頭,說哦,原來是這樣。他轉過頭去,把我的這一番說辭用苗話講給三個女人聽。她們聽到了,表情都放鬆下來了,笑,然後跟這男人說了幾句話,男人不住地點頭,然後告訴我們,說她們說請我們到寨子裡面去做客呢。我和雜毛小道都露出了高興的笑容,說好呢,我們在叢林裡面轉了一個夜晚,困死了,正求之不得呢。
  三個女人把四個背簍桶的水裝滿,然後相互幫忙,放在背上站起來。男人謝絕了我們的幫助,也背上了這個大大的木桶,然後一邊跟我們說著話,一邊往西北的方向走去。
  通過交談,我們知道這個男人的漢名叫做熊明(即苗族十二大姓中的「仡雄吾」),他們幾個是附近寨黎村子的人。寨黎村是一個苗寨子,他們的祖先最早是雲南白河苗族的分支,在明朝中葉的時候,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這裡便不普及了,知道的人便知道),從國內遷徙到此,並且一直就繁衍生息下來。
  寨子的人世代過著自給自足的閉塞生活,在山林中開墾著土地,種玉米、稻穀、香蕉和土豆為食,很少有人走出山外去,再加上這些年附近都在打仗,他們更是少與外界交流——當然,也不是說沒有交流,至少熊明便到過大其力,也知道現在的大概局勢。
  不過,這些都與他們這個與世無爭的寨子,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生長於斯,繁衍於斯,死後,與這山林融為一體,世世代代,連綿不絕。
  熊明的雲南話說得並不利索,而我的晉平話跟雲南話又有一些差距,不過這並不影響我們的交流。他是一個健談的人,剛才的沉默只不過是暫時的休息而已。從那小潭到寨黎村有差不多四里路的距離,我們一直在熱切地聊著天,我從中也探聽到不少的消息。
  比如西南方向有個叫做錯木克的村子,是有名的長頸族,他們村子的和尚很厲害……
  比如往北有一個黑央族的聚集區,唱歌不比侗族大歌差……
  比如黑央族旁邊有一個叫做王倫汗的大毒販子,有好大一片種植鴉片膏子(罌粟)的林園,他跟幾個地方的人關係都很好,而且手頭還有部隊,經常來他們寨子拉人……
  來到了寨黎,我看到了熟悉的吊腳樓,這是一個還算是大的寨子,在向陽的斜坡上錯落分佈著上百家的房子,外觀陳舊,有吊腳樓,也有緬甸常見的茅草屋,看樣子並不是很富裕,有著讓人心中沉悶的貧窮。不過倒是能夠看見鼓樓和打穀場,這些倒是和國內一樣。
  有梯田從山下一直蔓延到山上,水亮亮,在這陽光下,格外漂亮。